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来无事,我开始怀念学生时代的语文课文,因此有机会重温了朱自清先生的“背影”。
这是一篇非常真挚感人的散文,朱自清先生用简单朴实的语言记叙了他父子二人在车站离别时,父亲为其跨过月台等障碍千辛万苦买橘子这件“小事”,通过细致入微的背影动作和外貌刻画,生动描绘了一位父亲对孩子深沉而又含蓄的爱。直到多年以后,在读到父亲来信时,作者仍“在晶莹的泪光中,又看见那肥胖的、青布棉袍黑布马褂的背影”。
很荣幸,有生之年能欣赏到如此美妙的文章;也很庆幸,我可以学习朱自清先生,将父亲的“爱”用真诚的文字记录下来。
我已过而立之年,与父亲“相识”的三十多个年头里,几乎没有听到过父亲对我爱的表达。时至今日,让我最为感动、久久不能忘记的只有他那双泪汪汪的眼睛和不舍的眼神,那一年我十九岁。
那是一件可喜可贺的事。高考结束,我以满意的成绩收到了理想大学的录取通知书,无知无畏的我(最多只去过县城,连城市是什么样子都不知道)就因为这要前往南京了。父亲四处打听奔走为我办理了很多入学前的东西(包括贫困生证明、助学贷款证明材料等),对于这些我都置之不理,甚至觉得办这些有点“丢脸”,我一心只想着在长长的假期里玩乐。
直到和父亲一起出了南京火车站,那还是凌晨不甚明亮的黑夜,当我看到大巴车旁的学子们,看到深邃的天空,看到那么多陌生的面孔,我一下子就懵了。父亲拎着行李箱,拉着我的手上了车,一路上一句话也没有说,现在想来,他大概也在忐忑吧。到学校后,父亲和我一起办入学手续,带我吃几个包子当午饭,然后我们坐公交车去火车站(熟悉一下路程)又坐回来(期间还办了张手机卡),就这样一天的时间一晃而过,父亲要离开了,因为他买了晚上的返程票。
在这十几个小时里,父亲教会了我坐公交车、买火车票等各种新鲜技能。我送他离开宿舍,下最后一级台阶时,他突然转身,拉着我双手,抬头看着我说“我得走了,你自己行么……”,然后哽咽了,我嗓子里突然发涩。我凝视着他因为熬夜坐车深陷的眼窝,泪水在他眼里打转,我强忍着说“行”。我一直把父亲送到校外,至此他还拉着我的手走一步回头看一眼。
是的,我从来没见过流泪的父亲,拉父亲手的时候都少之又少。那一天是生平第一次和父亲告别,我竟不想再有第二次。后来听母亲大人回忆,说父亲到家以后自己哭着埋怨自己把闺女送得太远了。这话母亲是当笑话来讲的,我却笑不出来,我猜母亲是想把父亲逗乐救他脱离思念的苦海,换作是母亲去送我,大概不会比父亲掉得眼泪少吧。
第二次见父亲泪汪汪是前年的事,在我的婚礼上,在拉着我的手把我交到老公手里时,他松手推了我一把,只说了两个字“去吧……”。我想,父亲这辈子大概也就是这样不善言辞了吧,但是能感人肺腑的不只有语言,还有表情,还有眼神,还有情绪,还有心意相通。我想,父爱无声,父亲应该至少还会再流一次泪——在弟弟的婚礼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