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记:二十多年过去,曾经的勇敢与才华,只想做一个平凡的女子,守在温暖的家里看花开花落、云卷云舒,听父母的唠叨、老公和孩子爽朗的笑声。打开电脑,轻敲键盘,将这曾经的记忆蕴藏在文字的痕迹里,当我慢慢老去的时候,再回望这一路……很庆幸,我的青春是穿军装的样子
25年前那个冬季注定是不同以往的。
我的入伍通知书如期而至。母亲脸上洋溢着笑容,她看了又看,摸了又摸,生怕这张小纸儿会飞出掌心。在她心中,有了这张通知书,女儿就走向了她父亲一样的辉煌之路。但对于尚只有十六岁,还沉浸在对未来充满幻想的青春少女,要去一个陌生的地方,能有的只是淡淡的伤感。
于是,那个冬天的早晨,我带着父亲和母亲希望,走出川北的小县城,去到山城重庆那个叫做石桥铺的新兵训练营。
时隔20多年,很多记忆变得模糊。如果当年可以穿越时空,知道今日想写下这段往事,就应该留下厚厚的日记,让时光定格在文字与照片的回忆中,而现在只能将记忆的碎片慢慢的拼接在一起。坐了十几个小时的火车,二十多个战友,虽说都是岷江边长大的孩子,但几乎都是第一次看到了母亲河——长江,还兴奋劲儿还未过,就被送进了新兵连,因为从小在军队大院长大,看到这熟悉、神似的营门,顿觉亲切。但我从来不知道,重庆的冬季会如此阴冷,冬夜的风会如此咆哮……
起床、出操、整理内务、洗漱、早饭、训练、午饭、军姿、体能训练、晚饭、唱歌、学条令、点名、就寝、熄灯、紧急集合……这机器人设定的固定程序,从那年的圣诞节开始运作了。
叠好的“豆腐块”被子,独立看要四四方方有棱有角,一个房间看要在一个高度,谁也不能“一枝独秀”。早上要叠,其他空隙时间更要练。新兵营房间够大,练习叠被子是在地上。
新发的军用被是泡的,松松软软,用水打湿后开始踩被,把空气踩出去,让新被子越来越紧实。跪在平铺的被子上,用小板凳边压边把皱纹抹平。叠成方块形状后,用夹板把每个边夹出线条,跟西裤的摺印一样。检查不合格的被子,就会从二楼窗户飞出去,然后运气好的被子可以落在阴沟的旁边,运气差点儿就得从那臭水沟把被子捞起来,再继续拿回去叠豆腐块。哎,当年为了那个“豆腐块”,大伙没少吃苦。那时只要班长没留意,我们宁愿挨冻、也打死不愿拆被睡觉,可这种机率很少,值班排长的电筒,每天晚上都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新兵的训练项目,是队列训练和体能训练。从坐、立、行开始,一举一动都规范好了。立正、稍息、向左或向右转,齐步、跑步、正步走。步子的距离,是用尺子量过的,直接照着训练场所划好的白线条,来来回回的走……
因为有美术、书法和音乐特长,我担任了板报员、教歌员、节目排练员的任务,深得新兵连排长、班长的喜爱,也几乎没有被骂过。而最惨的战友,则是我最好的朋友。班长总骂她:“你怎么脑子那么笨,老是比别人慢半拍。”实际上,我这战友不光慢半拍,还经常左右不分。在大伙的眼中她就是一个笑话。记得那一天,我这战友又被罚了,天空下着雨,偌大的操场上就她一个人孤独地跑着,雨水和泪水尽情地划过脸颊,我不顾其他战友的目光和背后排长的喊声,冲进雨中,陪着她一起跑了一圈一圈又一圈,那天,天很冷,我和她衣服全都湿透了,而心却是那样温暖。
新兵连的每天都像打仗似的忙碌。饭前一定要唱歌,而且得扯着嗓门唱,《团结就是力量》、《学习雷锋好榜样》、《我是一个兵》,那“音量”一浪高过一浪,那气势一个连队压倒另一个连队,最后唱得最响亮的连队就可以优先进入饭堂。放在地上的大锅菜,女兵们顾不上形象了,一窝峰上去。那么强的训练每个人都很饿,不够菜的时候,白米饭也要吃三、四碗。饭后,两人或者两人以上一起踢正步回到班里。
内务卫生,房间里的任何一个角落,都不能用手抹到灰尘。每个人的脸盆,不能有水滴。洗脸毛巾、牙刷要统一向右看齐,没有放齐的,班长会直接扔出去……
思想教育,坐小板凳,背要求挺直,两手平放在大腿上,一坐几小时,全身都腰酸背痛。点名的时候,肯定要抽背条令,为了能倒背如流,睡觉的时候我们就躲在被窝里偷偷地背。
不过这些都算不上什么,最恐怖的是半夜三更的紧急集合,你永远也不知道那哨声会什么响起,或者是刚有睡意的时候,又或者是凌晨三、四点,“嘟嘟嘟、嘟嘟嘟……”紧促尖利的哨声会让你心惊肉跳,刚开始时一片混乱。穿衣、叠被、打背包、找鞋、找水壶、找挎包……睡在上铺的姐妹,为了节省时间都是直接跳到地上,等大家气喘吁吁惊魂未定的立在操场时,“立正!向右转!跑步走!”的口令已经下达。漆黑的、冰冷的冬夜,在野外的山地里,我们也不知道跑了多远,直到排长喊停为止,待返回营区。我们一个个不脱衣服,还抱着被子躺在床上,睁大眼睛,竖着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生怕哨声又响。有时一晚上折腾几次,大伙都感觉快变神经质了。
女兵在新兵连很少有不哭鼻子的,只不过分公开哭和偷偷哭。营区有1台公用电话,周末跟班长请假后,可以给家里打3分钟电话报平安。往往半小时请假时间过去了,队伍还没排到自己。大多时候,我们都选择写家信,第一次收家信的时候,很多人都会哭。开始懂事的我们,却也很少在家书中抱怨部队有多苦,能忍受就忍着吧,想着这样的日子总会过去的。16岁的青春,该自己作主了。
那时,我们还流行唱《说句心里话》。“说句心里话,我也想家,家中的老妈妈已是满头白发。说句那实在话,我也有爱……”还有在练军姿的时候的不变曲目——《军中绿花》,“寒风飘飘落叶,军队是一朵绿花;亲爱的战友你不要想家,不要想妈妈……”唱着唱着,又落泪了。
日子就这样慢慢的熬过去,但还未到下连时光,我却在训练中发生了意外,在训练场摔倒,造成腿骨折,我带伤提前结束了新兵连生活。不久后,我的战友们也全都结束考核下连队了。
别了,新兵连。你成功了,我们这群青春靓丽的小姑娘,都变成了灰头土脸、男女不分的新兵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