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左小入

哀大莫过于心死，心死莫过于一笑。

                                  ——严歌苓《陆犯焉识》

在生活中，我们有千万种理由去深深记住一个人，长相身材、气质秉性、谈吐风度等等，当然，还有最最直白的，那就是一个人的姓名，我们跟一个陌生人想要有更深入的交流，第一句话会问什么，应该就是他的名字，我也是如此。而对于严歌苓，我的第一印象就是她的名字好听，当时还在心中默默念了好几遍“歌苓”，这两个字结合在一起居然这么好听，于是我就深深地记住了这个女作家。

记住一个人，便会想要了解一个人，于是我就想读一读她的小说。严歌苓是美籍华人，旅美作家，也是好莱坞编剧，同时她的很多小说都被国内一些知名导演改编成电影，比如张艺谋导演的《金陵十三钗》《归来》，《归来》就是改编自《陆犯焉识》，还有最近冯小刚导演在筹划中的《芳华》，她是一个相当高产的作家，这可能与她军人出身有关，她对自己一直有相当严格的的要求，生活上是，写作上也必须是。

《陆犯焉识》是一个跨越了几十年艰难岁月的故事，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到七八十年代，那段历史厚重且艰难。这里面穿插了回忆和现实，插叙和倒叙，我开始并不清楚这本书为什么要起这个名字，毕竟男主角叫陆焉识，多出来的的“犯”又是什么意思，后来才反应过来那个时候，称呼犯人是姓氏加身份再加名字。而陆焉识在这本书中很大篇幅的身份是一个罪犯，是一个因说话不当而断送自己光明前程的无期政治犯。当然这并不怪他，在任何时代言论都该是自由的，他也只是表达了自己的想法，但那个时代却病了，人人自危，生怕说出一点让别人抓住把柄的话，被不怀好意的人添油加醋，恶意诋毁，一不小心就成了人人唾弃的政治犯，几十年，无期，死刑，全凭当政者的心情，没有任何道理可讲，陆焉识之所以得到了这样的后果，就是因为他慷慨激扬的在法庭讲了道理。

男主人公陆焉识本是上海的一位富家子弟，精通四国语言，风流倜傥，衣食不愁，过着富庶的生活，留学归来，在一所大学当教授，钻研学术，发表论文，很受人景仰。这样说来，这个人设应该是顺风顺水的过完一辈子呀，可是有一句话叫做“世间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碎”，这句话用在陆焉识身上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这样熠熠生辉的背景也没能让他有个平静的一生，坏就坏在了他的性格，太过刚正，他钻研学术一丝不苟，所以他眼里揉不得沙子，他对他不赞同的观点猛烈抨击，在那个年代，越过于刚正的人，越容易遭人憎恶，就越容易遭人陷害报复，毕竟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他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他追求内心的自由和问心无愧，他宁愿被陷害，也不做违背自己内心的事，所以，渐渐的他被很多人嫉恨，他的论文开始被“有心”之人歪曲事实。

最终的结果是，他在最好的年龄去了大西北，过着非人的生活，历经劫数，谁也看不出来他曾经是的受人景仰的精通四国语言的语言学教授，他只是个受尽折磨的无期政治犯。在大西北，他吃了各种各样的苦，见识了各种各样的人，听过各种各样的奇闻异事。这二十多年，把他知识分子的清高，孤傲，追求灵魂自由的想法差不多磨的一干二净，他从一个敢于为自己为社会发声，内心充满对自由真理渴求的知识分子变成了一个懂世故，懂得适时迎合别人，懂得隐藏自己内心想法，变得能不说话就不说话的畏葸老人。这一改变，用了二十多年，也就是他牢狱之灾的时间，当然这二十多年也让他明白了更重要的一件事，他这辈子最深爱的女人到底是谁，这也是他极力苟且活着的最后的希望，他要去见这个女人一面，向她道歉，向她说明这辈子他爱的人只有她，她就是冯婉喻，那个深爱陆焉识，并且无言等待了他一辈子的女人。

冯婉喻是陆焉识恩娘给他说媒的女子，恩娘是他的后妈，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索性将自己的侄女变成自己的儿媳。显然，作为一个受过高等教育，接受过新思想教化的知识分子，陆焉识不喜欢这样强行塞给他的女人，再漂亮他也是抵触的，他崇尚自由，他想要一个灵魂契合的伴侣，而不是包办婚姻，可他能怎样，他心软，他不忍心伤害恩娘，所以他娶了冯婉喻，从此过着不咸不淡的生活。冯婉喻呢，从她第一面见到陆焉识的时候就爱上了这个知识渊博，举止文雅的男人，这也为她这一生的艰难爱情埋下了种子，从那一天起陆焉识就是她生命的全部希望。陆焉识是个很风流的人，他在被押送到大西北前，有过两个他爱的很深刻的女子，并不是冯婉喻，另有其人，他在大西北倾尽全力想要活着，也就是为了向婉喻道歉，把这两个女人的事情说清楚，他最终才明白他爱的人是婉喻，大概是以前越过忽略的东西，多年过后，才会更加惦念和珍惜吧。然而当陆焉识平反回到冯婉喻身边时，一切都变了，冯婉喻失忆了，她记得脑海中她深爱的陆焉识，却记不得面前年老的陆焉识，陆焉识心中酝酿了二十多年的话，却无处可说了，他只有默默地陪着这个为他奉献了一生的女人，他愧疚，无奈且悔恨，他开始恨多年前太过于刚正的自己。

陆焉识无疑是幸运的，他有冯婉喻这样的妻子，即使自己对她冷淡客套，她也能无怨无悔地爱着陆焉识，即使最后失忆，临终时还问焉识回来了没有，还为陆焉识解释到，路太远了，其实她哪里知道，她身边那个人就是她苦苦等了一辈子的陆焉识呀，可是她只记得多年前她爱的那个焉识，而不记得老年时的陆焉识了，于是她就这样永远地闭上了眼睛。在陆焉识当囚犯时期，家境惨淡的时候，独自将三个孩子抚养长大，教育得当。这就是中国典型的妇女形象，一辈子任劳任怨，坚忍，顽强，心中有丘壑。张艺谋的电影《归来》中有一幕，冯婉喻在火车站和陆焉识相见的那一幕，那是陆焉识从大西北拼了命逃出来的，就为了见婉喻一面，那一幕我看哭了。虽然小说并没有这一幕，小说中陆焉识逃出大西北，到了上海，只是跟踪了冯婉喻，看了看她过的怎么样，并没有让冯婉喻知道，因为他不想因为自己的出逃再给婉喻又带来麻烦，这是他一个丈夫，一个父亲做的最后一点争取，看完了，他就回去自首了，《归来》这部电影其实只是选取了小说的后面，团圆的时候，稍温情的片段，铺垫不够，小说比电影厚重，当然电影想表达的东西也不一样，所以实在没有太多可比性，毕竟电影时长很短，没有必要面面俱到。

冯婉喻最后失忆了，但是她一直记得她深爱的人，最后她带着对陆焉识的爱离开了，虽然她到死也没有认出身边这个老人就是陆焉识，到死她还在盼望着陆焉识能回来看看自己。陆焉识呢，他到了晚年才幡然醒悟，自己这一生最爱的还是这个别人强加给自己的女人，怪他自己没有好好珍惜，这世间总有一些爱情是要历经劫数的，于是他带着婉喻的骨灰又再次回到了大西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