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老张爸妈要离开上海的前一天,老张他妈还是坚持要老张去⻅一下表姨邻居的女儿,理由是“我已经跟你表姨说好了”。老张很无奈,说:没人让你操这个心啊,你为什么帮我做决定?
老张他妈说:只是让你们⻅个面,随便聊聊,有这么难吗?
老张看他妈坚持的样子,心里明白他妈准是又在别人面前吹了牛,说自己的儿子怎么听话,自己一句话就可以让他干这干那。果然他妈又说:这次来,你表姨还让我给你带了腊肠和面条,你忘记你小时候表姨对你有多好了吗?
老张心想这都哪跟哪啊,但也只能妥协道:行,我去⻅⻅还不行吗?但我要带着小艳一起去,我不想让她误会。
老张他妈撇撇嘴,没好气地说:随便你,你不尴尬就行。然后目睹儿子加了那女孩的微信后才作罢。
送爸妈走后,老张送了一口气,又去找崔小艳。⻢上要放寒假,学生们陆陆续续都要回家了,老张则打算在学校多呆几天,安排几场活动和崔小艳一起放松下,到大年三十再回家。结果老张去实验楼溜达了一圈没找到人,打电话一问才知道崔小艳在另一个校区开会,那个校区在市区,离这里开⻋要一个多小时,崔小艳让老张有空就过去找她,正好一起吃个晚饭。
老张在一楼电梯口还在犹豫,是上楼做实验还是坐地铁去市区,就看到电梯⻔打开后迎面走出来的汤博。
老张有些尴尬,虽然自己上次硬气了一把揍了对方一拳,但事后回想起来还是觉得过于冲动了,便目光躲避,假装没看到对方,快步转身离开去走楼梯。
汤博倒显得很大度,像没事人一样主动叫住了老张,说:张教授,好久不⻅,我正好有事要找你。
老张本想说:什么事下次再说。不料汤博接着又说:上次那篇写电致变色纤维的文章的审稿意⻅下来了,审稿人希望再补几个数据,需要再合成一些对照化合物,我能跟你聊聊这件事吗?
原来是要聊工作,如果拒绝是不是显得自己太小气?老张心中暗自嘀咕。但嘴上还是抗拒道:我现在没空,我一会儿要去市区开会。
汤博说:正好,我也要去市区,我带你过去吧,顺便路上聊聊。
真是撞到枪口上了,居然这么巧,老张没了借口,只好无奈地坐进了汤博的宝⻢,依旧是坐在后排,保持一定的距离。⻋子驶出校园,开上高速。
汤博起先确实是跟老张聊了一会儿学术问题,但显然醉翁之意不在酒,不一会儿就绕到那天晚上的事情,汤博向老张先行道歉,态度诚恳,说:老张,那天晚上的事情是我不对,我喝多了,你也看到了,不知咋的就口无遮拦,真不是故意让你难堪的,还请你多多原谅哈。
老张⻅对方主动给台阶,态度也缓和下来,说:那天晚上我也喝多了,不应该打人。我倒没什么,你不觉得你更应该向崔小艳道歉吗?
没想到汤博并没有回答,只是直视前方的道路,沉默了一会儿,反问道:老张,你觉得你真的了解崔小艳吗?她以前那些事情你真的都知道吗?
老张说:她以前的事情我并不关心,不过是些流言蜚语罢了,⻓得好看的女生异性缘好,因此招人妒忌,这有什么好介意的。
汤博说:老张,跟你说句真心话,我们认识这半年来,我是真的一直把你当兄弟,我一次次地提醒你,就是因为我觉得我们都是男人,不想你吃亏上当。
老张说:我有什么吃亏上当的?倒是你,崔小艳不是你师妹吗,你们师出同⻔、同窗这么多年?你整天给你亲师妹泼脏水,你不累吗?她那些不好的名声不就是你们这些人信口雌⻩地传播开来的。
汤博听了倒不生气,似乎预判到老张的反应,他静静地听完老张所有的发泄,然后平静地说:崔小艳跟我好过。
空气在那一瞬间凝结,这件事确实是老张没有料到的。老张震住了,一时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结巴道:什,什么好过,你说的是哪种好?
汤博语气平静地说:我和她还在上学的时候在一起过,这件事很多人知道。
老张的脑袋里突然回忆起实验楼里那些人看自己的眼神,难道他们也都知道这件事情?忙继续追问:什么叫在一起过,崔小艳当过你的女朋友?
汤博想了下说:也不算吧,当时我也有女朋友,只是在外地。
果然是汤博的一贯作⻛,真是个渣男。
老张似乎心里有了些答案,但还是继续问:那你们发生了什么?
这次汤博沉默了,他瞥了眼手机地图,然后把⻋开到路边、停稳、熄火。然后微微转身,侧对老张坐着,一切忙好后才开口说:你能想到的我们应该都做过。然后看了眼满脸错愕的老张,又补充道:我干过她三回,就在这⻋上。
话音落下,老张坐在那后排,瞬间就感到真皮坐垫里散发出女人下体的味道,又像是无数细小的针扎进老张每一寸毛孔,让他浑身发麻。汤博静静坐在前面,低头看着自己的放在膝盖上的双手,似乎等着老张再揍他一拳,但这次老张只感觉浑身瘫软,没了力气,想哭却又哭不出来。
汤博⻅老张半晌都不说话,只好继续说:这件事情本来我是真不想跟你说的。当年,我和她的事情我当时的女朋友,就是我现在的老婆,也知道了,所以当我决定要来这里任教的时候非要说我跟她藕断丝连,来学校闹过,所以楼里的人应该也都知道我和她的事。你之后才来,我不想让你被蒙在鼓里。万一结了婚以后才知道这件事,我担心你会怪我。不过如果你并不介意,你们还是可以继续好好过下去的,毕竟这些都是在她认识你之前发生的事情了。
好一个“继续好好过下去”,老张看着面前这个可憎的男人,恨他的云淡⻛轻, 恨他的轻描淡写,恨他打着正义的旗号,恨自己的无法辩驳。
至于后面接下来的对话是真实发生了,还是痛苦扭曲的老张自动脑补出来的,就不得而知了。只知道很多年后,当再有好事者问起当年老张和崔小艳如胶似漆为何最终分了手时,老张在心中总会想起这段对话,刻⻣铭心。
老张问:你是如何在⻋里干的她?
汤博说:在⻋上干她总共分三步,第一步是坐到⻋后座,把前排的座位向前调,预留足够的空间;第二步是她帮我脱了裤子,帮我口硬;第三步是她帮我戴套,坐在我身上自己动,然后结束。
老张说:你胡说,崔小艳从来不帮人口的。
汤博说:跟你没有吗?那我就不知道了,以前她可是从不避讳的,说实话,她做得还很好,从来没有弄疼我。
汤博又说:那时我们总开⻋去海边的停⻋场,她叫得很大声,一浪盖过一浪。
汤博又说:她是不是还跟你去过厕所做,在上学的时候她就喜欢去这种地方,不过要用后入的姿势,我们刚开始不习惯,后来就很成功。
汤博又说:我和她在一起的时候送过她很多东⻄,她床边是不是有一个蒙奇奇的娃娃,就是我送她的,我还送过她许多情趣内衣,不知道你有没有看过。
老张不知道那天是怎么下了汤博的⻋,又是怎么顺利穿行过人群、过了⻢路、上坡下坡、最后看到一片大草坪,绿油油的,格外刺眼,老张倒了下去,就躺在那草坪上,再也不想起来。老张在那片柔软的草皮上躺了很久很久,久到夜色四合,伸手不⻅五指,老张感到极度寒冷,他觉得自己应该是要死了吧。
那天之后的老张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他虽然还是跟崔小艳在一起,但是变得脾气暴躁,总爱发无名火。
老张还是跟崔小艳在一起的原因是:老张觉得自己没有理由因为过去发生的事情提出分手,毕竟崔小艳从来没有谎称过自己是一个纯情少女,况且老张以前说过自己不介意对方过去发生的事情,崔小艳跟老张在一起期间也一心一意,并无跟别的男人聊骚之类的事情发生。
老张变得脾气暴躁、总爱发无名火的原因是:老张觉得心里有根刺扎的慌,心口总是会一阵阵地难受,有的时候很难说到底是在对对方发火,还是觉得自己内心不够强大,中了小人的奸计,而对自己发火。
具体表现如下:老张时常陷入极端,有的时候拽着崔小艳的胳膊就往外拖,不管对方是否愿意,就要找地方跟她干那事,并且带着情绪;有的时候特别抵触对方的身体,哪怕只是走在路上牵手,老张也总会心生厌恶地甩开。有的时候崔小艳只是说了一些很正常的话,老张也想要怼她;有的时候小题大作,比如约好某个时间,崔小艳迟到了一小会老张就会立刻翻脸走人,比如崔小艳闹情绪说要分手的时候,一向好言相劝的老张现在却会说:那你就给我滚。
老张对崔小艳这样的折磨持续了将近两周,就到了大年三十,老张终于可以放对方也放自己一⻢,决定先回家呆一段时间冷静冷静。回到家中的老张依旧宛若行尸走肉,每天吃了睡,睡了吃,大多数时间也不是真的睡,就是躺在那里,眼睛盯着天花板,盯着雪白的吊顶,等着摇摇晃晃的灯。
过年期间,有亲戚来家里做客,老张也不出房间⻔;老⻢的儿子小⻢从美国回来也来老张家拜访,老老张跟小⻢在客厅大谈美国局势,又旁敲侧击小⻢的薪资待遇,老张也不感兴趣,就觉得他们吵;老张他妈在床边跟他叨叨,不时给他喂水果吃,老张就只能看⻅他妈嘴巴一张一合,听不清在说啥。直到他妈说:我把你和小崔的生辰八字给算命的看过了,人家说你们不合适,我把小崔的照片也给镇上的神婆看了,她说小崔颧⻣高克夫,而且属羊不吉利。虽说这些也不一定很准,但妈觉得吧......
老张突然一个激灵,坐起身来,说:明白了,我这就打电话跟她分手。把老张他妈吓了一跳,她原本准备的“儿子当了教授,就不听我这个当妈的话了”,还有“读书读这么好有什么用,不懂得孝敬自己的父母,就不算是个合格的人”这些台词都还没用上,老张居然就如此痛苦地一口答应,脸上竟还露出了笑容。
老张想了下,还是没有勇气打电话,最后还是决定发一条微信给对方,然后立刻把对方拉黑不容其回复。老张最终给崔小艳的分手微信是这样的:崔小艳,你好,我妈说你颧⻣高克夫,而且属羊不吉利,对不起,我们还是分手吧。发完信息把对方拉黑后,老张心满意足地倒回到床上,没人能说我老张是一个心眼小而且言而无信的人了,毕竟这个分手理由铁证如山、非常客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