缺嘴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地在水池旁洗了脸,又若无其事地钻进了炒货房。来信安排中用把堆在角落的一大袋瓜子和胡豆分别倒在箩里,配合大师傅的节奏一瓢一瓢往炒锅里倒。
炒货房里的温度很高,中用干得很卖力,不一会儿功夫,便满头大汗了。
在炒锅前来回巡逻的缺嘴儿总忍不住要瞅中用。眼前的这个男人长得确实一表人才,无论是个头还是五官,都远胜自己。他没想到新凤的男人如此俊朗,心里生起一丝嫉妒,新凤当年和他一起下地的情景再次浮现在他的脑子里,他很想走过去问一问新凤的现状,又觉得难以启齿。
中用第一天上工,卯足了劲儿地表现自己,似乎并不在乎自己的媳妇儿是被缺嘴儿甩过的,也没去关注那个闷罐子缺嘴儿。他的注意力都放在手里的瓢上。
时间在铲子的翻炒中过得飞快,食堂的大娘吆喝着开饭了。一伙早就饥肠辘辘的工人赶紧安排轮岗吃饭,来信喊上中用就往食堂走,到了食堂门口,就着洗碗的水龙头,抹了两把脸。
来信抹完脸上的灰,把一双手在屁股后面擦了又擦,准备上桌子端碗吃饭,中用也跟在后面,捧起碗就开始狼吞虎咽,因为赶路,他没来得及吃午饭,肚子早就饿得咕咕叫了。
吃到一半,张勤也来了。来信煞有介事地跟中用介绍:“张勤,我们厂最早的大师傅了,庆哥眼前的红人,我的师傅!”说完,哈哈哈地大笑,“你想当师傅,炒货方面的知识,可以问他,他懂得很,就是半天不放一个屁!”说完,来信又哈哈哈自顾自笑了一阵。
缺嘴向中用点了点头,笑了笑,闷头刨饭。来信一边夹菜一边问:“中用,听说你媳妇生孩子的时候可恼火了,怎么样,新凤现在恢复的可好?”
张勤一听“恼火”两个字,心里咯噔一下,接着又若无其事地夹菜刨饭,等着中用说话。
“是挺恼火的,我那会儿都以为她活不成了!还好,新凤命大,熬过来了。养了半个多月,好多了,现在白天晚上都是自己带娃!”中用说得波澜不惊。
“也就新凤这牛一样的身子骨熬得住,换我媳妇儿,怕是早没命了!”
张勤很想问一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是他又不知如何启齿,只是静静地听着。
一帮选货的女人说说笑笑地拥了进来,她们成堆地洗手,成堆地拿碗筷,食堂里一下就热闹起来了。最会打诨的庞嫂子一进饭桌就跟张勤开上了玩笑:“缺嘴儿,今天吃饭咋跑这么快呢,半天没见媳妇儿,想你家山秀了哈!哎呀,山秀,山秀!你男人等你陪吃饭呢!”
缺嘴瞅了他两眼,不吭声。山秀进来了,喊着庞嫂子:“我说你就别老拿我家缺嘴儿开玩笑了,你知道他半天不放个屁!”
“哎哟哟,你们看,山秀护她男人了呢!我跟你说哈,我男人死的早,我天天想男人呢!可喜欢你们缺嘴儿这样老实的男人了,你可把他看好点,说不定哪天我就把他睡了!”庞嫂子说完哈哈大笑,张勤谁也不理,丟了筷子又钻炒锅房里去了。
山秀的脸通红通红的,庞嫂子的话虽是玩笑话,她也觉得打了自己的脸,看着缺嘴儿一声不吭离开的背影,她突然觉得自己特无趣。
来信觉察出了气氛有点不对,提高嗓门喊:“山秀,过来,到我们这一桌来,一起吃,我顺便了解一下昨天那批货,你们选的糊的焦的多不多。”
山秀哎了一声,端着碗坐在了来信的对面,一边吃饭一边如实汇报选货情况。
来信听完以后觉得昨天的损耗还可以,就没再谈工作的事,跳转话题把中用介绍给山秀。
山秀早就见过中用了,也没有特别的表情,只是象征性地打了个招呼。
中用贴着笑脸一个劲儿地跟山秀套近乎,先感谢下午帮他叫来信,接着请山秀多多关照。最后半开玩笑半当真地说:“如果选货的缺人,请山秀考虑考虑我媳妇儿新凤。”顺带把新凤干活如何如何厉害描述了一番。
来信插嘴了一句:“你媳妇儿不是在坐月子么?总得养一阵咯,新凤要能出来,得等来年了。你自己先好好干着吧!”
“哈哈哈…我想远了!不过想远点也没错,对不对?”中用笑着又夹了一筷子冬菜,拌在干饭里,使劲儿地刨了个一干二净,然后丢下碗筷,上岗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