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日,看到母亲准备上坟用的东西,发觉姥爷离开人世已近百日。
时间不会为任何人驻足,它依然毫不回头地向前飞奔,并努力磨灭人们的悲伤和疼痛,然而人类偏偏喜欢回忆,以此来对抗时光机器的运转。当然,老话说得好,好记性不如烂笔头。于是,我坐在了书桌前,回忆之门缓缓打开。
见字如面,在二零一六年的最后一天,在五大卫视热播跨年演唱会的这个晚上,我静静地看完了这个于热闹欢腾中稍显安静的节目。念的是别人的信,听的是人间的情,眼前却是珍藏了十三年的点滴教诲和涌泉之恩。
十三年前的我,在即将踏上南下的列车去求学之际,和长辈一同陷入了穷困带来的哀愁。
双双下岗的父母,依靠出卖体力和血汗换取的钞票,用来支撑整个家庭的生活开支和我与弟弟的高中学费,已是捉襟见肘,又如何在短时间内凑够几倍于高中的大学学费?
父亲和母亲默不作声地加大了每日的劳动量。鲁迅先生说过,时间就像海绵里的水,只要愿挤,总还是有的。从小上学就被用来鞭策和激励我们而我们未必照做的话,却在父母身上得到了最完美的诠释。
临近开学还是没有完全解决问题,年近八十的姥姥姥爷屡屡问及母亲我的学费问题,母亲总说不用担心,于是他们总是不断的再问,母亲总是再拒,直到姥爷说是借的,还要还的,直到父母的血汗钱数目到开学也并不够,母亲才同意收下这份恩情。
最后,我开学时带在棉被里的钞票有姥姥姥爷慷慨解囊不求回报的付出,那是父母记下账目坚决要还的债,是助我敲开医学院大门的恩。
母亲日后还给姥爷时,一个说不必还继续拿着用,一个说一定收下用时再说。这份恩情让我面对学业少了眼前的慌,多了心中的暖。
大一还未结束,姥姥便因脑出血住院了,期间我写信给姥爷询问情况,然而才念到大一的我丝毫帮不上忙,姥爷宽慰我说,家里人很多,又居在附近,医院有熟人,都是好条件,不必太牵挂。
大五那年,姥姥去世,姥爷呆在床边,目光暗淡,久坐无语。自那以后,姥姥的照片就一直躺在姥爷的床头。
瑶池果熟三千岁,海屋筹添九十春,这些年每当写下一次,心中隐隐的担忧之弦便被拨动一次。姥姥去世已经九年多,随着姥爷年岁的日益增高,那份人生必历的伤痛越来越近,只能盼它慢一点到来。
如今我虽已从业九年,依然难忘十多年前推我前行的恩,每思及当年的一番话,每念及当日的一番情,每提及当时的那场别离,每触及当初的那封信件,心中都无法平静。
时间可以抚平一切,但要看多久,九年前面对要离开的姥姥时自己那双颤抖的手还在眼前,又如何能抚平如今这颗颤抖的心?
此刻时针和分针即将指向零点,姥爷正躺在ICU的病床上,也许是医院的药物在延续着他微弱的生命,也许是姥爷坚强不屈的精神在作最后的抗争,总之,姥爷倔强的生命即将走入新的一年。
2017年的钟声响起,而电话没有响,这,便意味着这一场战争的胜利吗?我流泪了,但我很欣慰,起码没有完全输给时间,或者岁月并非无情。
那天下午,姥爷跨进新一年的生命还是走到了最后,那一刻,我仿佛看见一支蜡烛,悄无声息地熄灭。
墙上的老座钟一秒一秒一摇一摆地向前走,时间带走它想带走的一切,却带不走人们的思念。
都说岁月无情,我却真心感念,只因它为我留下一纸念想。
十三年前的信件被打开,见字如面,如雁带去思念,如歌抚慰心灵。我将信件交给悲伤中的母亲,只希望它能带去一丝慰借。
清明雨上,姥爷姥姥远居九重天上,应是云暖日丽,再无风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