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场无声的硝烟,谁也不肯向谁妥协。
午饭的时候跟母亲再次争吵,场面尴尬。我起身收拾一地狼藉,默默去厨房洗刷。过去这么多年,依旧找不到与母亲和平的相处的方式。但凡是跟金钱的有关的话题,总是会牵扯到情绪。起因不过是因为要预订去广州的车票,母亲执意要我坐廉价的硬座。但24个小时对我来说太过漫长,我反复思索还是不愿忍受。对她来说,贫穷和吃苦仿佛是勋章一般要我继承。又絮叨到我毕业后的种种,不曾留有积蓄。23岁的年纪还在花父母的钱,耻辱一般将我钉在罪行状上不能动弹。她的声音还在我耳边嗡嗡直响,在再一次泪流满面之前,我无力地企图躲避更多的刺痛。
每当这个时候,我便会忘记她对我的一切好,怀疑我俨然成为家里最多余的那个人。
我上初中的时候,青春期碰上了母亲的更年期。她成为疯子一般的存在,暴躁且多疑,常常因为极小的事情乱发脾气,而我倔强的脾气往往招致一顿又一顿的毒打。毫无尊严地,逆来顺受地承受着一切。我想我曾恨过她,恨她无端的发泄,恨她从来都不是一个温柔母亲的模样。这种对亲人的恨深深埋在心底,不断积累成今日的暴戾。倘若与人有矛盾,自然不会理智地解决,而是一再忍耐在心里纠结成伤。
所以我亦很快学会了冷眼旁观。即使是在她不幸的婚姻一再将她折磨,她绝望地呼天抢地,我所能够做的不过是轻轻别过脸去,装作一脸麻木。我非常想给她一个拥抱,如果她也曾给予我安慰。然而可惜的是这些年的疏离和冷漠早在我和母亲之间隔了一条不能逾越的河,从此只能远远相望。我那样渴望日光下的温暖照耀,不惜从一个怀抱跌到另一个陌生的怀抱,不过是因为爱的缺失和贫乏。
你无法带给我安慰,就像我也不知道如何才能让你不再流泪。
高三毕业的那个夏天,我落榜了。灰头土面地躲避众人的目光,咬牙坚持一般支撑着最后一点可怜的尊严。我本以为最多的指责会来自于向来对我期待最高的母亲,但是即使连父亲都失望到不愿与我交谈,母亲竟然一反常态的平静,仿佛从来都不曾放在心上。盛夏的夜晚,我频繁地落泪,为不值得的人无眠。一个人偷偷地下楼去冰箱里拿水喝,一回头就看见尾随我下楼的母亲,原来她一直在我身后默默观望,大约是害怕我真的做什么傻事。我一时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份突如其来的关心,她也觉得尴尬,只是支吾着问我半夜下楼做什么。我躲避她的目光,继续回到房间睡觉。然而她居然就在我身边背对着我躺下,迟疑地对我说:“你爸他比较看重成绩,你要好好加油,不要再让他失望。”我没有吱声,她又继续追问“听见了吗?”“嗯。”我只好含糊地答应着她。
往后再遇到任何的挫折和失败,我都会想到吵架了就会跟我持久的冷战的母亲,那一晚罕见的温柔表达。我想起在我很小的时候,每天晚上都会吵着非要跟妈妈睡。原来那种本能的对爱的渴望,一直都在。
我还是没有学会如何更好地爱你,但我知道你的陪伴一直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