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琊令之女中豪杰l爱笑的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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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故乡圆月明

一、

落叶,梧桐。

幽深的庭院中,树影斑驳摇动。

一条马鞭挥打在皮肉上,啪啪作响,一阵阵钻心刺骨的剧痛正折磨着一个跪在地上的白衣人,白衣人年纪轻轻,面容白皙英俊,看他腰间所悬的玉佩和发冠上那颗亮丽夺目的明珠,就知道此人定是一个家世显赫的富家公子。他手上的青筋翻动,似是攥着数千斤的力气,分明还是个颇有神力的练家子。

似这样一个贵公子,平日里都是锦衣玉食,连吃饭穿衣都有无数人前呼后应伺候着的,谁敢打他?

若是你知道了他真正的身份,就更是吃惊,居然有人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如此痛打蜀山派的第一大弟子、蜀山掌门的接班人-棋扇聆,棋公子。

而此刻他这样一个当世俊杰却跪在那条马鞭下强忍着一身内功不敢发作和还手,因为打他的人,正是他的老子,天元山庄的老庄主棋海!

三天前,被蜀山派掌门老谪仙无语子钦定为接班人的棋公子居然当着所有同门师兄弟的面在大殿上拒绝接任掌门,将师父无语子二十年来的倾心培养付之一炬,让原本隐有龙发之气的蜀山派一蹶不振。

无语子培养了他二十年,棋海又何尝不是,棋海为了这个曾经乖巧听话的孩子,不惜以身喂招,让他用习得的蜀山剑法与天元山庄祖传剑法相互印证,这才培养出了西南武林新一代的佼佼者,小剑仙棋扇聆。

棋扇聆并不是一出生就如此叛逆的,甚至在一个月前的云滇会盟中,他还以蜀山大弟子的身份技压群雄,为蜀山派夺下会盟的七派三十二寨联盟盟主。

好端端一个孩子,怎么会变成如此悖逆,如何会放弃大好的光明前程,弃师父、父亲而去呢?

棋海亲自出马将他带回了天元山庄,来不及歇息就在院子里挥舞起了一路跟随自己奔波百里的马鞭,他希望马鞭能告诉自己答案,然而,棋扇聆哼都没哼一声,马鞭只有响声,却没有给出任何答案。

有人说,棋扇聆是为了一个女人,棋海吐了一口老痰给那人。天元山庄并不大,只不过六百余亩,天元山庄并不太富,只不过云贵一代的酒坊、染坊绸缎铺有一半是天元山庄的物产。这样一个世家的公子,什么女人没见过,会因为一个女人而放弃云滇会盟的盟主、放下蜀山派掌门的宝座,甚至放弃将来成为武林盟主、九五至尊?

天空中闪下一道霹雳,将梧桐映红。

棋海打得累了,扔下了马鞭,望着逆子大吼了一声:“畜生!”

棋扇聆还是没有任何声音,仿佛父亲在骂的是另外一个人,打的是另外一个人。

风渐起,大雨就要漂泊而至,棋海回到了卧房里。院子里再没有一个人,所有的人都清楚,老爷没有发话之前,谁要是管了这件事这个人,谁就成了老爷的出气筒。

二、

郭正是踩着院子里密集的雨点来的,他来的时候,棋扇聆背上的鞭伤还在疼,衣衫湿透。

棋扇聆自知犯下了一个巨大的错误,但他却没有勇气挽回,或者说,他有勇气绝不挽回。

棋家的家风实在是太严厉了,这样的大雨中,连一个嘘寒问暖的人都不曾有,曾经人人仰视的公子,此刻却成了无人问津的野狗一般,任由其跪在雨中。一个人的身份代表了很多,而一个人的身份往往来自于他的行为,行为愚蠢的人,身份也会变得愚蠢。

他想到这一层时,雨居然停了,停的太过突然。

他抬起头,心中一热。这个世界上,人与人之间,还有着一种不在乎身份的感情,那就是友情!

古有信陵君礼贤下士,今有游侠郭正雨中送伞。

棋扇聆接过郭正手中的一把纸伞,郭正扶了他一把,两个人,撑着伞从院子里走了出去。

棋扇聆第一次见郭正时,郭正的状况并不比现在的自己好几分,那夜白雪皑皑,狭长的街道上空无一人。

郭正在雪中跌跌撞撞地摇晃、爬行,反复摇着一只空荡荡的牛皮酒壶,直到棋扇聆将他救进七香楼,换一身干净的衣物让他躺在火炉旁恢复知觉。

“酒、上酒!”

那夜,醒转过来的郭正是这样说的。此刻棋扇聆也这样说。

酒不仅暖身,且能浇愁!

郭正道:“你这又是何苦?我和你不同,你若是看上了她,大可以明媒正娶,让你家老爷子派上一队媒婆去她家提亲!”

棋扇聆仰头喝下一整壶酒,摇头。郭正有所不知,棋扇聆并不是普通的富家公子,按照蜀山派的规矩,掌门人不能成亲,要向着修仙的最高境界前进,虽然这数十年来根本没有一个人能够真正修成。

棋家一脉单传,棋老爷既然同意让自己的儿子就任蜀山掌门,就意味着他已愿承受棋门绝后的痛苦。也正是如此,棋扇聆的逃离和叛逆,尤显得如此难以接受。只因为付出的代价太大,就越怕失败,越怕付出的一切成为泡影。

良久,棋扇聆盯向郭正:“你愿意为她放下手中刀?她可曾因此而感动?”

郭正是一个孤儿和游侠,并不代表他在江湖中碌碌无闻,浪刀郭正,在川滇、云贵边界救下的商队不下百家,同时招惹过十二家绿林山寨,在上千人的追击中一次次脱身,去往下一个地方救人,早已威震南方武林。为了她而放下手中的刀,无异于自杀,他会吗?可他若不会,又怎么会自暴自弃喝的酊酩大醉,差点冻死在风雪中?

她是谁?何以有这么大的魅力?

三、

她正在河边垂钓,着一袭青烟长裙,两只小脚垂在河沿的孔洞上空。

“我爱上了一条鱼!”她说着这句话的时候,嘴角流露出一抹蜜汁一般的甜笑,说的如此可爱、真诚。

郭正当时正痴痴地坐在她身旁,她并算不上倾国或者倾城,但邻家小妹般的清纯尤其是那份与生俱来的甜美、无邪、洒脱,让见惯了虚与委蛇女子的江湖浪子痴迷,也让像棋扇聆这种见惯了扭捏拘束大家闺秀的豪门公子无法自拔。

“所以,你是在钓那条鱼上来成亲?”郭正说这句话的时候,连他自己都觉得非常有趣。

的确,那个姑娘笑的更甜了,她纤手轻抬,捂住俏嘴笑了一会儿,又嘘一声,示意郭正不要惊动了上钩的鱼儿。

水波摇动,鱼钩挂上来的,却是一件绣帕,虽已被河水湿透,仍不减绣工精美。

“这就是你钓的鱼?”郭正忍不住好奇问道。

“是啊,这绣帕虽美,但掉进了河里,却会成为一件污物,那我要钓的鱼儿会不高兴的。”

“姑娘,请教姑娘芳名?”郭正在心里琢磨着她这句话,看似幼稚可笑,实际上暗藏着真理。一个在用的人手里美不胜收的物品,掉进河里,却成了脏浊的污染,影响了池鱼的心情。正沉思着,那姑娘却已起身,离开河畔,沿着长柳依依的小桥向城外的山路上行去。

“姑娘,还未报答姑娘相救之恩,请留下芳名!”郭正追了上去。

四、

那一日,郭正在状元街被人伏击,身中三刀十枪二十一枚暗器,但他却没有死。因为在他奋死而战,快要支撑不住时,一个绿色的身影加入了战团,不一会儿,设伏的黑道高手纷纷捂着身上的血窝惊讶地退去。他们甚至看不清这绿衣女子所用的是何种兵器,尚近不了她的身,所有人的身上就多出一个个小小的血窝。这女子的武功和兵器实在太恐怖,他们不过是些混迹江湖,倚强凌弱的凶徒,遇到比他们更强的人,他们清楚的知道应该第一时间躲避。

郭正的眼神不至于太差,他看的出,绿衣姑娘所用的兵器,正是一条细细鱼线上悬挂的鱼钩。

绿衣姑娘喜欢管闲事,渐渐地已经抢去了郭正的不少生意。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所以郭正用来换酒钱的生意就是救人,绿衣姑娘也是。在遇到大的镖队被伏击时,他们会现身而出,将不仅劫财还要夺命的强盗打跑。那些死里逃生的镖队就会千恩万谢,奉上金银谢酬。

“你们武艺不精,却要靠护镖赚着大把的银子,这钱赚的也确实有些多!尤其是你,若不是你在城里喝花酒喝过了头,又何至于着了这群蟊贼的道?”绿衣姑娘有时候会教训一番庸碌无知的镖师们。并用他们心甘情愿奉送的金银买上一串冰糖葫芦,亦或是一两身漂亮衣裙。

但是遇上遭劫的穷苦人,她又会大方出手,不但救人,还倒贴些金银给那些可怜的旅人。

“你为什么跟着我?”绿衣姑娘问。

原来,郭正发觉绿衣姑娘和自己的“生意”一样之后,每次行动就默默地跟在她身后,堂堂浪刀侠简直成了一个跟屁虫。

他心里有一个念头,想要救回这姑娘一次,英雄救美,而不是像上次一样美救英雄。是不是这样,那俏美的绿衣姑娘会对自己更添几分好感呢?

郭正很快来了机会,绝翅崖的大当家海和尚发下绿林追命帖,要绿衣姑娘到绝翅崖决斗。

绿衣姑娘没有拒绝,原因很简单:海和尚手上有三十多个俘虏,都是附近乡里的可怜村民,他承诺,如果败在绿衣姑娘手下,他会释放所有俘虏,并就此金盆洗手放下屠刀。

“你明知道这是个陷阱!”郭正也没有把握能够从海和尚和他二百个匪众手下活着回来,不过他希望是自己去,而不是绿衣姑娘。

“我知道,但是我还是要去!”绿衣姑娘偶尔会开口跟他说上两句。

“是为了那些村民?”郭正明知故问。

“算是吧,也为了这一方土地的安宁,我小时候曾去过绝翅崖采茶,那里有一片很美的风景!”

绿衣姑娘的回答,也带着落寞和无奈。

“我可以替你去吗?”郭正终于问。

“不可以,不过今天允许你再多问我一个问题!”绿衣姑娘回答。

“请教姑娘芳名!”郭正说话的声音异常激动,这个问题,他已问了不下二十回,但是每到这时候,这绿衣姑娘就像变成了哑巴,默不作声,不知是出于害羞还是其他什么目的,她总是不肯说。

“独孤凌波!”绿衣女子原来叫做这么美的名字,复姓独孤,似她的人,美丽而又孤独。

“那么独孤姑娘,你应该不会阻止我去吧?要知道,绝翅崖这群恶匪作恶多端,我早就想祭一祭我的长刀!”

独孤凌波往前走着,沉思良久,终于说:“我负责对付海和尚他们,你负责救走那些村民!”

五、

天气不错,两只苍鹰在绝翅崖顶盘旋,顾名思义,绝翅崖地理位置险恶,非但很难上的去,上去了就更加插翅难飞。所以,那两只苍鹰久久不肯落下,是因为被山巅困住了吗?

海和尚的十方禅杖不知道有多少斤,只不过是由四个山寨里最孔武有力的大汉两前两后合力抬着出来的。

曾经有人献媚地问:“海大师这柄禅杖,底下亡魂无数,可算是绿林中最霸道的成名兵器之一,却不知到底有多少斤?”

海和尚斜眼看那人一眼:“我管它多少斤?花旗镇上那几家铁匠铺子有多少好材料,它就打了多少斤!”

“请亮出你的兵刃!”海和尚居然非常客气。

独孤凌波猜不透他真正的意图,重对轻、拙对巧,自己的彩鱼双飞钩若是对阵这千斤的笨拙禅杖,虽然凶险,但应该是有很大优势。

“既然是约你决斗,双方就应当开诚布公!儿郎们听令,这小丫头的命只能我来取,你们都给我躲远点儿!”海和尚如此一说,独孤凌波倒不好意思藏着兵刃,就从袖中滑出了一对色彩斑斓形状奇特的鱼钩。

海和尚看后,将禅杖猛插进地下,居然弃之不用。而是从旁边的箭壶中,摸出一对银色筷子。

“来吧,丫头,可以出手了!”

独孤凌波心头已是吃惊不已,筷子,这种轻巧的武器居然会是海和尚与自己对阵所选的兵器,真是匪夷所思。但是她非常清楚,每个人每顿饭都要用到筷子,若是一个人能将筷子作为武器,那么他对这武器的运用可谓熟门熟路,毫无练功压力的就练成惊世绝技。

独孤凌波已经出手,两枚鱼钩带着风声,向海和尚滑去。

海和尚肥胖的躯体在鱼钩到达前一秒变形弯曲,躲开攻击,接着欺身向前。

独孤凌波飞身而起,鱼钩转着圈回到了海和尚头顶,海和尚腾挪闪躲,尽力让这快的让人窒息的小东西不要钩中自己的光头。

十多个回合后,海和尚居然将独孤凌波逼迫到了高墙前,独孤凌波倒退着跑上那面高墙,双手连连挥舞,两只鱼钩如同缝衣的绣花针,将海和尚的衣物钩扯的全是眼洞。

独孤凌波知道,她太低估了海和尚的武功,这彩鱼钩每一次打的都是他的面门和要穴,偏偏每一次都会被海和尚的掌风震偏几分,仅钩烂了他的衣服。

独孤凌波怒吼一声,两只鱼钩烈烈风声中,激荡向海和尚双眼,海和尚望着越来越大越来越近,几乎钻进眼里的两只鱼钩,有些惊恐,这次的速度,快要来不及躲避。

突然,两只鱼钩互相碰撞了一下,分成两个弧度,钩向海和尚脖颈。海和尚抬手,原本要夹住鱼钩的一双银筷刺破空气,激射向了独孤凌波。

独孤凌波侧身闪躲,仍是被一根银筷穿透左肩,钉在了墙上。

海和尚也好不到哪里去,两只鱼钩将他的脸颊划开,翻出一对血沟,一直拉伸到了嘴角,现在的海和尚如同张开血盆大口的巨兽,恐怖而怪异。

但鱼钩已经被他捏扁在手心,变成了两个小小的、亮晶晶的小彩球。

海和尚邪笑着,一步步往墙角走去,下一掌,他会把独孤凌波连同那面墙一起打成碎片。

一柄长剑莫名地穿透了他的后心,剑气在海和尚与独孤凌波对阵时就已经涤荡开来,直到此刻才出手。

海和尚死也不能相信,背后这一剑的主人,会将死亡送给自己,而不是墙上钉着的那个小女人。

六、

棋扇聆是来帮拳的,他本是云滇会盟的盟主,而绝翅崖的海和尚又是云滇盟的成员之一,云滇盟并不属于任何一个门派和组织,它为的是统一云滇两省武林,所以只要肯顺从盟主意思,不论正邪,兼收并蓄。

所以,棋扇聆犯了一个不小的错误,这个错误足够让云滇会盟土崩瓦解,再也没有人相信他这个盟主,听他的号令。

但这个错误,是他主动犯下的,绝不后悔!

独孤凌波并没有领情,她早就看出棋扇聆是海和尚请来帮拳的帮手。所以她眼中有些不屑,却也怀疑,棋扇聆一直没有出手,可谓放弃了击杀自己的最佳良机。

以独孤凌波现在的状态,根本没有把握杀死眼前这个握着长剑的人。而这个人,也没有打算杀自己。

“我本不需要在他背后出手的!”棋扇聆读懂了独孤凌波眼中的不屑,想要为自己的武功和行为辩解。

“你不需要告诉我!”独孤凌波拔出了那柄银筷,捂着肩头伤口向山寨外走去。

“站住!”棋扇聆的剑和主人的情绪一致,在这一刻怒火中烧下,重新燃起了杀气。

独孤凌波回转头,如果棋扇聆想要杀掉自己,自己恐怕真不是对手,那么她只能看着对手,直面死亡。

“你必须知道,我是一个剑客,也是一个有血性的人!我不敢自命为好人,但绝不是一个泯灭人性的坏人!”棋扇聆说的很认真,他叫她回头,只不过要再次说明,自己的人和人品!

独孤凌波笑了,虽然有些凄凉,却尤显得凄美。

棋扇聆的心在这副笑容中溶化,他喃喃开口:“我们可还能相见?

没有人回答,回答他的只有绝翅崖上的风声。

七、

云霄居,是城中最好的菜馆,这里的云贵菜号称最正宗好吃,当然,这里的酒也是极品佳酿。

但张小仙并没有要菜也没有点酒,只是要了一壶凤庆滇红。

他来的不算早,只好坐在了隔窗第二排的桌子前,此刻离午饭时辰尚早,他透过窗前的那桌食客,在焦急地瞧着窗外,似是在等什么人。

桃林盛会之中,他替下明教五行旗使者谈情朔,以乾坤大挪移心法在轻功对阵中巧胜各路高手,又因为手执圣火令的缘故,被众人奉为明教新任教主,一切看似离奇巧合,实则是有人在暗中安排。他原本以为这个人是自己的师父,因为自己的武功也正是师父特意所授,而师父对武林大事的清楚程度,也说明他绝非一般人。

但就在绿柳山庄襄助庄九夫人击退杀手盟之后,有人送来一封信,让他到滇西一行。

“闻君已登教主宝座,余心甚慰,圣火令原在谈情朔怀中,何以跌落桃林入君之手?料君亦有疑窦。足下所运神功想是久不现江湖之乾坤大挪移,既如此,你我更算有缘人,何不移步滇西云霄居一晤?”署名六月十七。

师父只传了武功,讲了很多江湖轶事,却从没有向他下达过任何夺取高位吞并江湖的指令,是以张小仙七岁遇师习武,却直到遇上乾坤大挪移的本家明教众人遇险,这才露出一手神功。

张小仙无心做什么教主,只不过在巧合的时间、巧合的地点,为明教和谈情朔解围而已,所以他已跟谈情朔声明,就任教主的事情,从长计议。谈情朔乃前辈高人,却对自己以礼相待,初次见面就异常信任,彼此深有好感,所以,谈情朔擅闯风雪楼重伤之后,张小仙临危受命,以代教主自居,希望能护送谈情朔平安返回昆仑。

署名六月十七的书信,透着不少玄机,暗示自己这一切巧合都是此人在背后操纵,对方目的何在?他终于按捺不住心中疑惑,张小仙拜别谈情朔和庄九洲、庄九夫人等,孤身一人往滇西行来,好在庄九洲和夫人珠联璧合,又得到庄九夫人同门的青衣楼主相助,绿柳山庄已经是固若金汤,成了谈情朔养伤的好去处。

众人说定,张小仙到达滇中,也要顺道拜访一下滇川两处分舵,谈情朔为情所伤,时而恍恍惚惚,见这少年有勇有谋,且得到乾坤大挪移和圣火令两大奇缘,下定决心要扶他成为真正的一教之主。说是拜托他看望川滇分舵友人,实则是让他以教主名义视察,若是他有个三长两短,两处分舵接到密令,也绝不会袖手旁观。

路途遥远,到达云霄居时,已是六月十六上午。

别看张小仙年纪轻轻,涉世不深,因为授业师父的武功和江湖见闻都博大精深,天下少有人及,所以培养出的弟子,也是世事洞察,练达老成。

张小仙早到了一日,约他的人,会不会已经到了呢?

八、

门口又有两拨客人走进,小二唱着诺喝迎进。

一名彩衣姑娘走到后面的餐桌去。

而后面那一个满面髯须的异族男子却直接走到了窗前那张桌子,一走近就伸手拉扯起在那桌就餐的一名瘦弱女子,两人嘴里说着异族的方言,难以听懂。那女子虽然瘦弱,但脾气也不小,硬是趴在桌上不走,两人推来搡去,纠缠不休。

后面桌上有一对食客偷偷议论,显是能听懂异族方言:“那姑娘既被抢亲,就应当认命罢了,何以逃婚出来,惹这大汉发怒!”

张小仙听了,对这瘦弱女子大加同情,不由管起了闲事。

“兀那汉子,请让一让!”张小仙装作江湖粗人,放声喊道。

那异族汉子转过身,看来是能听懂汉语:“与你小子无关,少管闲事!”

张小仙笑一笑:“谁说无关了?你站在这里,挡着了我看窗外的风景!”

异族汉子从背后解下一柄柴刀,虽是柴刀,却打造的非常精致。大叫一声:“滚!”就朝张小仙面前劈来。

这一出手,张小仙才发现他竟是个刀法不错的练家子。大汉并不想杀人,所以他劈来的方向是张小仙身前的桌子,仅仅是想吓唬吓唬对方。

张小仙身形一动,二指相并,夹住刀头,往旁边运功一带:“看是谁先滚!”

大汉一个趔趄,整个人不由控制地撞向后面的桌子,刚才进门的彩衣姑娘正在举筷夹起一块豆腐送进口中,再不阻止,大汉就要打翻她的桌子和一桌好菜。

姑娘旋身而起,整个桌子随着她的身形在当地转了三圈,恰恰避开了大汉扑倒而来的身子。

这大汉本要报复,哪知他爬在地上抬起头,一瞧见这姑娘的玉容,就吓得高呼起来,嘴里乱叫着一阵俚语,慌慌张张冲出了云霄居,似是有鬼怪在身后追他,一溜烟消失在了长街尽头。

张小仙未来得及阻止大汉跌扑过去的身影,差点毁了那彩衣姑娘一桌子好菜,当下拿起桌上折扇,缓缓走了过去,抱拳说道:“惊扰姑娘雅兴,小可这厢赔礼了!”说完就要回座位上去。

那彩衣姑娘道:“公子既然过来了,何不饮上一杯再走?小二,再添一只酒盅!”

张小仙感觉到背后气氛有异,却想不到满满一堂食客包括那店小二和店老板都已悄悄溜走。

“你不懂苗语,这只不过因为那苗汉临走时叫了一个人的名字!”彩衣姑娘说这句话的时候,神情有些无奈和落寞,明亮的眼神中有种特别的忧伤。但她的手并没有闲着,一枚五彩斑斓的鱼钩飞向前面桌子,将张小仙盛茶的茶杯钩了过来,稳稳地放在了对面。

张小仙笑得很开心,他一摆衣襟,坐在了桌前,给自己斟了满满一杯酒,举杯示意后一饮而下,然后赞叹道:“有趣,有趣!想来姑娘的芳名一定起的威风凛凛,比较唬人。我还是第一次听说,光提名字就可以把店主人都吓跑的事情。”

彩衣姑娘眨动着长长的睫毛问:“那你猜猜我叫作什么名字?”

张小仙调皮地道:“想来不外乎母夜叉、吃人虫这些。”

彩衣姑娘皱眉瞪眼,先是显得很气愤,旋而又大笑不止,笑道:“本来我的名讳是不能随便告诉别人的,但你这个人实在有趣,哈哈哈哈。”

张小仙问:“洗耳恭听!”

彩衣姑娘道:“小女子独孤凌波,巫苗神教圣女!”

苗疆与中原武林向来互不相干涉,所以张小仙对巫苗神教并无耳闻,但看那异族刀客和满堂食客的表现,这巫苗神教简直比凶神恶煞还要令人惊怖,唯恐避之不及。

张小仙再斟满一杯酒,举杯笑道:“很美的名字,很美的人,只是这名气太大了一点!”

独孤凌波莞尔银铃一笑,举起酒杯刚要畅饮。只听云霄居外一个怪异却又温柔的声音,说了一段俚语,独孤凌波脸色一变,放下酒杯就要飞身离去。

张小仙看她神情,似是非常惊慌。沉声问道:“原来你也是出来逃婚的?”

独孤凌波放声大笑起来,伏在桌子上,身躯颤动,似是忘记了酒楼外越来越近的危险,索性笑个不停,再也不肯走。

九、

还没等那声音再次传出,云霄居外的长街上传出一阵打斗声,透过窗户,可以看到一对打斗的人影,一人使刀,一人空手。使刀的人是刀法精湛的好手,一柄长刀挥飞劈斩,跌宕起伏。而空手的人却身形诡异灵动,轻功之高,当世难寻。

独孤凌波笑够了,飞身而出,迎上街头苦战的二人,接替下那个使刀的汉子,空掌对空拳和那个轻功诡异的人拼战起来。

“凌波姑娘,此人武功奇高,出手怪异无常,你快退下,我掩护你走!”使刀的汉子重新又冲入战团,试图掩护独孤凌波逃走。

却不料对手从袖中摸出一个竹筒,边打边饮,等到使刀汉子再次挡在独孤凌波身前,那人的武功瞬间精进了好几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双掌叠拍在他胸口。

“郭正!”独孤凌波喊着,抱住了他断线风筝一般跌落的身影。

然而郭正已经心脉俱断,他握着浪刀的手,也已失去了握住兵刃的力气。

“你不需要替我死的,你知道,我对你只有感激,而没有感情。” 独孤凌波是一个很美的女子,她从不吝啬自己令人迷醉的笑容,但却从没有哭过,此刻,她却在垂泪。

郭正笑了:“像你这样的女孩子,还会有更好的人为你付出,我很幸运,能是曾经之一。”

不等他说完对独孤凌波的仰慕之情,就已经与世长辞,留下一个泪人。

十、

张小仙已经和那个轻功奇高的人对上了掌,那人刚喝下一筒灵丹妙药,此刻功力剧增,普天之下少有人能与之抗衡,却不料张小仙运起乾坤大挪移,将他手上强劲无匹的力道源源化解掉。

但张小仙的压力仍是很大,被那人推着从街头退到了巷尾。

这时,巷尾杀出一大队人马,各执兵器,不由分说地朝那怪人身上招呼去。

这队人马一个个武艺高强,而且进退有序,临阵对敌也毫不输分寸,一时间围攻起来,令那怪人也是猝不及防。

张小仙难得歇一口气刚想去探看那刀客的伤势,独孤凌波却吼道:“大家快走!”

众人尚未反应过来,只见那怪人在半空中抖动身躯,一个个微不可见的东西,如丝如缕般在风中漂浮,大家来不及躲避,就被一只只如丝如线的纤细怪虫钻入耳洞,连张小仙也未能幸免。

独孤凌波知道孤身一人已难与那怪人匹敌,只好运起轻功,先逃了开去。

那怪人在独孤凌波身后追逐,口中大喊着俚语,似是在叫她别走。

其他人等都感觉脑子里剧烈疼痛,来回翻滚撕扯,痛不欲生。根本没有办法行动。

一刻钟后,那怪人回到街头,像是狩猎的猎户带走猎物一般,将众人用一根绳索牵成一条队伍,拉着大家往城外走去,他显然并没有追上独孤凌波。

“你们跟我回去,圣女肯定会回来救你们的!”这是张小仙听这怪人说的第一句汉话。

刚才被怪虫钻脑,众人急忙运功抵抗,谁知那怪虫顺着血脉游遍全身,在各处穴位停留,众人想将之逼出,它又溜之大吉,令人却无从下手。

“张小教主!我等川滇分舵弟子护驾来迟,请恕罪!”原来巷尾杀出训练有素的高手,正是明教川滇分舵的弟子们。

“无妨,连累诸位兄弟及前辈身中异毒,实在惭愧。至于教主,小仙愧不敢当!”张小仙强忍身体内的不适谢道。

“久闻张教主宅心仁厚,待人热情而不拘俗礼,能这般礼贤下士,我等称呼您一声教主,心服口服!”刚才开口那位高手见张小仙如此谦逊,也是大生好感。虽然教中很多人对于持乾坤大挪移心法者可令诸侯的惯例不齿,但此刻看来张小仙无疑是平息各分舵豪强内斗,代领教主之职的最佳选择。

炊烟升起,一缕饭香。

在密林之中,张小仙等人席地而坐,身躯仍自颤抖,饥肠辘辘。那怪人又摸出一只竹筒,对着嘴狂灌下去。但这一次,众人看清了,他嘴角残留着一滴浓稠的血迹。

原来,他喝的是血,是人血?

“你们不要着急,等千丝万足虫活泛了你们的血液足够三个时辰,我才会取饮!”那怪人本来用俚语说了一遍,见有的人没听懂,又用汉话重复了一遍。

大家不禁头皮发麻,原来这个恶毒的怪人,真的是茹毛饮血的邪魔异道。

“原来云滇会盟被杀的那些人,都是你下的毒手?”川滇分舵的分舵主恍然大悟。

“不错,不过你们这些庸人的血实在难喝,喝下去也不过是止渴充饥,对于我的召情神功没有多大用处。”那怪人说完,竟一掌吸过去一名明教女弟子,拍转她的身体,那女弟子一口鲜血狂吐而出,草丛中丝丝缕缕,冒出白茫茫一片,竟将那口鲜血吸的干干净净,随即那片白色又消失的无影无踪。

众人挣扎着要去找他拼命,一个水蓝色的身影出现在了密林中,放声娇喝道:“饲灵长老,你快放了他们!”

十一、

原来那怪人就是巫苗神教的大长老蒙饲灵。而前来密林营救明教众人的正是巫苗神教的圣女独孤凌波。

蒙饲灵冷冷说道:“圣女,你乖乖跟我回去,莫要抵抗,我自然会放了你这些朋友!其实,你身为本教圣女,拥有至高无上的神权,只要你肯合作,我们召情神功大成之日,天下再无抗手,你想要什么样的自由,就可以有什么样的自由!”

独孤凌波哪里会上他的当,蒙饲灵野心巨大,自从当上巫苗神教的大长老,就开始习练禁术召情魔功,可这召情魔功,是需要配合鲜血和神教的圣灵千丝万足盅一同修炼的。没有三四十年的炼化,根本不可能练成。

唯一速成的办法,就是将千丝万足虫的虫盅,换成自然天成的情盅。而独孤凌波就是那个可以不知不觉发挥出情盅的人。

她的笑容美丽而危险,让所有异性不知不觉间沉沦,如饮春风,恍恍惚惚间就会情根深种。

“你与其大费周章抓我回去,不如在这里饮用好了!”独孤凌波说罢,竟用一只鱼钩划破了白皙的玉臂,任由艳红的血液滚动垂流。

“不可!独孤姑娘断不可为我等如此!”张小仙和两名分舵主纷纷开口,苦劝她丢下众人逃生,不必为大家如此付出。

“我不光是为了你们,我和神教之间,必须有一个了结,无论何时何地,总要有个尽头。”独孤凌波说罢,闭上眼睛,眼中有一滴清泪垂流落入地上的血渍中。

蒙饲灵早已按捺不住,见这情盅的清泪滴入血中,便知道对自己神功大成大有裨益,抓起沾染了血渍的青草囫囵而吞。独孤凌波暗中扎破另一只手的手指,血珠滚动,白茫茫的丝虫聚集在了她身后,呼一把烈焰燃起,嘶嘶声中,那团白雾被烈火灼烧,来不及奔逃,就消失在了风中。

张小仙等人顿觉神智恢复,闪电般向蒙饲灵出手,众人竟不约而同想到了新的战法,所有教众将内力集聚传导到张小仙身上,再由他挪转击发,一道看不见的光柱雷霆般击在了蒙饲灵背后。

蒙饲灵忙于拔食血草,被突如其来的巨大内力击中,狂吐一口鲜血,开始散功,而独孤凌波的身躯也已经虚弱发软,摇摇欲倒。

蒙饲灵难以相信,独孤凌波居然不惜毁掉了千丝万足圣灵,那是巫苗神教五百年来唯一寻到的上古异虫,因为和圣女之前千丝万缕的因果关系,圣灵被毁,圣女也就散功。

蒙饲灵临死还在质问:“你,你竟不惜散功而毁掉灵虫?你毁了灵虫,相当于毁了我们巫苗神教!毁了你自己!你……”

张小仙和两位舵主扶住独孤凌波弱不禁风的身躯,源源不断地过渡内功过去。

良久,良久,她苍白的脸上,终于恢复了一抹人色。

“谢谢你们,谢谢你们救了我!”

“不!是你救了我们,你救了所有人!”张小仙等人眼泪盈眶,敬仰地看着眼前虚弱却又伟岸的女中豪杰,她本是一个令人如沐春风的明媚丽人,此刻却似一瞬间已苍老了十岁憔悴不已。

十二、

众人商议,将独孤凌波送回明教总坛,请名医好生医治。可半路上却遇到了一群武林人士围攻,众人且战且退,往川蜀方向撤退。

一名少年剑客骑一匹白马,带着一大队骑士,风尘滚滚,向众人追击而来,却正是蜀山派大弟子棋扇聆。自从得知自己爱上的人就是屠杀了云滇会盟三百多人的巫苗神教中人,他怒不可竭地加入到了追击的队伍中。情报可靠,巫苗神教唯一的圣女独孤凌波即将从川滇边境逃走,而当初成立的云滇会盟,正是要对付死灰复燃的巫苗神教那群茹毛饮血的恶魔,两方的深仇,已经不是一两句话能够解脱。

北面是一座高山,山上旌旗摇动,棋海带着更多武林高手,在山上摆下滚木礌石设下埋伏。

“张小仙,我已听闻了你在中原桃林盛会上的事迹,你交出这邪魔道上的余孽,我就尊你一声武林盟主。若是不然,你教中上下就沦为真真正正的魔教,势被武林同道群起而歼之!”

张小仙明知被云滇会盟十多家帮派设伏围攻,凶险无比,但望向那个挽救了所有人性命的可怜女孩,胸中却涌起一股豪情,他想起谈情朔那日在桃林盛会上的桀骜不驯:“好!就是叫做魔教,谁若是不服,打到你服!”,于是,他在马上仰天而笑,也冲着山上的一众枭雄吼道:“好!就是叫做魔教!从此往后,我魔教定要让你们这些伪君子们在江湖上销声匿迹,片甲不留!”

高大的山体脚下,豁然开出一条狭长缺口,一个人影在黑暗中遥遥招手:“张小仙,你好像忘记了今天是什么日子?”

张小仙没有忘,子时已过,此刻已是六月十七。

武侠江湖

琅琊令之女中豪杰

这并不是一部很短的故事,已经有不少关联章节,有兴趣的朋友,不妨从这里读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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