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在八月末的一天接到高如天的电话,邀我去一个据他说挺有味道的地方,才初次踏入了芍庄。
高如天跟我是同乡,刚四十出头,个子不高,但肚腩很大,脸上永远带着一丝狡黠的微笑,我们是六年前在一次饭局上认识的。那次饭局是跟哪些人一起吃的,我早已想不起来了,不过却一直记得跟他是一见如故,或者说是臭味相投,边喝边吹自己遇到过的各类美女,最后两个人都喝多了。
交往就从那天慢慢开始了,但我一直不太清楚他靠什么为生的,他自己坚称是社会活动家。看他说的挺神圣的,每天也是赶东赶西结交社会三教九流,忙得不亦乐乎。我也经常受他邀请去参加过很多饭局、茶谈等活动,不过还是第一次听他在邀请的时候用了挺有味道这个词。
几天后,按着他发来的定位,我开车来到了城南雪浪山旁的一个农庄。无锡是个小地方,虽然有山有水风景秀丽,交通便利经济富足,近代也出过钱钟书、徐悲鸿、吴冠中、周培源、华君武很多这类大家,但总给人小家碧玉的感觉,光芒也总被附近的上海这个大家闺秀盖住了。不过无锡人倒似乎从不嫉妒北上广深频频出风头,小富即安的日子过得有滋有味的,他们总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是,北京上海有什么好的,地方蛮蛮大,过个马路都吃力。无锡人自己也经常说无锡是小地方,但他们概念里的小,不是破落、陈旧的那种小,而只是指区域面积太小了。偶尔去外面逛个街、吃个饭就能碰到熟人,不关缘份的事,是这里就那么点地方可以逛。从市中心出发到乡下去,一般半小时车程就够了,到最远的江阴宜兴也不过一个小时。而如果往东开一个小时,甚至可以开到苏州的金鸡湖边看“大秋裤”了。
所以虽然是在城南的山边,我从家出发也不过只开了一刻钟就到了。农庄在一条山间小路边,两排竹制的篱笆墙从路边向内凹着延伸进去,正好形成了一个小型停车场。我把车停好后,朝着凹口往里走,没几步路就看到了凹处尽头紧闭的两扇大门。大门是漆黑色的,木质看上去挺普通,门的上方是个精致的飞檐,飞檐下挂着一块不大的门匾,原木色的门匾上写着朱红的两个大字,芍园。
我推了一下门,是锁住的,门上也没有那种可以叩门的铁环,于是我拨了高如天的手机。电话刚接通,还没等我说话,就传来高如天一贯的笑声。“老沈,你到啦”,我说是的,他说了句马上来,就挂了电话。一分钟不到,门后就传来脚步声,随即门就被拉开了,高如天狡黠的笑脸出现在我面前。
“老沈,快进来,我已喝了会茶了”,高如天边说边让我进去,随手把大门又掩上了。进门就看到眼前是一条蜿蜒的鹅卵石小路通向五六十米外的两间平屋,小路两边都种着不知名的低矮植物,看不到任何高大的树木,掩映着不远处迤逦的山岭,感觉挺清爽的。无锡的八月末虽然还未入秋,但依然比较酷热,当地老百姓俗称的“秋老虎”天气。但看着满眼的翠绿,视野通透极目远山,竟莫名感觉有丝微风从山上拂来,一丝清凉从心头蔓延到了四肢。
“地方不错啊”,我忍不住说了声。高如天笑嘻嘻的道,“还是乡下好吧,不过你来的季节不对,如果五六月份来,这里满园都是盛开的芍药花”。我恍然道,“原来旁边这些低矮植物就是芍药啊”。高如天指点着四周说,“是啊,这些都是芍药,满园子都是,这里没有其他花草,应该是无锡最大的芍药园了”。
说话间,我们已经走到了小路尽头的两间平屋前。中间的平屋是典型的传统中式建筑,古色古香,大开间正厅的四角飞檐高高翘起,从大屋檐下的石头台阶上去,就是两扇高大的花格门,门的两边都是一排花格窗。正厅旁边还有一间平屋,但面积小了很多。
这时,花格门里走出一位五十岁左右的中年男子,一边快步走下台阶,一边向我伸出了手,微笑着说:“是老沈吧,我是老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