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老罗点上一根烟，抽了一口。
“咳！咳！咳！”
这是他为了儿子戒烟二十年来第一次抽烟。他不太习惯，皱了皱眉，把香烟挂在烟灰缸上。他拿起身旁的相片，双脚交叉叠放在茶几上。客厅没有开灯，唯一的光源是五十五寸的大电视。
老罗一直端详着照片，不一会儿，他嘴唇紧闭，开始抽泣，眼泪禁不住地哗哗直流。
“老天爷呀，您为何要这么对我呀。我的儿呀。”为了稳定情绪，他夹起烟灰缸上的烟，放嘴里深吸了一口。
抽完烟后，他又一次打开看交通局给他的监控录像。上星期晚上十点钟，儿子骑着电瓶车回职校，周围空无一人。这是回宿舍的近路，也是最偏僻的路。然而这是送他儿子去天堂的路。
“我的儿呀，为什么要走这里。”
老罗说完的下一秒，一辆轿车疾驰而过，把儿子连车带人撞飞了。“啪！”男子咬紧牙关，似乎恨不得牙齿咬碎了，握紧拳头往桌上一锤。“为什么？为什么？”正当老罗想看清轿车是啥样的，画面就黑了。
而交通局答复是，闭路电视出问题了。
画面再次亮起时，已经一个多小时了，救护车这时才过来。尽管画面时间很短，看不到车牌。但这一切已经不重要了，因为他知道撞他的人是谁。
交警“调查”了整个星期，无果。直到老罗昨天去学校给儿子收拾东西，临走时去校长办公室。为了校长帮助他的这段时间以示感谢。他走到办公室门口，门没关紧，漏出一条小缝。老罗正要敲门，里面传来让他怔住的自语。
“一切都好一切都好。我那晚干嘛要喝酒呀。一切都好一切都好，没事的没事的。关系都安排妥当了，车也处理掉了。没有疏漏。等今天孩子家长收拾完东西，一切结束。我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请原谅我。”
老罗透过门缝看到校长坐在桌前，把头埋在两肘之间。没别人了，就是他。
“老罗？您找校长吗？”主任路过拍了拍老罗。吓得老罗完全僵住了身。透过门缝，他看见校长也吓得站了起来。主任敲了敲门，校长咳嗽了一声:“进来！”
校长看见主任身后的老罗，不知道老罗刚听见他说话没。校长试探性地说道:“哦！孩子他爸呀，有什么还需要我帮忙的吗？”老罗不出声，只是直勾勾地盯着他。校长咽了一口唾液，继续问道:“呃，您……您还有什么需要的吗？”
主任只是一脸疑惑看着眼前这位握紧拳头，颤颤发抖的老罗。老罗的眼神盯得校长毛骨悚然，校长对主任说:“如果没什么事就请他出去吧，我还有事要忙。”
主任点了点头，拍了拍老罗的肩膀。这一拍，犹如开关，把老罗的怒火完全打开了。
老罗直接冲向办公桌，一把揪住校长的领子，还没大家反应过来，便一拳挥了过去。一记重拳地打在了校长的右脸上，把校长的金牙都打掉了。主任见状，赶紧把他拉开。
“我草你大爷，还我儿子！啊……”老罗如此疯狂，拳头到处晃到处打，哪是文质彬彬的主任能制住的。他再次抓住校长，又是一拳，这次是左脸，把校长的银牙打出了。直到主任叫来两个保安，才把老罗制住。
“疯子！赶他出去。他再敢来，直接报警！”校长满嘴是血，却尽力把每个字发音清楚。
“畜……生……啊……啊……”
2
老罗关掉电脑，再次点上一根烟，深吸了一口，这次他不会咳嗽了。他是孝子，遵从母亲临终遗愿，戒掉了香烟，脱离了传销诈骗，在教堂做义工。后来在教堂识得一女，成家了，妻子死于难产，幸好教堂的信徒安慰鼓励他，让他度过了悲伤并决心与儿子相依为命。生怕继母对儿子不好，就没有再娶。
儿子很乖巧，老罗虽没有皈依基督，每天晚上却会感谢老天爷。老罗觉得，他心中的老天爷就跟别人的上帝是一样的。
“老天爷呀，老罗在此谢谢你咯！我不贪心，不求升官发财，不求太多，只求儿子平平安安的。”当他准备睡觉时，想起教堂的信徒会在结尾念一句“阿门！”随即，他赶紧下床，对着窗外，仰望天空，双手合十补上一句:“阿门，阿门！”然后便一脸感恩地睡去了。
每天晚上他都会这么感谢老天爷，同时也相信，妻子在天之灵看到也会开心的。
老罗开了一家汤粉店。虽然不大，但蒙老天爷的祝福，生意十几年来一直不错。他能给孩子过上滋润的生活。高考时儿子发烧没考上本科，只上了专科。吃饭时儿子不开心觉得对不起爸爸，老罗知道儿子的心事，给他倒上一杯茅台:“爷们，好日子，多少人连专科都考不上，干了。”
认识老罗的，都说他乐观，甚至连他儿子都觉得他有时候乐观过头了。儿子说他“阿Q精神。”老罗表示，管他们的，自己开心最重要。说罢老罗多喝了几杯，便像个孩子呵呵傻笑。儿子见父亲这个样，又一杯酒下肚，也呵呵傻笑，忘却了落榜一事。
父子俩喝了一晚上的酒。老罗想每天都能跟儿子吃饭喝酒，那么潇洒多好啊。然而美梦打破了，老罗醒来枕头已湿。
“校长那老畜生。法律帮不了我，老天爷给不了我公道，那我自己来。”
3
老罗来到了S城，租了一个单间。这个月里，他一直围着一家美术学院打转。他坐在不远处的石墩上，手持望远镜，盯着在校门口进进出出的学生。他在搜寻一个女孩。
“校长的女儿呀，你在哪呀？”老罗用奇怪的音调唱出这句话。
终于，他把目标锁定了一名矮胖矮胖的短发女孩。“就是她了，长得跟那畜生一副德性。”老罗在学校里找了一份工作，当上了保洁员。这样就能更好得接近这胖妞。
当保洁员的日子，实在让他难受。扫地倒垃圾铲口香糖倒没什么，最让他难顶的就是厕所。不管男厕还是女厕，都恶臭无比，混杂着香烟，粪便尿骚味。每间厕所总有那么一两个隔间是堵住的。为了儿子，忍了。
观察了一段时间，老罗发现胖妞从来不出校门，几乎没有人跟她说话或并排走过路。胖妞一人吃饭，一人坐角落听课，一人出去买颜料。干啥事都是一个人。落单的人应该更好下手的才对呀，只是胖妞上完课没啥事都直接回宿舍了。偶尔胖妞出去一次买颜料，去的都是人山人海的批发市场。光天化日之下，不好下手。
老罗想过在饭堂的菜里下毒，随后想想，不行，会伤害到其他人。
怎么办？男子终于等到了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这一天，学校举办了元旦晚会，有些学生参加完晚会了便去某个广场参加倒数。胖妞也尾随同学去了。X广场离学校走路也要半个小时。胖女跟在同学后面走，男子开着面包车缓缓着行驶，确保胖女不会离开他的视线。
到了广场，为了在人山人海中不丢失目标和被人认出，以防万一。老罗戴上帽子、口罩和望远镜下车了。
还有三分钟就开始倒数了，胖妞看着屏幕上的数字钟在期待着。男子看着她，便想到了自己的儿子。如果儿子还在，他可以和儿子一起倒数了。
“十……九……八……七……六……五……四……三……二……一……新年快乐！”
胖女一时使劲地拍手，一时低下头许愿。许完愿后又继续拍手。男子虽然戴着口罩，他见胖女如此开心，他也在笑，一瞬间忘记了今晚他要做什么。
“老天爷会打我入地狱的。”男子意识到情绪，便提醒了自己，好让自己进入状态。他同时又想象到老畜生失去独生女的悲痛样子，他默念到“哼！地狱就地狱。”
倒数完后，同学们没有学校的打算，他们待在广场上溜达，逛街。商铺也没有打烊。胖妞双手插兜，原路返回。回去的路跟来时不一样，这条路只有她一个人在走了。天气寒凉，路灯又少。寒风吹过地上的树叶沙沙得响，她瑟瑟发抖，总感觉有人跟着她，回头一看却什么人都没有，只有远处有辆缓缓行驶的面包车。
“难不成有鬼？”她想起前几天晚上宿舍同学在讲鬼故事。她赶紧戴上耳机，播放着劲爆的歌曲，一路小跑回去。
像胖妞一样怕的，就是车上的老罗了。甚至比胖妞还要怕。他一边开车，一边喝白酒，就是为了壮胆。只要还没回学校，就有机会实施他的计划。他看着副座上的绳子，麻醉剂等用具。他灵光一闪，疯了似的哈哈大笑。
“不用那么麻烦咯。”
说完，老罗一把干掉剩下的白酒，浑身热热的，他找准机会，死死地握紧方向盘。盯准胖妞把油门使劲一踩。
车速飞快，“嘭！”
4
老罗醒来，看见儿子和妻子就在他身边。周围亮堂堂的，连他们的衣服都在发亮。
“这是天堂还是地狱呀。我记得我杀了人，我应该在地狱。”老罗想到。不过，能和妻儿重聚，在地狱也不怕了。
老罗看见前方有一柱，柱上有镜，便上前去看。他见自己在开车，干掉一瓶酒后发疯似得朝胖妞驶去。
“畜生，停下！”老罗对着镜子喊:“妞快躲开呀……”在千钧一发之际，镜中的老罗打了方向盘，对着一棵树撞去。
老罗改了方向，改了去地狱的方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