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渐渐降临，小区中的路灯次第亮起，便民广场上有歌声响起：“你是我心中最美的云彩，让我用心把你留下来……”
01.
大妈们欢畅地舞着，王芳的双腿却像灌了铅水，而三分钟前，她的步伐还是轻快有力。
三分钟前，一位时尚靓丽的少妇找到了她。
少妇身穿橙色连衣裙，鸡心领周围密密的水钻熠熠生辉。她手里拿着一副断腿的眼镜，还有一张薄薄的收款收据。
“你家小孩打坏了我儿子的眼镜！镜腿断了，没法修！这是配眼镜时的收据！738元！你看着办吧！”少妇说起话来像机关枪，“当时有别的孩子和几位大妈都看到了！”
“这……什么眼镜这么贵？”王芳嗫嚅着，她知道这眼镜十有八九是自己儿子打坏的，这孩子从小就淘气，爱打人。
“吴良材，最新的变形金刚款，收据上有章。”少妇把收据上的数字和红章指给王芳看。
“我得找孩子问问清楚，别搞错了！”王芳努力使自己冷静下来，“再说这眼镜也不是今天配的，能不能少一点？”
“我儿子眼睛旁还被镜腿划破了皮！这我还没跟你算呢！738元！一分都不能少！”少妇口气强硬起来。
王芳说不出反驳的话，只觉得眼前一晃一晃的水钻刺得她眼睛生痛。
王芳找了一圈没见到儿子，拖着沉重的双腿向租屋走去。
02.
上个月他们一家三口刚到常州落脚，租房，找幼儿园，眼看着从家里带出来的积蓄如流水般淌走，夫妻俩急得整夜睡不着觉。
这天傍晚，王芳的爱人李强回家来说找到一个卸货的工作，每个月能赚三千元。王芳憧憬着美好的未来，晚饭陪着李强喝了两口老酒。
“老婆，面包会有的，牛奶也会有的！我马上就要去上中班，你带俊杰去旁边的广场玩玩，那里可热闹了。你也可以跳跳舞，一来锻炼身体，二来也好跟邻居们熟悉熟悉。”李强的体贴让王芳的眼睛湿润了。
可是这一切被一副眼镜毁了。
出租屋中，一张床占据了三分之二的空间，床对面的九寸电视里正放着《熊出没》，王芳一眼看见儿子缩在墙角，她三步并作两步跨过去，拎起俊杰摇晃着：“你有没有打坏人家的眼镜？”
“嗯，我不是故意的，熊大熊二……光头强……朋友……”俊杰叽哩咕噜地咕哝着。
王芳拎起儿子往床上一扔，“噼呖啪啦”打了十几个屁股。
“哇……哇……”俊杰哭得惊天动地，王芳更气了，又是几掌下去，“跟你说过多少遍了！不能打人！不能打人！”
王芳打累了，一屁股坐到床上，俊杰连忙爬到角落里，小小的身子缩成一团。“俊杰……”王芳的心也缩成一团，“跟我去向人家道歉！”
临走前，王芳颤抖着从抽屉里取出了七百元钱，数了又数，最后才把钱塞进裤袋。
03.
“什么样的节奏是最呀最摇摆，什么样的歌声才是最开怀……”广场上灯火辉煌，人声鼎沸。
王芳一眼就看到了那耀眼的水钻，“俊杰，喊阿姨！”她轻轻推了一把儿子，“说对不起！”
“阿姨对不起！”俊杰不停地抽咽着。
少妇一声不吭，王芳连忙从裤袋中掏出钱，迟疑了一下才递向少妇。
少妇接过钱，十指连飞，很快地把钱数了两遍，又把钱卷成一卷攥在手中，蹲下身子，拉住俊杰。
王芳的心一下子揪起来：她想干什么？
“你是不是想跟这里的小朋友一起玩？”少妇的声音很温柔。
俊杰扭着小小的身子，一边抽着鼻子一边点点头。
“可是小朋友都不喜欢打人的孩子啊！你可以换一种方式跟他们打招呼呀！你可以这样说：我们一起做游戏好吗？也可以这样说：我们一起去看蚂蚁吧……”
王芳愣住了，眼看着儿子破涕为笑跑向人群，想起那七百元，心中又隐隐作痛。
“大姐，你是不是觉得我很不讲理？”少妇拉着王芳在广场边上的石椅上坐下。
“没……没，弄坏东西就该赔！”
“大姐，这钱确实是你应该赔的！孩子从小就应该学会为自己的行为负责。打人肯定不对，但也许他只是想引起别人的注意，这是错误的方式，你是家长，一定要及时纠正。”
少妇皱着好看的眉毛，“但你的态度很好！你愿意负责，我也不为难你，这钱还给你。”
王芳屏住呼吸，她的手刚刚哆嗦了一下便被少妇抓住了，手上传来的温暖使她颤栗，“你们在外面不容易，但千万不能疏忽对孩子的教育！”
“你是我心中最美的云彩，让我用心把你留下来，悠悠的唱着最炫的民族风，让爱卷走所有的尘埃……”
歌声在广场上空反复回荡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