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来书云:“昔周茂叔每令伯淳寻仲尼、颜子乐处。敢问是乐也,与七情之乐同乎?否乎?若同,则常人之一遂所欲,皆能乐矣,何必圣贤?若别有真乐,则圣贤之遇大忧、大怒、大惊、大惧之事,此乐亦在否乎?且君子之心常存戒惧,是盖终身之忧也,恶得乐?澄平生多闷,未尝见真乐之趣,令切愿寻之。”
乐是心之本体,虽不同于七情之乐,而亦不外于七情之乐。虽则圣贤别有真乐,而亦常人之所同有,但常人有之而不自知,反自求许多忧苦,自加迷弃。虽在忧苦迷弃之中,而此乐又未尝不存,但一念开明,反身而诚,则即此而在矣。每与原静论,无非此意,而原静尚有“何道可得”之问,是犹未免于骑驴觅驴之蔽也!
注评
【昔周茂叔每令伯淳寻仲尼、颜子乐处】,陈荣捷注,《二程遗书》第二卷上:“昔受学于周茂叔,每令寻颜子、仲尼乐处所乐何事。”此处不指明周子令程伊川抑程明道(伯淳)。《近思录》卷二《为学篇》第二十一条载之,以为明道语。注者皆谓所乐指《论语·雍也篇》第六,第九章,子曰:“贤哉回也。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贤哉回也。”又谓指《论语·述而篇》第七,第十五章,子曰:“饭疏食饮水,曲肱而枕之,乐亦在其中矣。”然此是臆测,周子、程子均未明言。
【终身之忧】,陈荣捷注,《孟子·离娄篇》第四下,第二十八章云:“君子有终身之忧,而无一朝之患也。”
【七情】,陈荣捷注,《礼记·礼运篇》第二十三节云:“何谓人情?喜怒哀惧爱恶欲,七者,弗学而能。”普通以“乐”代“惧”。
【乐是心之本体】,邓艾民注,参见《与黄勉之·二》:“乐是心之本体,仁人之心,以天地万物为一体,诉合和畅,原无间隔。来书谓人之生理,本自和畅,本无不乐,但为客气物欲搅此和畅之气,始有间断不乐是也。时习者,求复此心之本体也。悦则本体渐复矣。朋来则本体之诉合和畅,充周无间。本体之诉合和畅,本来如是,初未尝有所增也。就使无朋来而天下莫我知焉,亦未尝有所减也。”(《全书》卷五)又参见《朱得之语录》:“问喜怒哀乐,阳明老师曰:‘乐者心之本体也。得所乐则喜,反所乐则怒,失所乐则哀。不喜不怒不哀时,此真乐也。”(《明儒学案》卷二十五)
【反身而诚】,陈荣捷注,《孟子·尽心篇》第七上,孟子曰:“万物皆备于我矣。反身而诚,乐莫大焉。”
引陈荣捷注,施邦曜云:“乐不是快活之谓,是胸中有一段自得处。常人与圣贤不能同乐者,盖圣贤有得,常人无得也。得则事变不能迁,无得则便逐境为忧喜。故有大忧、大怒、大惊、大惧之事。圣贤未尝不加敬惕。然其自得于己者,事变之窾会,无不了当于胸中。只是临事敬慎耳。若常人毫无把柄,便惶惑忧惧。故仁者之不忧,知者之不惑,勇者之不惧(《论语·子罕篇》第九,第二十九章),圣贤之能乐也。常人未免忧惧惑,安得乐?常存戒惧,正是君子求自得处。何道可得?来书全文,意必有此语,节略耳。”
笔记
什么是真正的乐?
是怡然自得,是自慊,是无怨无悔无愧。人只要言行举止合乎自己的价值观,便可以怡然自得。
为什么常人不能做到自得呢?因为常人是以外在的标准而不是心中的价值观来衡量得失的,所以,得到就狂喜,得不到就沮丧,在行动之前忧虑,在行动之后后悔。常人就是患得患失,自然忧虑恐惧不能离心。
圣人为什么常存戒惧之心,是戒惧自己的行为不合乎天理,而不是忧虑能不能得到想要的结果,因此圣人只要自己的行为合乎天理,就心安理得。行为是否合乎天理,是自己的时刻都能察觉到的,而结果怎样,往往是不可预期的。所以说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