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勒泰是一处广袤的天地,三三两两的村落,多的是戈壁滩,更多的是雪场。那里风很大,听以前早早辍学,去新疆阿勒泰电信局打工的小学同学说,站在电线杆上整个电线杆都是在晃动的。风是凛冽的,夏季有的是暴雨,冬季有的是暴雪,动辄零下三四十度。即使是在这样的条件下,它依然有可爱之处,有着调皮的外婆,有着倔强的母亲,有着随处可睡的草地,有着那淳朴的哈萨克族人……
苦难的生活让人们学会了倔强,倔强的人才会有可能把日子过下去,在这片土地上从来不缺少倔强的人。娟姐的母亲无疑也是其中一位,即使身处苦难当中也是可以寻找到希望,也会用最大的善意与温柔去善待他人,同时也有自己赖以生存的聪明。
她也给了娟姐足够的爱,当娟姐在乌鲁木齐打工的时候,被子太薄,晚上只能紧缩成一团睡。母亲得知,当天晚上买了驼毛,连夜洗,烘干,弹松,扯匀,缝制好被子,熬了一个通宵,坐了十多个钟头的车第二天出现在娟姐的面前。
在异国他乡最被动的莫过于语言不通,娟姐的母亲开了一家杂货铺,更何况她还是一个热心肠的人,聪明的母亲自有自己的为人处事的方式。她的总结性的发言,粗枝大叶,办事轻率的个性较能符合生产生活的实际,更易于在哈萨克族之间传播。
“小鸟”牌香烟就是相思鸟;手雷装的白酒叫“砰砰”;喀啦(黑色)蘑菇指的是木耳;“金鱼”——“金子的鱼”,“孔雀”——“大尾巴漂亮鸟”。母亲总是可以把深奥复杂的事儿,干净利落地让人豁然而知。有些称呼到现在的整个阿勒泰地区流传起来。
在这个不大的小镇上,冬天只剩下喝酒了。整个冬天都泡在酒里,杂货铺的对面有三个寡妇正在合唱喝酒,母亲居然好心去劝他们三个人少喝点,三个作势要和母亲拼命。第二天一个个悄悄的,母亲又去说“下次可别再喝这么多了”,气得三人又聚在一起,以酒释郁。
店里生意好的时候只有牧业大队上山下山和古尔邦节(相当于汉族的春节)这三个时间段生意红火,平常也就是勉强度日。马上要过古尔邦节了,娟姐和母亲熬通宵缝制衣服,第二天结束,发现少了一条裤子,母亲为此很是恼火,回忆起是一对母子一直一直在研究那条裤子,打听后捎话给那位妈妈,是不是忘记付钱了。
当天晚上,那个十一二岁的小男孩赶了十公里雪路,脸色通红,气喘吁吁的来解释一件说不清的事情,说自己和妈妈真的没有偷裤子,那条裤子太小了,不合适,就没买。小家伙越说越着急,最后带着哭腔解释:“......妈妈让我来说......裤子太小了,真的太小了......”
娟姐和母亲开始一个劲的安慰这个小家伙,给孩子抓了一把糖,小男孩走后她们里里外外开始翻找,最后找到了。第二天就要过节了,是不是哈萨克族人不能一边容忍别人对自己的误会,一边享受节日的美好祥和?第二天一大早两人就去那对母子家拜年,希望可以把事情说清楚,让双方都安心。在这么重要的节日当中,过去一年中两家有什么仇隙,这是最好消解相互间怨恨的机会。
身下是看不到边的碧草,头顶是触不可及的蓝天,偶尔飘过几片白云,找个平坦的草地一躺,整个身子陷入大地,舒服得要死。有时雨会骤至,只不过是孤零零的一小片雨,迷迷糊糊往前走几步,走到没雨的地方再接着蒙头大睡。
有时娟姐踩缝纫机,看着店里琳琅满目的商品,一整天也不见人来买东西。看到窗户外远处的峰峦密林,蓝天白云,玩心大起,出去溜达巡山,又或者去河边捡好看的石子。店里来人不见老板,只见已经有一名顾客坐着等老板告诉对方人不在,等着急的客人开始满山去找老板。推开路尽头的那家人毡房的木门,大声问道:“有没有人?”......
世界那么大,或许那就是自由吧!又或者那是什么那?一草一木有它的纹路,日子在一针一线中游走,成型最美的图案,大抵是命运的轨迹。
外婆,母亲和娟姐组成了一家三口,随着牧民到牧场,天公不作美,阴沉沉的下起了雨,三个女人就这样被扔在了暮色的荒野沼泽中。再后来支起的帐篷歪歪斜斜的,漏雨是常有的事,在漏雨的地方挂上塑料袋,形成斜坡式把雨接到外面,就像无数的小瀑布似的。如果风实在太大,只要雨不落在身上,管它落在哪里,一切等天亮再说。
有那么一天风变得暴躁起来,风也不明白自己在做什么,它或许是要寻找什么,最后什么都没有找到。牧场的夜是闭上眼睛的黑,分不清东南西北,纠缠在醒之前的梦境中。往往翻个身再一头栽进刚才的梦里,睡死过去。
于是到了第二天早上,在白天的明亮中醒来时,总是会发现自己正卷着被子,横在床底下,而脑袋扎在一蓬青草丛中。草丛上还淡淡开放着一些小花,静静地,惊奇地看着你。
牧场的深山以前是没有木耳的,它就像是突然出现在这里的。有天吃过午饭,娟姐目送母亲走向远处的森林去寻找黑木耳,母亲的身影逐渐变得又细又小,直到像一枚针,尖锐的消失了,消失后还是那样的尖锐。母亲最终带回来了木耳,再后来母亲走的越来越远,回来的越来越晚。
母亲后来也开始收购牧人送来的木耳,晾干之后送到山下出售。后来开始有专职采木耳的人,再后来有更远处的商人跑上门来收购木耳。母亲总是可以另辟蹊径找到更适合采木耳的地方,艰苦的底色最终在母亲的身上呈现,为了日子,连命都可以不要,血和泪又算得了什么那?
第三年,以及接下来的几年木耳的价格成倍增长,木耳的世界疯了,瘟疫发生了,紧急着封山了。要下山的人,木耳当成给领导们“还愿”的硬通货了。山上成为“没人管的地方”,买不到食物,活不下去的就开始抢,大家都变得恐慌。
这个地方突然就变得热闹起来,随着很多内地人的到来,出现了更多采木耳的,拾虫草的,甚至偷猎的,只要能卖钱的不顾一切掠夺。出事的人越来越多,可是又多又杂的聚居地,少一两个人又算得了什么那?
不远处的河边堆满了塑料垃圾,在太阳照射下变得刺眼。世世代代生活在这里的牧民告诉,牛羊可以随便吃,但是牧草,环境不能随意破坏。据说更早以前哈萨克的牛羊是不能出售的,只能作为供自己和客人的食物而存在的。
到了如今,这种礼俗被大时代冲击的所剩无几,但这个民族还是以一种信仰般的意志做了一些保留。近些年有发生过一个商人购买牧人家的一头大尾羊,双方价格谈不拢,天黑了商人只能留宿一晚。结果晚宴的时候,主人把争执了一天的大尾羊宰杀待客。
老家的旁边镇上就是一个少数民族的聚集地,这让我得以了解到,为什么我觉得相比较汉族,他(她)更加敬畏神明,敬畏自然,有更加纯粹的信仰。他们更像是大地的子女,而我们却像是外来的!
一个十六岁的男孩找娟姐说:“一起去找木耳吧?我知道有一个地方,谁也没去过的,肯定多得很......”
又说:“......等有了钱就好了,以后想要什么就有什么,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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