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种战争:重新理解商业社会
人类——自然界最大的杀手
在很多人的观念中,人类的历史好像是分成两截的:一截是工业革命之前,我们过着天人合一的田园生活,和大自然和谐相处;一截是工业革命之后,现代社会来临,我们变成了大自然的洪水猛兽,破坏了生物的多样性,因为人类活动更加频繁,二氧化碳排放量越来越多。
其实不是这样的,人类自从脱离了动物界成为人类,还没有像样的文明的时候,我们就已经是大自然,尤其是生物多样性面前最大的杀手了。大量的动物灭绝,实际上是现代社会到来之前的事情。
人和动物之间的物种战争,人类从来都不怕。在历史上,我们从来都是常胜将军。
《上帝的跳蚤》
我们怕的是那种跨度最大的物种战争,就是貌似强大的人类与貌似非常渺小的病毒和细菌之间的物种战争。事实上,尽管人类的医学发达到了今天这个地步,我们仍然没有把握打得赢这场物种战争。
这几年来,我不断地琢磨这个时代的商业问题,大家不觉得与此有点像吗?那些貌似庞然大物的大公司,一个个莫名其妙地倒下了,就像一场瘟疫。而现在最神气的,反而是那种像微生物一样,或者像蟑螂一样的小型创业公司,他们似乎迎来了自己的时代。
黑死病到底是怎么来的?
鼠疫容易被人类扑灭是因为鼠疫病菌的稳定性太强了。现在的鼠疫病菌和它的老祖宗长得一模一样,于是就变成了一个固定靶。技术一发展,轻轻松松就能把它干掉,因为它始终不变。自从20世纪上半叶,人类搞出了抗生素都可以杀灭鼠疫细菌,鼠疫就再也不能危害人间了。
细菌和病毒有什么分别?
细菌是一个细胞,是个生命,可是病毒完全没有细胞结构,仅仅是一小片断的遗传物质,外面裹着一小坨蛋白质。在体积上,细菌是一个细胞级别的存在,而病毒只是分子级别。
两者的区别:第一:它们的遗传和繁殖方式不一样的。细菌是通过分裂,而病毒是通过复制。
比如罗胖是一个细菌,那我繁殖的方式就是把我自己一分为二变成俩。如果我是一个病毒,我会在我的环境中找寻构成另外一个我的必需材料,然后按照我的遗传结构去复制一个新的罗胖。所以有的时候,细菌反而怕病毒,因为病毒可以钻到它里面,利用它的蛋白质复制无数个自己,最后把细菌整死。
第二:对付它们的方式不同。我们经常说的一个词叫杀菌,我们可以用抗生素破坏细菌的细胞壁,把它杀死。可是,这个方法用在病毒身上完全没用。“杀病毒”其实是个很外行的说法,因为人类是很难杀死病毒的。我们只能间接地去激活人体自身的免疫力,去干扰、抑制病毒的繁殖和复制。所以,精确的说法是“抗病毒”,而不是“杀病毒”。
所以,在病毒这个奇妙的未知世界面前,人类还渺小得很。号称“世纪瘟疫”的艾滋病,它厉害就厉害在两方面:第一,它直接摧毁人的免疫系统;第二,它在不断地变异。所以在艾滋病面前,我们人类的进步还非常非常有限。
病毒启示录一:千万不要小看小物种的崛起
第一点,小物种的崛起表面上看会给大物种带来灾难,会带来大量的死亡,也就是瘟疫,但是结果不仅仅止于此。不仅仅是死了一些大物种就完了,它对大物种未来的生态环境造成了一种不可预测的质的影响。
黑死病它消灭了当时欧洲三分之一的人口,但是如果站在一个更大的视角上来看,它的影响实在是太多了。比如,缓解了欧洲人和自然资源(大量的财产、土地被留存了下来,)之间的紧张关系,欧洲的经济结构出现了非常深层的变化。再比如,欧洲排犹运动的高峰就出现在黑死病肆虐期间,大量的犹太人在此期间被迫害致死。因为欧洲人觉得犹太人总是跑来跑去做生意,疾病就是他们带来的。黑死病导致对犹太人的迫害,从而形成的民族独立,对今天的国际政治其实也有影响。
更重要的影响在于,黑死病给欧洲人的精神世界带来的变化。在沉沉黑暗的中世纪,时代的主旋律是相信上帝会给自己最终的救赎。可是,黑死病一来,上帝也救不了自己,遍地的尸体让人类重新思考生命的意义,于是就带来了文艺复兴,而文艺复兴有一个标志性事件《十日谈》的写作背景就是黑死病,几个年轻人为了躲避黑死病跑到乡下,没事可干,就天天在一起讲故事,最后结集为《十日谈》。所以,文艺复兴,包括后来欧洲的近代化运动,其实都始于黑死病。
现在的商业生态也是这样,看见一些小的创业公司的崛起,刚开始我们觉得它根本不算什么,但是它崛起之后带来的商业后果我们其实根本无法预料。
再比如微信刚出来的时候,大家觉得中国移动很受伤,后来觉得新浪微博很受伤。可是再往下发展,也许电商的环境都会被改变。
所以,我们不要小看任何一个小生物的崛起。它带来的不仅是破坏,而是生态大结构重整的机会。所以,对这个时代的创新,我们千万不能掉以轻心,也千万不能小看了它。
病毒启示录二:重新理解现在商业竞争的实质
我得到的第二点启示是,重新理解了现在商业竞争的实质。回过头来看物种战争,它清晰地分成了三个竞争层次:最浅的是力量之争,深一点的是数量之争,最深的是多样化之争。这三个层次可以一一映射到现在的商业现象里去。
如果你认为物种战争是最浅的力量之争,你什么都解释不了。
比如说,人和狮子打架,谁会赢呢?表面上看,狮子的力量是大过人的,但是现在狮子是濒危物种,人类反而是地球上最成功的物种,你怎么解释?
商业也是这样,如果把商业竞争仅仅理解为两个企业在资本、技术等各种实力层面上的竞争,你就压根儿不懂现在的商业。你必须往深处看一层,一个全新的、名叫“数量之争”的逻辑,正在现在的商业市场上浮现出来。
微生物凭什么把人类折腾得死去活来?就是数量有优势。我们作为一个巨大的种群,虽然现在有几十亿的数量,那又如何?跟微生物比,我们的数量还差好几个数量级呢。现在的商业竞争也一样,很多庞大的公司觉得:我这个物种很强大,那些创业者很渺小。但是别忘了,群狼斗老虎,指不定谁赢。当这些创业者获得一个数量级上的优势之后,其实是会翻盘的。
举个例子,小米刚出来的时候,有多少人嘲笑它,说这个手机又便宜,质量又不好,等等。可它是活在资本洪流中的一个新物种,它在资本的补贴下,有实力迅速把自己的价格降到一个位阶,用这个位阶迅速在市场上扩张它的数量。回头一看,那些原来得意扬扬的老物种因为价格昂贵,所以数量稀少,已经被驱逐出了这个市场。
所以,数量竞争是一种全新的玩法,那些没有数量的老家伙、老物种,打破脑袋也想不清楚这套逻辑是怎么玩的。当然,我们还可以继续往下看,那就是多样性竞争。
从前面物种战争可以看出:当一个病毒迅速变异的时候,即使人类医学发达到现在这个程度,仍然拿它束手无策。但是就算人类没有现代医学,微生物、病毒、细菌也不可能把人类消灭,因为靠数量没用,因为人类有多样性。
我们再回到生物演化的历史上来看,对于微生物来讲,它的繁殖方式非常简单,就是分裂或者复制,一个变俩,两个变四个,四个变八个……所以,它的数量上的效率是极高的。可是,为什么那些高级一点的物种,偏偏不是用这种数量占优势的自我繁殖方式呢?它们发明出了两性繁殖。可是,两性繁殖在数量上没有效率啊。首先得求偶,公的、母的互相之间得看对眼,好不容易生下一个蛋或者一只崽,还要慢慢把它养大,这虽然在数量上完全没有优势,但是它获得了一个多样性上的优势——父亲和母亲生下一只崽,然后和别的父亲和母亲生下来的一只崽继续结合,接着往下生。每一代都结合了其他个体巨大的差异,形成了一个全新的个体,所有个体之间都不一样。
商业上也是一样。很多公司说,这个互联网时代冲击非常大,我要变革。可是你看变革的公司,往往它希望整体地变化过去,从过去的物种变成一个新物种。变得过去吗?变不过去,为什么?因为你追求的仍然是单一性,而不是多样性。
苏宁它一直想变革成一个互联网时代的电商公司,但是一直没有成功,因为直到今天,做了电商业务的苏宁公司里,还非常讲究员工着装的规范性,就是员工必须穿公司设计的、统一的西装,谁穿得不对头是要扣分、扣奖金的,会全公司通报批评的,它不可能变革成功,因为直到今天它还在追求单一性。中关村的互联网公司里面,大家穿得都千奇百怪,甚至穿着拖鞋就能上班。你以为这是松松垮垮吗?不是,是每一个人的想法,每一个人的志趣、爱好、性格,他的多样性,在这样的新型公司组织里都可以被容纳。这才是一个互联网公司。
像联想这么大的企业,怎么在互联网时代活下去,柳传志老先生的做法是做投资公司,把它买过来或者投一点,然后跟着人家学。联想旗下现在有好几家投资公司,他用这种方式,这跟物种战争里面的两性繁殖有点像。要么嫁闺女,要么娶媳妇,总而言之用各种各样的混搭、穿越、杂交,形成自己的多样性。这样的公司没准儿就可以活下来。这是商业竞争的三个层次。到最后,实际上拼的就是多样化的能力。
病毒启示录三:商业新物种的出现最值得警惕
从物种战争中,我得到的第三点启示就是:在这个商业时代,最值得我们欢欣鼓舞,也最值得我们期待,更值得我们警惕的就是那些商业新物种的出现。
2015年,中国的电影市场上出现了一个新物种,大家觉得看不懂,都说是烂片,比如《小时代》。它们的口碑很差但是它们的票房都非常好。而老导演拍出来的高品质的电影,居然没有什么排片量。其实这是市场决定的。这背后的逻辑是新物种出现之后,老物种看不懂。对于传统的电影导演来说,他们会先寻找一个好故事,找到一些靠谱的演员,封闭性拍摄,精雕细刻,最后捧出一部电影作品,然后放到院线里面去碰运气,看票房好不好。
可是现在,这些所谓的烂片是在一下几条逻辑下做出来的。
第一,先根据大数据的调查,摸清楚什么样的故事能有人气,重人气不重内容。
第二,把大量的广告商引入电影拍摄的流程中,甚至为那些植入的广告产品专门设计情节。在成本上,它就获得了第二个优势。
第三,引入的那些电影演员可能演技不怎么样,但是他们是小鲜肉、是偶像,有粉丝基础。
第四,拍摄的过程相对开放,会不断引一些粉丝到片场去探班,从而引爆微博话题。
再有一点,它可能是烂片,但是当每个人出了电影院都开始骂的时候,它就成了一个社会话题。很多人都觉得这部电影烂,但我没看过,这就意味着在社交场合,我跟别人没法沟通。得了,我就花点时间买张票进去看吧。因此,票房又增加了一截。
所以,这两种电影还是一个物种吗?我们都以为到电影院是去看电影的,但是所谓的烂片其实是一个互联网产品,它是用一种更大范围内的生态打造出来的新物种。跟那些传统电影导演搞出来的东西相比,不是一个级别的存在。它们是工业时代的产物,是互联网时代的产物,这怎么竞争?所以,它的票房,它在商业上的成功,是一件确定性的事情,传统的玩法怎么能和它比呢?
对一个新物种来说,不在乎它强大不强大,也不在乎刚开始的时候它有没有缺陷,关键是这套逻辑大家没有见过,它在上下游的生态中没有天敌,所以它就可以疯长。
有一次,我跟雷军先生聊天,我发现他在玩很多烂牌子的手机。我说:“你怎么还关心这些手机?你们小米多强大啊!”雷军一边看着这些手机,一边跟我说:“第一代确实挺烂,但是我不知道它迭代之后,出现的是什么。其实最可怕的,不是它现在是好是坏,而是它迭代的能力到底是怎样的。”这就是这个时代一个企业家该说出来的话,他关心的是新物种,而不是现状。
凯文·凯利最近讲了一段话,他说:“20年前,我不可能想象今天发生的一切。20年后,你也不可能想象未来的情景。我们更应该相信那些看起来不可能的事。未来20年,最伟大的产品还没有创造出来。”那些新物种仍然在地平线的远方,还没有到来,这就是这一代创业者的机会,也是现在所有在世的公司的真正威胁。这个世界哪儿还是什么商业竞争的世界,它是一个物种竞争的新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