四

那天的深夜尬聊最终由文彬发来的一串语音宣告结束。

是三零四宿舍老大的声音，高亢而洪亮：

“文彬你干嘛呢？不会跟妹子聊天呢吧？”

“诶这头像挺漂亮的啊，哪个系的？”

“让我看看让我看看......喂把手机拿过来......”

语音消息到这里戛然而止，引人遐思。

呃......郁欣欣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颇有兴味地思忖着，文彬那厮究竟有没有被他们寝室的兄弟们蹂躏呢？

不过说到他们寝室那群单身狗......郁欣欣再次狠狠地翻了个白眼。

说她头像挺漂亮的？她都不好意思告诉他，那是个外国妹子，大名艾伦佩吉，代表作《水果硬糖》和《盗梦空间》，而且好像......已经出柜了。

算了。活该单身呐朋友。

不过——她好像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文彬没有给她加备注？

否则的话，他们寝室老大不可能咋咋呼呼了那么久都不知道她是谁。

难道，文彬当她是很熟的人了？

这都是些什么事啊。

郁欣欣翻了个身缩进被子，正打算睡觉，可想到文彬此前说过会入她梦的话，又霍然睁大双眼。

她现在念清心咒还来得及吗？

虽然平日里，她并不会真的做什么不可描述的梦，但保不准哪天梦见男神什么的。而且就在前两天，她还梦到过——

一个人在吻她的额头。

她不知道那个人是谁，但他的唇印在额上时的力度，温度，还有那久久不愿离去的感觉，都让她嗅出了一丝心痛的味道。她还记得自己当时仿佛被他的情绪感染，几乎便要湿了眼眶。

这一幕要是被文彬看到了，还不知道他会说什么呢......唉。

她无声地叹了口气，闭上眼睛。

他要是真敢窥视她的梦境......?

唔，那就打断他的腿好了。

接下来的一个月里，谭星茉注意到，自家妹子和那个叫文彬的人走在一起的时间越来越多，多到了可疑的程度。

而且两人的相处模式也非常的......玄幻——

“郁欣欣，你昨晚干嘛要把上周测验的题在梦里重新做一遍？”

“有吗？我怎么只记得你昨晚保证过，今天presentation的稿子早就背好了的？”

......

或是——

“喂，郁欣欣，女厕所真的都像你梦里面那么厉害的吗？你来告诉我，厕所天花板上垂下来的绳子上都挂了些什么？！”

“哦，你说挂着的那些女生吗？放心，她们只是在上厕所。”

“......我信了你的邪！老子吓得心脏病都要犯了！”

“那你干嘛不把我引导你的梦里呢？这么久了我还没看过你的梦呢......唔，难道说，你的梦都那么见不得人？”

“你......”

文彬气鼓鼓地正想反驳些什么，却见一旁的谭星茉探头探脑，显然是偷听了有一会儿了。

“喂，干嘛呢？”他没好气地转向她，“国家机密，谢绝偷听！”

谭星茉状似无意地朝身后瞟了瞟，一脸无辜：“我什么也没干啊。”

文彬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自然注意到了不远处一群竖着耳朵的本系同学。只不过他们的一张张脸都平静得死水一般，看不出一点端倪。

偏偏此时郁欣欣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一手挽起谭星茉，一手捧着刚买的咖啡，轻飘飘地走过炸毛的文彬：

“没事的，你就当做梦好了。”

文彬：“......”

他冲着郁欣欣的背影狠狠地翻了个白眼，可是下一秒，他突然愣住了。

仿佛，曾几何时，有一个看不清面目的女孩，也用含着笑意的口吻在他耳边说——

“你就当做梦好了。”

五

今天算是学生会的大日子。教学区最西边那座白色建筑物，拖了大半年才完工的学生会总部大楼，终于可以投入使用了。

主席叶子蘅，秘书长程泽希，还有其他的主席团核心成员在第一时间就收拾东西搬了过去，据说那座小洋楼内部装潢本身就足够气派，让他们稍稍装点一下更是像一个了不得的行政部门，很是唬人。

郁欣欣自然也是对那里充满了向往。而等到她接到自己部长的微信通知，要她第二天去教务处领一份文件送去那里时，这种向往立刻加倍膨胀，最终爆炸成了她脑海中一片又一片的烟花。

只是——

“去总部是吧？带我一个。”

某个阴魂不散的声音在脑后响起。

郁欣欣忍住了跺脚的冲动。

“怎么哪哪都有你？”

“怪我咯？”文彬跟上来，熟练地将郁欣欣怀里的牛皮纸文件袋拽过来，打开扫了几眼又收好，“托您的福，要不是你连做梦都念叨‘明天要去总部见泽希学长了’，我大概今天也不会被我们部门的人抓差，去那里送个什么U盘。”

郁欣欣连忙环顾四周，见附近无人，才瞪了他一眼：“有关系吗？”

“当然有啊，”文彬耸耸肩，把文件塞还给她，夸张地叹息道：“唉，和你这样执念太深的人打交道，还真是麻烦啊。”

郁欣欣哼了一声。

此时两人已经走到了小洋楼的门口，她只是自顾自地向前走不搭理他，指望他能够尽早放弃这个话题。

可是，安静了没半分钟——

“不过......我很好奇，你到底和程泽希说过几句话？他都怎么称呼你的？”他似乎是很认真地琢磨着，眼睛里八卦的光芒闪闪发亮，“他叫你学妹吗？比如......欣欣学妹？”

“你给我闭嘴！”郁欣欣干脆从原地蹦了起来，扑向了文彬。

她伸手去捂他的嘴，而不像是许多八点档连续剧里那样，身高占绝对优势的男主角会轻松化解女孩子的攻击，甚至将剑拔弩张改造为一场自然而然的投怀送抱，此刻，不到一米七五的文彬被一米七一的郁欣欣整个人的冲击力撞得向后猛地一退，紧接着收势不及，撞在了身后一扇古朴的红木门上。

门被撞开了。

郁欣欣和文彬跌跌撞撞地冲进了那间虚掩的办公室。幸好，里面空无一人。

可是还没等他们舒口气，环顾房间的陈设，两人一下子都愣住了。

木制办公桌，老板椅，书架，还有那扇门......一切，似曾相识。

郁欣欣和文彬对视一眼，看到的，尽是彼此眼中的恐惧。

偏偏此时，门边想起了一个令她心跳停止的声音——

“诶，你们......?你们好啊。来这里有什么事吗？”

程泽希今天是来办公室整理下周例会的资料的。顺便约了多日不见的叶子蘅，想在这里等她来商量一些校际活动的事宜。这幢楼里主教学区多少有些远，平时楼里没什么人气，更极少有什么人造访他。因此，当他看到自己的办公室门打开，里面还隐隐有人影晃动时，他感到颇为惊讶。

“啊学长！”郁欣欣连忙转身，声音有一些不正常的尖，“子蘅姐让我来送这个。”

她双手捧过资料递过去，心怦怦乱跳，也不知是由于方才的惊吓还是此刻的紧张。隐约中她似乎听到程泽希道了声谢，可也不怎么敢直视他的眼睛，只能游移着目光勉强笑笑。

“哦对了学长，”文彬趁机接过话头，“这是子蘅姐的U盘，我找不到她，能麻烦你帮我交给她吗？”

“好啊，我等下正好会见她。”程泽希立刻爽快地接过。

文彬连忙道：“真的太感谢了！那没有什么事的话，学长我们就先走了。”

说完也没有等程泽希回答，拉着还愣在一旁的郁欣欣夺门而出。

“喂，回回魂，”文彬的右手在郁欣欣眼前挥来挥去，“别看见你男神就把大脑格式化了好不？”

“别晃了，我眼晕，”郁欣欣嫌弃地推开文彬的手，往楼外走去，“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虽然很多办公室长得都差不多，可是我很确定，这一间，就是梦里梦到的那个。”

文彬很久没有说话。他看看她，回头看看那扇如今已然紧闭着的办公室大门，若有所思。

“是不是......这栋楼里会有人死？”郁欣欣想了又想，终究把心中的猜测说了出来。只不过，她没有意识到，她低沉的语气已经将好好的疑问句变成了陈述句。

文彬没有回答她。他的眉头紧蹙，似乎是在努力回忆着什么。

“喂，你说.......”他终于开口，声音竟有些抖，“我们现在经历的这一切，为什么会感觉这样似曾相识？难道只是因为梦里梦过的缘故吗?如果只是梦的话，怎么也不会......”

他的话逻辑混乱，郁欣欣却觉得她听懂了。

她也有过相似的感觉。那种，莫名其妙的熟悉感。

她停下脚步，转身看着他。可就在这时，天灵盖处一阵撕裂般的剧痛，让她的视野瞬间变得模糊。

她倒下去的时候，耳边似乎有许多人在说话，而她甚至能够看到，他们进进出出的身影，他们身上的制服和铭牌......

他们在说什么？

细碎的声音，像毒蛇一样挤进她破碎的意识——

“嫌犯郁欣欣。”

“‘十二一’特大校园爆炸案嫌疑犯，郁欣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