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枝的身体还保持着刚才疯狂的形态,僵在那里,一动也不动了,李根儿的这一声呵斥,是她没料到的。
见杨枝不说话了,李根儿有点赌气的发狠道:“杨枝,你看看你现在都是一副么样儿了,怎么好你没学得会,村里那些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本事,你倒是学得挺好啊!你看看你自己,你看看你自己现在跟陶婶子有么区别了?你还看不起人陶婶子,你凭么看不起人家,啊?你不就觉得你是个城里人么?城里人有么了不起的么?你是有个万八千了,你还是比农村人多一只眼?县城里的人就这么了不起么……”
没料到李根儿嘴里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杨枝默默的收回手,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来。牙死死地咬住下唇,没有出血,可留下深深地齿痕。再深吸一口气,昂起头,哆嗦着手顺势整理着凌乱的发丝,双眼盯着天花板不肯低头。
就这么一直理,一直理,一直理,直把头发整理的一根反叛也没有,才麻利的拿皮绳扎好。再看向李根儿的时候,整个人已经冷静了下来,冷冷的眼,冷冷的脸,冷冷的心……
杨枝这幅模样,也是李根儿没料到的。他抬起手想去拉杨枝,张开嘴想说什么。可伸出去的手,被杨枝躲闪了,要说的话,一时就那么卡在嗓子里,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了。
没给李根儿再调整心绪的机会,杨枝淡淡的开口:“俺去厂子宿舍跟刘小花挤一挤,这几天,你就好生的(好好的)伺候你老家来的长辈吧!”说完,转身向门外走,匆忙的竟是连衣裳都懒得收拾了。
见杨枝如此,李根儿本有些愧疚的内心,又腾起一团火来:“杨枝,你这是得弄么东西?俺糙话好话都说尽了,你怎么还这么滴?俺告诉你,你可别弄得太过分了!”
“俺过分?俺怎么滴过分了?你凭么说俺过分了?你不过分,你不过分有你这么说你媳妇的?你不过分有你这么帮着别人说话?你不过分你现在这是在这弄么?俺过分?李根儿你真有脸说!
当初都是谁说一辈子对俺好的?是谁说一辈子不惹俺生气的?是谁说么事都听俺的?这才几年啊,啊?你还有脸说俺过分!好!好啊!俺过分不是么?俺今儿就叫你看看,么叫过分!”
杨枝暴怒了,不管不顾的冲进里屋,拖出个包袱皮往炕上一铺,胡乱地抓着柜子里的衣裳往里扔。李根儿没料到杨枝会这样,慌得两步上前去阻止。一个往里扔,一个就往外扒拉,炕上,地上,空中到处都是衣裳在飞。就在这当口,一个声音打横里插了进来。
“哎妈呀,这都是在这弄么东西,你都茫茫(看看),你都茫茫(看看),这都是个住家过日子的样么?哎妈呀,不是俺说啊根儿,就你媳妇这样的,搁村里的老爷们儿,早就吊起来打了,这都太不知道么了(太不懂事了),谁家媳妇这样,能叫全村的吐沫星子戳死……”
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吃饱了出去躲灾,现在又饿回来的李陶!
权当自己什么都不知道的李陶,在外面溜达到吃完饭的点儿,闻着东家的香气,听着西家的炒菜声,实在是饿的受不了了,左思右想的寻思着,总归他们不能把自己怎么地,大不了就是吵吵呗,反正自己吵架从来就没有输过,谁怕谁啊?乌龟怕铁锤啊!
一想到这,李陶就紧了紧裤腰带,理直气壮的回到了李根儿家。一进门,就看见两口子在吵架。这李陶,不仅不上去拉架帮劝和,反而来了个火上浇油。
李陶嘴上埋汰着,手还划拉着李根儿,不让他阻止杨枝收拾衣裳,心里美的直嘀咕:“该!小狐狸精,俺叫你嘚瑟!一脸的骚气,还敢勾引俺儿,你就不是个东西,活该!还想叫俺走,现在你就得滚出去,看你以后再可不敢搁俺眼前嘚瑟了!啊呸!”
见李陶一回来就闹这么一出,杨枝的火就更大了,指着李陶的鼻子就开了骂:“你才叫村里人的唾沫星子戳死,你才该吊起来打,你才是那个不知道么的!俺再怎么地,也没搁别人家又吃又喝又拿,俺好歹还要脸,不像有些人,不要脸……”
“杨枝!”李根儿见杨枝越说越过分,一时情急,推了杨枝一把,但是力道却没控制住,一下子将杨枝推到背后的板箱(衣裳箱子)上,磕到了杨枝受伤的背和胳膊,突如其来的疼痛,让杨枝整个人缩成一团,未尽的话,也就这么戛然而止。
李陶那向来都是不吃亏的主,能让杨枝指着鼻子这么骂?那不能,早就一肚子脏水准备往外喷着,就在她跳起来,要喷还没喷出来的时候,李根儿突然这么一推,杨枝那么一缩,使她原本要骂出来的词又憋了回去,噎得她长长的打了个响嗝,然后在两个人诧异的目光中,憋出一句:“嗝……活该!”
这俩字一出口,空气都突然安静了下来。
李根儿不动,他心里突然觉得对不起杨枝,想张嘴道歉,又不能真的将李陶赶出家门。
杨枝不动,她身上的疼痛还未过去,心里更是被无数针扎般的痛苦,这样的李根儿太陌生了,这不是她当初嫁的那个男人。
李陶不动,她一口恶气虽没完全发泄出来,可是看到杨枝被打,心里是十分受用的,正在幸灾乐祸。
过了半晌,直到远处不知谁家的狗发出尖利的惨叫声,才将三人从自己的思绪中惊醒。杨枝抬眼看向李根儿,李根儿皱着眉看看杨枝又看看李陶,李陶则昂着头看着天花板,嘴不停的砸吧着。
见李根儿这种态度,杨枝彻底的冷了心。她也不收拾东西了,深吸一口气,使劲的闭了闭眼睛,将眼泪咽回肚子里,猛地直起身来,径直绕过李根儿和李陶,开门就往外走。
李根儿大惊,正想上去拦——吵归吵,再怎么说,这也是自己媳妇儿,也不能让媳妇就这么上别的地方住去,传出去丢死人了,再说,有话好商量嘛,多大的事啊,至于的么!可没想走了几步,就被李陶打横里截住了。
满脸是笑的李陶此刻也不急也不恼了,一身轻松的挑拨:“艾玛呀,你都茫茫(看看),你都茫茫,这都是个当媳妇儿的,根儿这就是叫(让)你给惯得啊,你就叫她走,你看看她能走上哪去?你都茫茫给她牛的,都不知道自己姓么了,还吓唬人!你走啊,走啊,有本事你走了就再别回来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