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份的爱情
<一月.披萨>
冉冉坐在床头望着窗外的璀璨霓虹,桌上散乱着没有收好的化妆品。
手机屏幕上闪着男友的微信:冉冉,对不起,我这边还在加班,晚餐再等等。
闺蜜电话打过来,兴奋地说:“冉冉干嘛呢,出来玩啊,我们在KTV唱歌等你,快点快点。”电话那头音乐嘈杂,“我跟我男朋友约了一起吃饭,你们玩呗,代我跟她们说新年...”
...快乐...
冉冉话还没说完,电话那头就挂了。
冉冉抱着手机等男友的消息,六点、七点、八点、八点半...她换下了搭配好的高领毛衣和呢子外套,收好桌上散乱的化妆品,点开手机上的外卖App,App上弹出今日的优惠活动。
“元旦特惠,披萨情侣套餐,加一元再得一份”
九点十三分,外面小哥把两份披萨送到。
冉冉把其中一份塞进冰箱。用纸巾把画好的唇色用力地抹掉,流着泪,大口大口地吃下另一份披萨。
愿万千喧闹中孤身沉默,只等你一人。
<贰月. 玫瑰花>
“先生,对不起请问你有预订吗?”
“不好意思没有。”
“那您可能需要等一个半小时左右,我帮您先取号您看行吗。”
男友接过等号牌转身向榕榕走去,这已经是他们问过的第五家餐厅了。榕榕把手里其他的等号牌一把砸在男友胸前。
“你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嘛,不预订位子今晚你能吃上饭?”榕榕怒火中烧,恶狠狠地瞅着男友。
榕榕快步往商场门外走,男友不远不近地跟着,一言不发。很快他们俩走出了商场,商场门口从乳臭未干的小孩到七八十岁的佝偻老人,捧着清一色的玫瑰叫卖着,不放过每一个路过的青年男女。
“帅哥,给女朋友买几只玫瑰吧。”男友被一个卖花的阿姨缠住了。榕榕脚步依旧很快,没有回头。大概一分钟后,男友三步并两步一路小跑追上榕榕并堵在她身前,手里举着一把玫瑰。
榕榕抢过玫瑰,嘴里念念有词,冲着男友摆臭脸,“你脑子进水了啊今天买花,钱烧得慌呀!”说毕,手里紧拽着那把玫瑰,侧过男友身子继续快步走,男友依旧不远不近地跟着。
那一晚,榕榕更新了自己的微博:情人节和玫瑰才最相配![爱心][爱心]
配图正是那一把她紧拽在手上的玫瑰。
<三月.纸巾>
小纲六年级的时候,新学期开学他有了一个新同桌,Apple。
Apple是转学来的新同学,据说是市领导的小孩。小纲最讨厌官二代了,心想她有什么了不起。他决定把Apple当成敌人。
小纲每天都会用粉笔在桌子的中间画下一条重重的“三八线”,然后每天越界。
Apple只冲他笑,沉默不语。每天小纲的袖子上抹着不同颜色的粉笔灰,然后回家被妈妈一顿暴打。后来,小纲开始不断向Apple借东西,原子笔、作业本、橡皮擦、修正液...所有借过的东西他都偷偷藏起来不还。
有一天小纲把Apple的雨伞借走了,Apple淋着雨回家。Apple感冒了,上课她埋着头偷偷地擤鼻涕。小纲用手肘把一包粉红色的纸巾推挪过界,Apple收起纸巾,脸红得像粉红色包装纸一样。
小纲心想,真是个没出息的官二代。
后来写作课上,老师让大家写下想成为什么样的人。小纲洋洋洒洒写下一行:
想成为很酷的人,淋一场大雨不会感冒。
<肆月.电影票>
大床房大到有些恐怖,像一间鬼屋。从窗帘缝中偷渡进来的光线在提醒罗安,已经不早了。罗安从扎染牛仔裤的屁股兜里掏出了两张电影票:《速度与激情7》,21:10,9排14座、9排15座。他已经想不起来电影里演了什么,事实上罗安从来没以看电影为目的进去过电影院。
“操,真没意思。”罗安试图把电影票丢进垃圾桶,无奈大床房的床真大,罗安半趴着身子,前臂吃力地往外拉伸,去够垃圾桶。
一声清脆的筋骨开裂声响,“爽。”罗安大叫。
垃圾桶边上那团湿热粘稠的卫生纸早已在一夜空调的烘得干枯老态,淡黄色的精斑粘合在皱起的纸团上,那纸团像一副遗世之作被典藏在垃圾桶旁的地毯毛撮上。
他已经彻底忘了那种短促而猛烈的快感,像在沙漠里掘出一股浑浊的水源,还未等水源变清澈就往自己的脸上泼,往嘴里送。与其说是一种享受,倒更像是一次求生的本能。
真他妈没出息,罗安心里暗骂自己。
“嘟嘟嘟...”床头柜上的电话响了。在酒店来电的通常只有两种情况,提供特殊服务和前台催退房。罗安把听筒拿起丢在床上,径自走进了卫生间。
“嘟、嘟、嘟”房间里电话断了,卫生间里淋浴喷头的水声哗哗。
第六次相亲,罗安依旧是一个人。
<五月.烟蒂>
疯子从单位下来,在宿舍里抽闷烟,一根接着一根。桌上烟灰缸里的烟蒂堆成了微型山坡,坡顶上的那根还升腾着一股幽曲静默的白烟。
他把微信滑到上午11:24菁菁发的那条朋友圈上,手机从左手换到右手,迅速敲下一行字:怎么了?好点了没?下班刚回单位宿舍。
随即他又迅速地删掉了这一行字。
朋友圈上,菁菁晒着一张手被针管扎着的照片,写着:生病痛的是肉,疼的是心。
疯子点开微信对话框,又点燃了一根烟。左手滑着聊天记录,嘴里沉闷地吸进一口,三秒之后鼻腔里吐出厚重的一团白烟,白烟隔断了他的视线。他糊着眼睛看着聊天记录里他们清晰的争吵。菁菁说她从没见过这样的男友,半个月不理自己的女友。疯子说他最近常通宵加班,很累。这次聊天在菁菁的一句“算了吧”中戛然而止,而那距离现在已经过去十天了。
这世界总有很多感情无法追究对错,这世界总有很多沉默隔成高墙。疯子退出微信,点开通话记录,菁菁最近一次密集的未接来电显示是在半个月前。
他把烟蒂丢在“山坡”上,右手拇指点击菁菁最近一个红色的未接电话,电话拨通。
距离5.20结束还有7分钟。
<陆月.海芋花>
圆圆走过花店门口,指着门口花桶里的海芋说:“老板,这花怎么卖?”
老板娘推门而出,“这是马蹄莲,8块钱一朵。”
圆圆问:“这不是海芋吗?”
“这是马蹄莲。”
圆圆眼角泛泪,“可是它分明是海芋啊。”
老板丢下手里修剪着的玫瑰,笑着迎上来,“她不懂,这是海芋也叫马蹄莲。”
圆圆眼泪夺眶而出,“你才不懂。”
老板娘嘟囔:“这姑娘太奇怪了。”老板推搡着妻子进去,像是在责怪她丢了一单生意。
梅雨未至,圆圆的眼泪融进雨水,流浪在地,变成浑浊的泥水。那一天她遇到了不懂花的花店老板,那一天,她告别了一个她爱的男人。
为什么不懂花的人却成了花店老板,为什么她爱的人却不爱她。这个世界总有些不合适的人做着不适合的事,仍旧尽心前往。
<七月.台风>
台风登陆的那个下午,所有面包房的面包被洗劫一空。人们一手紧紧地拽着面包,一手刷着台风的新闻,“会很可怕的,还是不要出门了。”路上有人大喊。
可是明天不是星期四嘛,难道都不用上班了?夜色降落,城市里都是四下逃窜的人,天空微雨,入夏以来的暑热终于有了一丝缓解的迹象。王若逆着人潮从地铁口出来,径自走向电影院。
7排15座,一个人。
电影青春怀旧,故事老套,情节不深,演技很烂,王若却哭得不能自已。走出电影院,大雨侵盆,雨水砸落在地,升起一层厚厚的水雾。路上车辆飞驰,王若冲进雨幕里,一路狂奔,眼泪糊进雨里。
透过雨幕,人们只会看到一个奋力奔跑的姑娘,却没有人看得到她奋力留下的眼泪。
那一晚,她23岁。
那一晚,她失恋第26天。
那一晚,她一个人。
<捌月.奶茶>
小昕:“昨天霍心婚礼刷屏了,林心如好美,好羡慕!”
大雄:“你羡慕什么,哪个明星结婚不美的。”
小昕:“哎呀,我不是这个意思。”
大雄:“那是羡慕他们在巴厘岛举办婚礼?仙剑剧组婚礼不都被巴厘岛承包了嘛,你找个富二代或是官二代也可以去巴厘岛举办婚礼。”
小昕:“婚礼在哪举行对于新娘来说都是最浪漫最幸福的一刻,我不是指这个。”
大雄:“那是指...哦,羡慕她老公颜值高?那你别想了,你看看人家林心如,这年头结婚最门当户对的就是颜值了。”
小昕:“叶祖雄你个王八蛋。”
小昕眼眶突然红晕,大雄不明所以,但断定是自己惹的祸。但以他对她的了解,以及她对他的容忍,这种状况极容易解决。
大雄:“怎么了,怎么了,请你喝奶茶,放心,我相信你会嫁出去的。”
“老板,一个金桔柠檬,一个珍珠奶茶,珍珠两份,去冰半糖,支付宝付,谢谢。”大雄端着两杯奶茶返回公交站台。
“你的珍珠奶茶,珍珠两份,去冰半糖,没错吧。”大雄把奶茶端在小昕面前,嘿嘿地傻笑着。
小昕眼角溢出泪水,微微地,不被发现的。
“蠢货,我羡慕的是他们十年的友情终究熬成相濡以沫的爱情!”
小昕吸上一口奶茶,热泪盈眶。
其实,他们的友谊也十年了。
<九月.脏袜子>
刘洁越来越忍受不了丈夫的恶习。
晚饭过后,客厅里电视播着某类无聊的肥皂剧,空调将屋里的每一个角落都吹得冰冷歉意,灯光微暖,丈夫半躺在沙发上很快就闭上了眼睛。刘洁拿着脏衣篮从卫生间走向卧室,神情像暴雨将至的天空,低沉灰暗。很快她端着装得满满的洗衣篮径自走到丈夫面前。她一把抓起所有的衣服恶狠狠地砸向眼前那个熟睡的男人。
“吃了就知道睡,你看你像什么样。”
“跟你说了多少次,把换洗衣物放在洗衣篮里,你看你把家搞成什么样,沙发上、枕头下、床边上...到处都是你的背心袜子。”
刘洁捡起其中一双黑色袜子,“这都多少天了,要不是今天打扫卫生,它就这么一直臭在沙发下,你把家当什么,酒店?垃圾场?”
丈夫推开身上的脏衣物,没有理会刘洁,转进卧室继续入睡。
接下来的一周,丈夫还是没有任何改变。刘洁倦怠了每天把家翻个遍地帮丈夫收拾脏衣物的生活。她决定甩掉繁杂生活和姐妹出游。
一周后旅行结束。刘洁走进家门,随意丢下自己的行李、外套、袜子,瘫躺在沙发上,疲倦爬满了她的每一寸身体。看着自己刚脱下来丢在茶几上的袜子,刘洁想到了丈夫下班后随意丢下的那些脏衣服。
那一晚丈夫为刘洁准备了晚餐,而那一周的脏衣物也全都安好地躺在卫生间的洗衣篮里。刘洁眼眶泛泪,嘴唇爬上丈夫的脸颊。
<十月.夜跑>
一个人的时候,咖喱选择与多肉、跑鞋和电影做朋友,每周拜访它们一次,并且保持着恰当友好的关系。周一给多肉浇水,周五穿着跑鞋跑六公里,周六看一遍《重庆森林》。日久天长,多肉越来越瘦,跑鞋越来越旧,电影越看越美,咖喱越来越坚信爱情就在某个地铁口的一次擦肩而过里藏着。
夜跑的第七周,站在麻辣烫店门口,咖喱突然明白一件事情,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份爱情是预先在某个地方等着谁的。
“找个男朋友一起跑啊。”老板说。
锅里的辣汤沸腾翻滚,雾白的水汽隔断了这段交谈。老板把一份份食材丢进漏勺,辣汤与食材的每一次擦肩而过,都成全了咖喱的一次味觉享受。可是辣汤和食材终究是对彼此一无所知,只有吃进去的人才知道他们的配搭有多美妙。
“下次记得带上男朋友一起来吃。”老板说。
“好啊,谢谢老板。”
一个月后,咖喱和老朱一起来到麻辣烫店,“老板,这是我男朋友,老朱。”
咖喱和老朱是约跑认识的。
<拾壹月.猫>
梧桐叶落满街道的那个晚上,倩倩的猫,吉米走丢了。
在翻遍屋里每一个角落确定吉米丢失之后,倩倩瘫坐在客厅沙发上泪流满面。沙发边的地毯上还有吉米白天吃剩下的猫粮。
一分钟后,倩倩用手猛力地擦干眼泪,冲进房间抱起电脑,迅速地敲下一份寻猫启示。
吉米丢失第一天
倩倩在小区附近贴下了一百张寻猫启示。
吉米丢失的第二天
倩倩更新了所有的社交平台,一则寻猫启示。
吉米丢失的第三天
没有一个关于找寻吉米的电话进来。
吉米丢失的第四天
没有一个关于找寻吉米的电话进来。
...
吉米丢失的第七天,倩倩开始整理所有有关吉米的物件:装着吉米毛发的小铁盒、第一次给吉米买的小衣服、冬天盖的小毛毯、小玩具、被吉米撕烂的男士棉拖鞋、吃剩的半袋猫粮...
两年前,倩倩和梓杨买下了吉米。
半年前,梓杨离开了倩倩。
在梧桐叶落满街道的那个晚上,倩倩丢失了所有关于男友梓杨的怀念。
<十二月.照片>
冬至团圆饭结束,饭后闲聊。爷爷说,你奶奶就是个文盲,小学都没上过,你别看别人见她一句一个师母地喊着,她就是狐假虎威。
奶奶解下身上的围裙凑上来,瞟了一眼爷爷说,“就你厉害。”
爷爷回房间翻找着什么,拿出了一张破损地发黑的纸,是他的高中毕业证。他说十九岁他高中毕业,还没毕业的时候奶奶就嫁给他了,他说在学校最丢脸的事是奶奶带着一铁盒子里的萝卜干去看他。爷爷说:“我当时就骂她不要再来学校了。”
奶奶开始反击,“他除了读书什么都不会做,耕田种地样样做不来,自己跑出去读书我还要替他出一份工。那时候我生完小孩第四天,就要去队里出工...”
爷爷沉默,奶奶胜!
时间终将爬上他们的额角,世界万千变化,但有些事情始终不变。比如,爷爷像往常一样取笑奶奶的没文化,奶奶回击爷爷的不会劳作。
墙上老钟敲响了九点的钟声,老钟底下是爷爷奶奶七十大寿时的合影,照片上两人笑得眼睛都没了。
有人会抱着脏了的旧娃娃怀念童年
有人会翻看写满的笔记感伤青春
有人会喝着烈酒缅怀爱情
有时候,时间能够湮没一座城
有时候,记忆也能够建造一座城
把故事和蓝莓果酱抹在切片吐司上,喂饱自己。
也喂给所有的单身狗
以及所有的秀恩爱狗
吃瓜的群众看过来
如果有人在七夕这天纯刷屏秀恩爱,怎么办?
你就祝他们
有情人终成牛郎织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