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降临,顺安镇热闹起来。白素贞在医不医内想着昨天的事,微微出神。
街道上来来往往的人中有好几拨捕快引起了白素贞的注意,白素贞拦下一个慌慌张张的捕快问道:“公差大哥,请问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哦,原来是白大夫啊,这不,醉仙楼出了命案,听说是厉鬼索命!林捕头让我们去封锁现场呢。”捕快回答完急匆匆离开了。
“厉鬼索命?”白素贞皱了皱眉,目光有几分幽深。
她此刻也没有心思继续行医,索性关了药炉前去查看一番。
来到醉仙楼外,只见醉仙楼的房门紧闭,白素贞见外面守着几个带刀的捕快,里面有喧嚣人声。
白素贞上前问道:“公差大哥们,现在情况怎么样?”
捕快道:“白大夫啊,林捕头正在里面查案子呢。”
白素贞又问:“凶手查明了吗?”
捕快道:“林捕头觉得凶手应该还在醉仙楼。所以封了门正查呢。还说不查出凶嫌,今天谁也不能离开。只是……”
白素贞接过话来:“只是无辜之人,自然不愿在此羁绊。”
捕快点头:“正是!里面已经闹起来了,我担心大哥会惹上麻烦。”
“既然说是厉鬼索命,我倒是有个主意。你过来,替我给林捕头带句话。”白素贞朝那捕快招了招手,在捕快耳边说了句什么。
醉仙楼内,林若海正焦虑地走来走去,大门却被强行推开,君心楼老鸨带着几个彪形大汉闯了进来。
林若海转身厉喝:“什么人!”
老鸨挺着胸脯道:“我们是君心楼的,来接可心姑娘。可心姑娘还要去尚书大人府上献艺,耽搁了时辰可没人能担待得起。”
林若海一口回绝道:“不行,凶手没找到前,任何人都不能离开!”
胡可心柔柔弱弱地走上前,看着林若海暧昧地一笑,“恩公,我一个弱女子,怎么可能杀人呢?”
老鸨见此挑拨道:“这位官爷,你要查案,也得有证据啊,咱们可心姑娘可是忙得很,这耽误一刻,便是耽误千金。”
宾客七嘴八舌地道:“就是,你若破不了案子,难道还一直把我们关着不成?快放我们走!”
众人又闹了起来,就在林若海一筹莫展之时,一名捕快进了门,对着林若海一阵耳语,林若海眼前一亮。
“放心,只要大家配合我,我马上就可以查到凶徒。”
听到他如此说,胡可心神色一变,狐疑地看着他。
众人被召集道醉仙楼大堂一侧的关二爷像前,香炉里香烟缭绕。林如海上前移开了香,将一块黄布盖在了香炉之上。
胡可心警惕地看着林若海,想知道他到底打什么注意。
“这位官爷不会是打算请关二爷来断案吧?”
林若海道:“正是。”
话音一落,四下哗然。
林若海做了个手势,示意大家安静,上前冲着关二爷的方向一礼。
“今夜王员外死得蹊跷。我刚刚已经奏请关二爷,让他替我们找出真凶。他老人家已经对这香炉施法,只要凶手将手伸进去,便会变得乌黑。在下,恳请各位一试。”
大家将信将疑,一宾客不耐烦地推开众人道:“试过是不是就能回去了?我来!”
那人兀自走到香炉前,将手探入黄布内,随后向众人摊开手,手上除了香灰,并没有别的颜色。林若海点了点头,做了个“请”的手势。那宾客哼了一声,离开醉仙楼。其他人看到真的可以走,也纷纷上前试验。
林若海道:“可心姑娘,请!”
胡可心走了过去,有些犹豫。她看了林若海一眼,身子一软又想伸手去摸林若海的胸脯,却被立刻避开了。
胡可心见无法试探林若海的想法,只得皱眉将手探入黄布之中,又在林若海面前摊开。
老鸨道:“没变黑,我们可以走了吧。”
胡可心便要离开,刚转身,就被林若海抓住了手腕,“就是你了!跟我回衙门!”老鸨急忙上前拦住道:“你这人怎么乱来啊?可心姑娘的手可没变黑。你就算破不了案,也不能冤枉好人啊!”
“好人?那可未必,这双手已经出卖了她!你的手,太干净了。”林若海将白素贞告诉他的话原原本本向众人解释一遍。
用香炉验证,不过是一次试探罢了。疑心生暗鬼,若心里没有鬼,自然放心地将手放入香灰中。而那凶手心虚,不敢把手放入香炉里,所以,谁的手上没有沾香灰,谁便可能是真凶!
林若海哼道:“你现在还有什么话好说,带走!”
几捕快上前,押着胡可心就要朝醉仙楼外走去。
胡可心故作镇定,妩媚地道:“林捕头,你冤煞奴家了!”
正僵持,醉仙楼的门被人推开,县太爷梁俊带人走了进来。梁俊早得到消息,说是醉仙楼出了命案被围,生怕一根筋的林若海把他的贵人得罪干净,气势汹汹地过来解围。
林若海和众捕快施礼。
梁俊不满地看着众捕快问:“可查出了凶手?”他目光在众人身上扫过,落在胡可心身上时,露出了惊艳之色。
胡可心看到梁俊,立刻梨花带雨般啼泣起来:“大人!奴家冤枉!您可要为奴家做主啊!”
梁俊被她楚楚可怜的样子弄得又是心疼又是心痒,皱着眉头问:“你说的凶手,不会是这娇滴滴的小美人吧?林若海啊林若海,你就算抓不到真凶,也不能冤枉好人啊?还不放了她!”
梁俊上前推开两个捕快,胡可心顺势扑进他怀里,大哭了起来。梁俊安慰着胡可心,满脸享受的表情。
胡可心顺势将手放在了梁俊胸膛的位置,偷听他的心声:又是这林若海,总是给我惹麻烦,若不是他每次断案都钻牛角尖,我爹早就把我升作知府了!胡可心听到了梁俊的心声,心思一动,“大人,奴家在这里都被关了一个时辰了。奴家受点委屈不要紧,可这醉仙楼都是尊贵的客人,若是让人质疑钱塘县审案粗暴,大人的声望可就被下面的人给毁掉了。”
梁俊一听果然是脸色大变。
林若海忙禀告道:“大人,刚刚属下用香灰试探她,她已经心虚了。”
梁俊呵斥着林若海道:“我已经听说你那不靠谱的法子了!人家怕脏,不放进去,很奇怪吗?”
梁俊享受地摸着胡可心的小手,趁机揩油。胡可心露出娇羞的神色,靠在梁俊的怀里,眼神委屈地看着林若海。
鸨母道:“正是,我们可心姑娘琴艺过人,靠的便是这双手。平日里,怕损了双手,可是连面巾都不拧的。自然更不会去碰那么肮脏的香灰了。”
林若海再劝道:“大人,胡可心方才曾经与死者有过矛盾,现在又只她一人没通过检验。无论如何,都该将她带去县衙询问。”
梁俊挥挥手道:“你还没完没了啦?可心姑娘,你别怕,有本官在,谁也不能冤枉你。本官亲自送你回君心楼。”
梁俊搂着胡可心,带着她往醉仙楼外走去。
林若海上前一步,就要阻拦,被梁俊狠狠地瞪了一眼,只得顿住脚步,不甘心地看着胡可心离开。
走出醉仙楼,胡可心回头看了林如海一眼,得意地一笑。
昨夜,墨青终于摆脱了路招摇的纠缠之后,疯狂的在黑夜里呼喊白素贞的名字。
他其实心里是忐忑的,他不知道素贞是否看见了路招摇抱着他,与他纠缠不清。他甚至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素贞,若是她看见了,她又会怎么对待他?听他解释,或者……离开他?
若是前者,当是他所期许的最好,若是后者……
墨青心存侥幸的期盼着并不是素贞来找他,直到,他看见遗落在万戮门口的那盏灯笼。
既熟悉又陌生,毫无疑问,那是他每晚送她下山时她手中提着的那盏灯笼。
墨青失魂落魄的跌坐在万戮门口,口中不停的呢喃:“是她,她看见了,她看见了……”
接下来的日子,便是如同等待判刑般难熬,可不管墨青如何心急如焚,都再没在万戮门见过白素贞的身影,哪怕是百草堂,她也不再来了,药草悠悠,再不见那人月白如雪的衣衫和温暖鲜活的笑靥。
墨青急得团团转,他迫切的想要向她解释,但素贞却不给他这个机会,直接判了他死刑。
他心灰意冷的依旧守着山门,像是提线的木偶,了无生气。
“怎么了?最近看你闷闷不乐的。”司马容凑到他面前晃了晃手,关切道。
“阿容……”墨青闷闷的回答。
“怎么了?”司马容见他一副心如死灰的表情,好笑的问道:“是不是因为素贞?”
“你知道?!”墨青眼神一亮,激动的问道:“素贞为什么没来?”
“你这么一说,素贞确实这几日都没来万戮门了。顾晗光还在抱怨,这两日他的南山头杂鱼都多了。”说到这儿,司马容莞尔一笑。
“抱歉,我帮不了你,我也不知道素贞为什么没来。”司马容满含歉意的说道。
“我……我做错了事,想请求她的原谅。”墨青眼里的光瞬间破灭,低下头,咬了咬唇,惆怅的抱住了脑袋,“但是素贞她……一定不会原谅我的。”
素贞她,一定是讨厌他了,所以不肯来见他,甚至不愿听他解释一句。
此念一起,心口止不住的酸涩苦痛。
“做错了事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你没有承认的勇气。”司马容了然一笑,将手背在身后,“你不亲自去道歉,又怎知她不会原谅你呢?”
“阿容……”墨青愣愣的看着他。
“去吧,去找她。”
司马容远去,他悠远的声音传来,传入墨青的耳中。
看着墨青急匆匆离开的样子,司马容蓦然回首,抿唇一笑。
白府门外, 墨青手提素贞借给的雨伞抬手想要敲门,却又有些踌躇。他深吸一口气,终于叩了叩门环。
门内并无人应答。
墨青再敲,还是无人回答。
墨青失落地伫立在门前,站了片刻,依依不舍地离开。但刚离开没多远,墨青又停住了脚步,转身回来。走到门口的时候,门忽然开了,墨青惊喜地看去,发现门前站的并不是白素贞,而是小青。
小青一副睡眼朦胧的模样,打着哈欠,不耐烦地看着他,“敲什么敲,大清早的,还让不让人睡?”
墨青抬头看了看日头,已近晌午。
小青明知他的意思,不耐烦地问道:“这天气冷飕飕的,我在被窝里哪知道现在什么时辰!你来干什么?”
墨青只能上前道:“我找素贞……还伞。”
小青翻了个白眼,一把抓过纸伞,走回门内,边关门边道:“姐姐不在家,你走吧。”
墨青一把撑住了门,神色有些焦急地问:“素贞去哪了?”
小青看他尤其不顺眼,没好气道:“关你什么事,你是她什么人啊?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啊?”
墨青口气真诚道:“对不起,但我一定要见素贞!”
小青挑挑眉:“你想见就见?你以为你是谁!”
她嘲讽地说完,又要关门。
墨青却立刻明白了过来,再度用手撑住了门:“我要向素贞道歉。”
小青二话不说,将墨青推开,砰地关上了门。
“没必要!”
墨青连忙拍门,门内却再无回应。
“素贞!对不起!素贞!”
门内依然毫无回应。
府内,白素贞站在窗边,看着站在楼下的墨青,心里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酸涨难忍。
恰逢一只猫咪在屋檐上跃起,后腿一蹬,一片瓦松动,朝下直直坠落。墨青一直站在屋檐下,并没有察觉到危险。
白素贞一慌,连忙手指掐出法术。瓦片被法力弹开,啪的一声落地。
看着眼前的碎瓦,墨青心有所感,立刻抬头看去,白府角楼的窗户内空无一人。
墨青神色失望地叹了口气。
花园里,小青百无聊赖地坐在假山边剥着瓜子,心想这丑八怪还真是阴魂不散啊!明明是他害得姐姐伤心,还有脸送上门来。
景松也瞧见了刚刚的一切,淡然道:“素贞心思单纯,自然不知道这些凡人的险恶,除了会些花言巧语外,一无是处。”
小青看了一眼景松道:“马后炮,就知道说些没用的!”
景松折扇一展,不怀好意道:“那我们一起做点有用的?教训教训这丑八怪?”
小青抬眼皮,明显感兴趣:“怎么教训?”
景松道:“用西湖水给他洗个澡,让他清醒些,别再做白日梦了。”
小青摇头道:“你说招雨?那可是神技,上次姐姐呼风唤雨的,就把法海那秃驴给招来了!喂,你去哪啊?”
小青话未说完,就看景松大袖一甩,便朝着远处走去。
未过多时,天空中一道闪电划过,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
墨青从白天站到了黑夜,他全身沐浴在夜色中,却还是一直看着白府角楼的方向。
白素贞看着屋内的烛火,微微出神。听到电闪雷鸣的声音,她猛地起身,推开了窗户。
墨青一动不动地立在雨中,任凭雨水在脸上洗刷而过。他抬头,看到角楼的窗户终于打开,又迅速地关上了。
许久后,白素贞忍不住下了角楼,跑进了花园,她不顾漫天的雨水,朝着门外跑去。
景松突然道:“你要去哪里?”
大雨之中,景松也没有撑伞,他站在雨中,一步步地朝着白素贞走去。
“你想去找他?你心软了?”
“我……”
景松道:“凡人都怕妖,说妖能惑人心。但我却觉得,妖比人要单纯。捕食是因为本能,爱恨永远随心。素贞,人的寿命只有匆匆几十年,所以他们不相信海誓山盟,也不相信天长地久。但我们妖不一样,一旦受了伤,就会疼上很久很久。”
白素贞抬眸看向景松,满脸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景松又再上前了一步,将白素贞揽进怀中。
“素贞,我不想看到你难过,更不想你受伤。所以有时候,当断则断,长痛不如短痛。”
白素贞挣扎了下,像是说给自己听:“我只是,想给他送把伞。”
景松伫立在原地,目送着白素贞走到门前,缓缓地打开了门。
雨越下越大,阻挡了视线。墨青站在白府的门前,浑身湿漉漉的。
白素贞走到门口,将那把刚刚还来的纸伞放在了门前。
她垂着眼眸道:“墨青,天凉雨寒,请回吧。”
墨青急忙道:“素贞,你听我说,我跟门主不是你……”话没说完,白素贞重新关上了门。
墨青冲上前,拍着门,“素贞,对不起,请你听我解释……”
门再度打开,但门里此刻站着的却是景松。
景松沉着脸一把将他推倒在雨幕中,神色冷厉。
“不要再来找素贞!你,只会给她带来伤害!”
“也不找个镜子照照自己,丑八怪,就凭你,也配跟在素贞身边。”
他将“丑八怪”三字咬得极重,墨青顿时脸色苍白。
门再度关上,纸伞自他的手中滑落在地上。墨青一动不动地站在雨中,抬头痴痴地看着角楼的窗户。
门内,景松也是一动不动地站在雨中,同样看向了角楼的方向,握紧着拳头,神情坚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