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什么不能读高中？

这对一个成绩挺好，具备读书条件，满心期望读书的少年来说，简直就是一个晴天霹雳的打击，一个天大的问号。

1971年文革期间，RA县还处于军管阶段，城镇居民户口学生的工作和读书由支左部队“四面向管理办公室”负责分配管理。当年县里规定不满16周岁继续读高中，超过16周岁分配工作。每个学生不管何种分配方式，都需要最后由“四面向管理办公室”审核，在学生分配表上签章同意通过，才能去学校报名、单位报到和应征入伍。

1971年7月24日那天，刚初中毕业还不满十五周岁的KJ，拿着学校和居民区已经签署“同意继续读高中”的学生分配表，满怀信心的到四面向办公室找担任主任的王连长签字盖章，下学期就可以继续他的高中学习了。

由于那个年代办公条件较差，不能和现在情况相比，再说“四面向”是个临时机构，设在一个机关食堂的边间里。王连长的办公室出入口凑巧和KJ家就在同一条巷子里的斜对门，由于巷子较小相距不到十米，平时碰到经常都有点头打招呼。实话说他们办公室除了毕业季，平时也没有什么工作量，再说王连长人挺热乎，和巷子里的邻居都混的较熟，和KJ也算认识，但不知道姓名。

“小鬼，你初中毕业了，今年也要签分配表啦？”王连长接过KJ递给他签字盖章的分配表，笑呵呵的问到。“是呀，学校和居民区昨天都同意盖章了，就等你签完，我交给学校就可以上高中了。”KJ兴高采烈的说到，“哦，你叫KJ呀，今天才知道你的姓名。”王连长看着登记表的姓名微笑着说。

王连长把接过来的分配表轻轻的放在办公桌上，拉开抽屉拿出一本厚厚的他掌管的学生分配登记表，按着登记表上区划排列姓名查找着KJ的名字。“你别慌，人太多了，我得慢慢找。”那时没有电脑，搜索挺麻烦的，王连长一边说着，一边仔细翻找了许多页，好不容易才从密密麻麻的名册中找到KJ的名字。

王连长看着登记表上的内容，微笑的脸上慢慢失去了笑容，严肃了起来，转而重重的合上登记表，抓起桌子上的分配表一把扔在了KJ面前，头也不抬冷冷的说到“你不能读高中。”给人的感觉是他被人骗了似的。

“王主任，我为什么不能读高中？”KJ称呼着王连长的职位惊诧的问道，没有回答。KJ连续问了几句，最后怯怯的说“学校和居委会盖章时都说，今年你们这些不到十六周岁的全部读高中。我为什么不能读高中？”

要知道当年还是读书无用论横行的年代，一般人都希望去工厂企业、农场等领导阶级的单位上班，成为其中一员，或者参军入伍成为光荣的解放军，并不希望成为一个臭老九式的知识分子。所以当年是按年龄硬性分配读高中，如果你有关系有单位可以接收你，也可以不用读书。像KJ这样几代都是读书人，他自己又喜欢继续读书，而且成绩一直很好，在考试时都是向其他同学偷偷递答案的人，在那个年代确实不多。

王连长不愿看到KJ殷切的目光，坐在办公椅上眼睛看着屋顶，用居高临下不容置疑的语气说“你知道你是什么家庭出生吗？你爷爷是地主，你外公是右派，还好你父母解放前就参军了，是革命干部，不然按现在的规定你初中都不能读。”“既然我父母是革命干部，我还不到十六岁，我为什么不能读高中？爷爷外公和我是隔代，再说又不是住在一起，对我没有什么影响呀。”KJ是个倔强的孩子，在努力争辩着。

“你要知道你爷爷是大学生当过律师，你外公还去日本留过学，在大学教过书，你父亲读过大学，你母亲读过师范，你们这样的家庭读书够多了，该把读书的机会留给劳动人民的子女了，所以你不能继续读书。”王连长口气缓和了不少，如数家珍似的解释到。也真佩服他的记忆力，刚才看了登记表的内容居然记得这么清楚。

“难道你就不能帮帮忙，高抬贵手给我盖章通过，让我去读高中吗？”KJ眼里含着泪光，脸上强做微笑说着，这时的KJ给人的印象好像突然长大成熟了许多，不像个还差一个月才十五周岁的人。“我确实没有办法，因为这是登记表已经内定的，我无权更改。”王连长好像做了错事的孩子，喃喃的解释着。“没办法了？”“真的没办法。”

KJ拿起桌子上的分配表，耷拉着胳膊，低着头，强忍着快要夺眶而出的泪水，失望的快步走出了四面向办公室。

“小鬼，你要坚强。人生的路还长，你要勇敢的走下去。”王连长望着离去的背影歉疚的轻轻说着，不知道小鬼有没有听到。

也许KJ因为倔强个性，也许是家传的学习基因，也许听到了王连长的话，反正他一直坚持通过自学，分别根据实际需要，一步步获得了中专、大专和本科学历。专业技术上也分别获得从技术员、助理工程师、工程师到高级工程师职称，同时拥有了两个国家注册证书。这是后话。

（微小说习作）

注：

四面向——当年对青年学生分配去向的四个方面，工、农、兵、学，简称“四面向”。

1、面向工——工厂含商业等其他企业单位；

2、面向农——上山下乡、农场；

3、面向兵——征兵参军；

4、面向学——读书上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