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1387年建立铜山城以来,东山岛经历了从卫所到县治的转变,经历了明、清、民国、中华人民共和国等政权交替。在这漫长的600多年间,积淀了极其深厚的文化底蕴。东山的文化遗产涵盖了历史、天文、地理、哲学、伦理、文章、诗词、书画、石刻、音乐戏曲、教育、科技、医学、工艺、民居民俗、地方小吃、风情,乃至寺庙文化、宗族姓氏文化等等,都蕴含饱满、持久而深刻,并得到民众的认可与呼应,完全可以同其他地区的优秀文化相媲美。
纵观600多年东山文化的发展,可以很清楚地看到,东山对外来文化具有很强的包容、吸纳、消化、发展能力。
我们可以追溯到明清以前,作为文化载体的语言,华夏中原“河洛话”唐代就已经传进东山,经过长期的吸收、消化、发展,如今已经形成了体系完整的东山方言,其拼读、音韵、语汇、表现力都十分完整而独特。东山方言的研究,吸引了台湾学者张屏生、日本学者中岛干起、厦门大学著名教授黄典诚等的参与,最近又被中国国家语言文字工作委员会列入重要的方言语种,录制存入国家语委音像资料库。
在文化艺术方面,东山对外来文艺品种的吸纳确实异乎寻常。例如东山传播潮剧的水平就十分突出,自清乾隆年间潮剧传入东山,两三百年来,县、乡镇的潮剧团此起彼落,民间的潮音合奏团体覆盖了全县城乡各个角落。乡人陈华,成为整个闽、粤艺压群芳的潮州音乐大师。东山潮剧团把豫剧《秦香莲》移植成潮剧,主演马丽端的演艺水平不仅誉满闽南,而且受到潮剧发源地广东业内人士的一致赞扬,直至进京演出、拍摄电影、到东南亚各国展演,都获得广泛好评。在闽粤,许多潮剧界评论家认为马丽端堪与姚璇秋齐名。潮剧的扬琴演奏名家方耀铿,演奏出神入化,广东潮剧界音乐人士、台湾第五乐团都曾慕名前来“对磋”、交流。如今潮剧演奏演唱活动仍保持繁荣的景象,并成为好多庙宇“闹厅”的必选项目。
潮州歌册一传进东山,一两百年来传唱不衰。东山钟情于歌册的人士,不仅广集唱本,还提升唱法,使其更适合本地的音乐和语言接受习惯。近一二十年来,东山城乡很多识者更创作了大量新唱本,赋传统形式予新的内容。如今已经形成独具特色的“东山歌册”,脱颖而出,2006年被认定为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2015年,中国曲艺家协会认定东山为福建省首个“中国曲艺之乡”,东山歌册成为首选曲艺形式。
一百多年前,泉州地区的南音传入东山铜陵,至今历久传唱不衰,铜陵镇铜兴村的“御乐轩南音社”活动内容和活动水平逐步提高,并已经培养了一批高水准的年轻演唱、演奏艺人。他们走出东山,赴台湾、泉州、浙江等地交流,并出国到菲律宾演出,所到之处都受到一致称赞。最近我们到泉州市进行文化交流,该市文体新局领导告诉我们,泉州南音古时候的活动基地叫“昇平奏”,今已不存,市里正准备在文化复兴中挖掘恢复。而东山的南音却长盛不衰,被确认为省级“非遗”项目。前些日子,南音发源地泉州市的同仁反过来到东山交流。
昆曲一传进东山,很长一段时期激起广泛的活动热潮。历史上东山曾经组织过“枕云天”、“国乐研究会”、“昆曲传习所”、“木器厂俱乐部”等多家昆曲活动团体,2015年8月,东山县“海川昆曲传习所”挂牌成立,恢复了这一曲艺活动。
上世纪30-50年代,经一批有识有志的知识分子(主要是中小学教师)的努力,现代音乐、话剧、歌剧也随之在岛上盛行,新老音乐戏剧活动覆盖全县,十分活跃,异彩纷呈。有人戏称铜山为“戏布袋”,实不为过。1997年国家文化部授予东山县“中国民间音乐之乡”。
上世纪五六十年代,东山的戏剧活动达到了全盛时期。以东中师生和小学教师为主体的文艺爱好者,在李英、方耀铿、朱必学、林嘉言、黄廷华、许扬烈等德艺双馨的一代英才的带领下,戏剧活动达到空前水平。他们不仅在从教的学校引领音乐风尚,还联合全县教育系统师生排演各类戏剧,尤其是现代话剧、歌剧。如《宝山参军》、《一贯害人道》、《王秀鸾》、《小女婿》、《王贵与李香香》、《三世仇》、《刘胡兰》、《赤叶河》、《红珊瑚》等。一座海隅小城,有能力在短短一两年时间演出多部大型歌剧,确实显示了东山县文艺人才荟萃。值得一提的是,这些歌剧,原作都是普通话。解放初群众的文化水平普遍不高,为了让观众看懂,编导人员均倾注全力,将对话、唱词翻译成本地方言。翻译得十分流畅上口,妇孺皆晓。全剧用方言演绎,至今还不断为知情人士传唱、褒扬。可以称为方言版的创作。这种翻译、移植的水准,彰显了我县一代知识分子驾驭语言的功力。这些都显示了东山文艺才俊的灵性和吸纳外来文化的功力。
再如书画艺术,本来也都是从岛外“拿来”,明末出现了被誉为“中国50大书法家之一”的黄道周,清代又出现了以康瑞为代表的一大批书画名家,成为“诏安画派”(当时铜山为诏安县所辖)的奠基人和代表人物。此后至今,又涌现了马兆麟、林嘉、高柏岭、欧眉山、林少丹、许扬烈、李英等一大批书画精英,且影响深远。
下面摘引著名作家蔡其矫(泉州人)写于1961年的一篇散文《刺桐和东山岛》的开篇:
“小时候就知道故乡泉州又名桐城,但不知道它的来由,后来看到《马可波罗游记》,那书里径直称泉州为刺桐城,才晓得城因花树得名。原来距今一千多年前,唐代建筑泉州城,就同时种植刺桐树环绕着,历宋元而益盛。可是今天,这曾使泉州增色的树,却已很难找到了。有人说,东门外还有几棵,不过那是几年前了,现在有没有不敢肯定。久久向往着看一看刺桐是什么样子,这次却无意中在东山岛看到了。”
这不禁使我们怀念起那时东山旧公园、文公祠、五里亭、九仙山、海滨等处那一片片“挨肩并立,郁郁葱葱”、“粗大乔干无低枝悬条,屈曲兀突,疏朗潇洒”,在五月里把铜陵装点得处处红艳灿烂的刺桐!1962年省委书记叶飞来东山看到这遍地刺桐的景象,还交代经办人员选几棵树苗移种于福州西湖,传为佳话。虽然以后因为刺桐染上了一种叫“小翅蝇” 的寄生虫而逐步消亡,但这一段浓浓的文化情事却难以从人们的乡愁记忆中消退,东山县吸纳、发展外来文化的能力由此也可见一斑。
其余如教育、科举、诗词楹联、谜语、工艺美术、民俗、寺庙文化等领域,无不如此。东山从原来地处偏远的边陲海岛,居民多以桨橹为生,不知文化为何物的敦古落后状态,改变成“海滨邹鲁”之地,“钟灵毓秀”之乡,不能不说都是借助于对外来文化的吸收、包容、消化与发展。
东山在文化发展上为什么有如此特点?这可以简要地从历史原因、地理特点、生活环境来探究。
历史原因。宋朝以前,东山居民除少数本地人外,大量是唐代陈元光开漳之后,从河南辗转迁徙而来。这就带来了姓氏的繁衍,相应带来了各种文化的渗入。最有力的例子就是:1、东山绝大多数姓氏的郡望都标榜为河南各地的姓氏郡望,尤其是固始县。2、作为文化载体的语言的传播,各种文化如民俗、文艺、伦理道德、人文知识也就逐步丰富。
明洪武二十年(1387年),江夏侯周德兴受命建铜山卫所,先是官兵驻扎,后来朝廷允许官兵随带家眷入住,又一次大规模从外地播迁居民到东山,遂形成了明清以后东山居民的主体,并与本地居民互相融合。如此,同样带来了各种文化的引入、渗透、包容、发展。
地理原因。东山虽地处边陲,却是南北交通枢纽,自古就通过捕鱼、航运,与南北各地以及东面的台、澎等地发生生产、生活、文化等多方面的联系、交流。各种文化自然随着吸纳、融合、外学渐入。
生活环境。首先,东山三面临海,面对太平洋,世代以渔猎为生,自古以来铸成了东山人“海的性格”,简言之就是胸怀宽广、性情旷达、包容性强等。用“海纳百川”概括,就再适当不过了。其次,由于过去在大海上漂泊,加上历代不断的战乱,安全保障较差,渔人珍视生命、崇尚友善、讲究义气,逐渐形成了本文开头所阐述的种种正能量的文化取向。同时乡人们在这种生活环境中,必然要寻找生活的调节与点缀,为改变命运进行探索和抗争。我们的秀丽江山所孕育出来的东山人本来就十分有灵性,于是,各种文化也就随着渗透、融会贯通、逐步充实和丰富。第三,关帝信仰的造就、黄道周的出现,给乡人输入和树立了节义、担当、忠烈、求知等文化特质,形成了东山文化的独特之处。
总之,在漫长的历史长河里,东山人就是在不断挖掘地方文化的同时,多方吸收、容纳各种外来文化的过程中,逐步碰撞、融汇、互参、发展,遂形成了以海洋文化、黄道周文化和关帝文化为主线的特点,同时,长期并存,互相附丽,臻于成熟,如今反而为外地人所憧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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