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快要疯了。
大抵是从上个星期开始吧,每每夜深人静的时候,我总能听到耳边有非常细小的说话声,像是蚊子叫……不对,比蚊子叫的声音还要小一点。
刚开始我没大在意,以为是耳机戴的久,出现幻听了。可是当我接连一个星期没有戴耳机却仍然会在夜深人静时听到声音的时候,我开始慌了。
是不是我得了什么病?于是我慌忙请了假去医院做了个全面检查:常规45项、生化18项、免疫9项,B超、心电图、X光片,以及眼耳口鼻喉加上内外科,给我开单子的医生乐得合不拢嘴,不住的对我嘘寒问暖,殷勤的模样让我实在不好意思跟他说他笑起来活像一朵菊花。
忙活了一上午,检查结果出来了。医生脸上挂着菊花似的笑容对我说,‘放心吧,你的身体棒棒哒!’,我却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
正巧这个时候学校里开办了个心理咨询会,我抱着‘也许我是精神上出了问题’的怀疑便也跟着去了。
给我做心里辅导的是个戴小眼镜面色阴沉的男老师,一副常年内分泌不调的表情像是别人欠了他几百万似的。我坐在他面前战战兢兢的吐露我的烦恼,感觉像是去死刑台之前的忏悔。
“你说,你这一周每天晚上耳朵里都能听到说话声?”男老师抬起头来盯着我,我背后立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没…没错,老师,请问我…我是怎么了?”我结结巴巴的问道。
“压力过大导致的幻听,像你这种情况的病人以前我也遇到过很多次,不要担心,把这个表填一下,以后每周来我这里上一节心理健康课就行了。”男老师说着,从桌子下面拿出一张登记表放到我面前,我凑上去一瞧,
‘课程名:《保持愉快的心情》
任课老师:刘智明老师
课程收费:600元
学生签字:
’
我看着他便秘似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忽然觉得体检的时候遇到的那个笑起来像菊花的医生还挺可爱。
仓皇而逃。
体检也体检完了,心理医生也看过了,可愣是没起到一点儿作用。难道就这样放弃治疗了?不可能,我孟涣的字典里就没有‘放弃’这两个字。
晚上十二点多,舍友都睡熟了,我屏住呼吸仔细听着,耳边果然又响起说话声来。为了不坐以待毙,我决定跟它谈谈。
“halo?你好?啊你哈塞药?空你起哇?能听见吗?”我一连换了好几个国家的语言小心翼翼的说道。
“可……”听到我说话,耳朵里的声音沉默了一会儿,旋即似乎是说了一句话,可惜声音太小,我只依稀听见了第一个字。
于是我又开口道,“可?可以听见是吗?你能听见我说话是吗?”
“可以见面吗?”这次我听清楚了。
只是‘可以见面吗’这句话是什么意思?难道说它在问我能不能同它见面?
怎么办?
要见吗?
还是不要了吧,万一它是什么凶魂厉鬼外星人,我该怎么办?
可是……若是这次不搞清楚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于是下定了决心,鬼就鬼吧,我可是二十一世纪的现代公民,从小接受的是物质主义教育,还会怕鬼不成?
轻轻点了点头,我试探性说道,“可以?”
耳边的说话声立时停了下来,旋即耳朵里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有东西爬出来。
我心里忐忑的要命,本来只是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态度才会想起来试试看能不能同它‘交流’,可我没想到它真的有回应而且还要同我见面!
天啊,我一定是疯了。
耳朵里的声音没有了,倒是脸颊上传来一阵异样,像是有东西站在上面似的,旋即这东西开始慢慢的向中央移动,最后停在了我的鼻子上。
感觉到它似乎停了下来,我慢慢的拿起手边的镜子放到眼前,心里顿时咯噔一下,手中镜子一丢,差点一巴掌拍上去。
径直站在我鼻头上的,赫然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不止如此,她还是个女人。
一身俏丽的石榴裙、垂鬟分肖髻、垂到腰间的长发,以及在窗外路灯的微光下看的分明的可爱表情。
居然还是个很漂亮的女孩。
我瞬间觉得自己的世界观崩塌了。
人大多都是以貌取人的,看到狰狞的猛兽,人们会觉得害怕想要远离,而看到温顺可爱的喵或汪,人们反而乐意亲近。
所以我一看到令我心惊胆颤了一个多星期的东西居然是这样一个娇小可爱的女孩,心里顿时松了口气,胆子也大了起来,饶有兴味的看着她。
鼻子上的女孩对外面的世界似乎很是好奇,不时地旋转身体看看四周的东西,我忍不住问她,“之前在我耳朵里面说话的就是你吗?你是鬼怪,还是外星人?为什么会在我耳朵里面呢?”
听到我说话,她转向了我,镜子中于是只能看见她的背影。她的身体有些起伏,似乎在说些什么,可是声音太小,我什么也听不清楚。
“对不起,我听不见你说话。”我对着镜子中看到的她说道。
她许是察觉到了我的眼神总落在她身后,于是也回过身来面对着镜子,我看到她似乎是抱起手臂沉思了一会儿,而后一拍手,精致小巧的脸上露出欣喜的表情来,旋即她闭上了眼睛,身体好像萤火虫一样泛起了荧光,我的耳边顿时响起了一个甜美的声音,
“佴…卿。”
“佴卿?是…你的名字吗?”我疑问的问道。
从镜子中看到她点了点头,我正欲再询问些什么,这时,对床的舍友起身去上厕所,佴卿听到有声响后,样子很是恐慌,身上的荧光一黯,旋即飞快的蹿进了我的耳中,再没了声息。
舍友回来后,发现我半靠着床沿,打着哈欠说道,“熬夜玩手机,小心猝死。”
我心知他是将方才佴卿身上的荧光当作手机屏幕发出的光亮了,暗笑一声,也不挑破。正欲回话,却发现他早已经睡着了。
我想起方才佴卿那么慌乱的样子,有些疑惑又有些内疚,抱着‘如此可爱的女孩子应该关心一下’的念头,我小声问道,
“佴卿?你没事吧?”
没有声音。
难道是方才被吓坏了,所以不敢应答?心中暗自猜测。
一连问了几声,耳朵里面也没有丝毫动静,我只好放弃。放下镜子,我在床上躺好,回想起今晚发生的事情,想要睡觉却怎么也睡不着。
没想到我的耳朵中居然住着人……不对,好像也不算是人。
佴卿,她到底是什么,又怎么会忽然出现在这里呢?
还有她方才与我交流的方式——身体泛起荧光、声音便直接在我耳边出现了!这种能力简直令人惊奇。
蓦地想起了以前看过的一部电影《借东西的小人阿莉埃蒂》和幼时听过的故事《拇指姑娘》,甚至《格列佛游记》中也有着关于格列佛在‘小人国’的经历。可是,这些不都应该是故事才对吗?
等等,方才我经历的事情——和佴卿见面——会不会只是我的梦?因为我太想弄清楚自己身上发生的事情,所以才会做了刚刚那个梦,什么佴卿,什么住在耳中的人通通都只是我梦中臆想出来的吧?
“佴卿?”
我不甘心的低声叫了句,等了半响,果然没有动静。我不由摇头一笑,暗自嘲笑自己的神经质。
我果然是疯了。
(2)
因着昨天晚上太晚睡着,今天早上第一节课于是响当当的打瞌睡了。
记得曾经教导我的某位老师说过,如果你实在太困,坚持下去也听不进去什么东西,倒不如低头睡上几分钟,还能有精神听接下来的课。
这可真真为我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高中时候练就的双手托腮入睡法如今再用起来全然没有生疏的感觉,我调整了一个稍舒服的位置,心安理得的睡着了。
不知道为什么,我很容易做梦,尤其是在我几乎心力憔悴的时候,比如说这次。刚一睡着,我便入了梦。梦里我变的非常非常小,和昨天晚上梦见的佴卿一样小。她把我领到了一个很美的村庄——青天碧水、花红草绿,那儿生活着一群同我们一样小的人儿,他们热情的接待了我,还请我在那里多住些日子。可是有一天天空忽然接连飞来好几根巨大的白色柱子,村子里的人伤的伤、死的死,佴卿连忙拉着我向外逃跑,但随即整个天空都暗了下来,一只足以遮天蔽日的大手伸过来将我捏住,忽然感觉身体某个部位很是疼痛,我立时醒了过来。
睁开眼,赫然见到老师站在我的身旁一手捏着我的耳朵恼怒的眼神像是可以冒出火来,我环视四周,整个教室里六十多双眼睛齐刷刷的盯着我看,我心中悲怆,你怎么不玩手机啊?这等大事怎么能被我这点小事耽误了,你们的尊严呢?
好在这是大学课堂,老师见我醒了来,恶狠狠瞪了我一眼之后便回到讲台继续讲课,但是我心里知道,这门课最后的成绩肯定不会高了。心中默默流泪,忽然想起方才做的梦,不由气不打一处来。
人在倒霉的时候,总需要一个对象来倾泻内心的怨愤,于是佴卿便躺了枪。我回忆起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心中一动,小声叫了句,‘佴卿?’
没有动静。
倒是坐在我旁边的舍友惊异的瞥了我一眼,“来亲?!你你你太危险了,离我远点。”旋即逃也似的使劲朝旁边的位子挪了挪,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留给我。
我瞠目结舌。
隔空对他竖了竖中指,我终于不得不承认昨天发生的一切都是自己的臆想,是我迷迷糊糊中做的梦。摇了摇头,我翻开书本,准备专心听课。
“这就是三百多年后的私塾?”
耳边忽然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我手一僵,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佴…佴卿?”向四周张望了几眼,我低下头迟疑着叫道。
“是我,你没事不要老叫我,昨天晚上被那人伤了灵体,正静养呢,就被你给吵醒了。”佴卿的话中我听出了满满的怨气,不知怎得,我脑中蓦地蹦出了‘起床气’三个字。
“真的是你,不会又是在做梦吧,”我用手在大腿上狠狠扭了扭,瞬间倒吸一口凉气,旋即惊喜道,“真的不是做梦,你居然是真的!”
佴卿被我这模样逗得一乐,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旋即装作冷傲的样子说道,“切,真是没见识。”
“嘿嘿,你说是就是吧。佴卿,昨天晚上我问你的问题你还没回答我呢,你到底是什么?妖怪吗?”
“你才是妖怪,你们全家都是妖怪!”佴卿冷哼一声,“我是灵,是先生笔下故事的灵,我才不是妖怪呢!”
灵?我愈发疑惑了,“是类似精灵的生命个体吗?”
“精灵是什么?”佴卿问道。
“之前看过一部小说,它的设定是‘万物皆有灵’,意思是世间万物都是有灵性可以交流的,精灵就是这样诞生的。”我解释道。
谁知耳朵里的声音却沉默了半响,旋即一个震耳欲聋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最后再说一遍,我是真实存在的,不是你所谓臆想出来的东西!不过,”佴卿恢复了原本的声音,“和你说的也差不多吧,我的确是从先生笔下的故事中诞生的灵。”
揉了揉耳朵,我心中愤愤,既然差不多你这么大声音干嘛?耳朵都要聋了。
当然只是心里想想,表面上还是不能表现出来的,想到她刚才说的话,我不由问道,“先生是谁啊?”
“真是没见识,先生都不知道,先生就是先生,大名鼎鼎的蒲留仙、聊斋先生。”佴卿满是崇敬的说出了这个名字。
蒲留仙是谁我不知道,可我知道聊斋呀。狐仙鬼妖志怪之最的作者蒲松龄,可不就被人称为‘聊斋先生’吗?
“你居然是聊斋里面的鬼怪?”我吃惊道。
“我是灵,是灵!不是鬼怪!还要我说多少遍?真是的,没法交流了,我还是去好好静养吧,不见!”佴卿有些恼怒的说完,旋即没了声音。
“等等,我还有很多想要问你的呢,别着急睡啊,佴卿?佴卿?”一连叫了几声,都没有声音回应,我不由无奈放弃,旋即心里一阵激动。
是鬼怪呀,佴卿居然是《聊斋志异》里面的鬼怪呀!
哈哈,真是……太刺激了!
把课本稍微抬高一点,掏出手机放在一旁,从网上下载了一本《聊斋志异》,我于是兴致盎然的读了起来。
‘谭晋玄,邑诸生也。笃信导引之术,寒暑不辍,行之数月,若有所得。一日,方趺坐,闻耳中小语如蝇,曰:“可以见矣。”开目即不复闻;合眸定息,又闻如故。谓是丹将成,窃喜。自是每坐辄闻。因思俟其再言,当应以觇之。一日,又言。乃微应曰:“可以见矣。”俄觉耳中习习然,似有物出。微睨之,小人长三寸许,貌狞恶如夜叉状,旋转地上。心窃异之,姑凝神以观其变。忽有邻人假物,扣门而呼。小人闻之,意张皇,绕屋而转,如鼠失窟。谭觉神魂俱失,不复知小人何所之矣。遂得颠疾,号叫不休,医药半年,始渐愈。’
看了这一篇,我于是猜测,佴卿大抵便是这篇故事产生的灵了,只是没想到文中的‘夜叉’变成灵之后居然是这么可爱的女孩,啧啧,那后面的狐仙鬼怪岂不更是……
转眼之间两节课过去,我收拾好东西准备回去,刚刚走出教室,却被一个帅哥拦住了去路。
帅哥体长约莫一米八,下身黑色西装长裤、锃亮皮鞋,上身长袖白色衬衫、白净的脸蛋,路过的女生大多花痴的看着他,少数则对着被他拦住的我指指点点。
真是够了。
我有些莫名其妙看着他,问道,“你有什么事吗?”
他直直的盯着我,半响说道,“你有病。”
我立时一个趔趄,饶是我这人肚量大,可这次也着实被气得不轻,一个陌生人突然跑到自己面前说我有病,我没给他一巴掌算我心肠软。
“我看你才有病吧?告诉你,不要以为自己长得帅就可以为所欲为,公平和道义永远都是站在弱者这一边的。”我怒气冲冲的指着他说完,便欲绕道离开。
谁知他却忽然说道,“你身上有《聊斋》的一页,你最近没有发觉自己有什么不同吗?”
上课时候发生的事情让我对‘聊斋’这两个字很是敏感,他这句话一说完,我立时停了下来。
他知道《聊斋》,难道他也是其中的鬼怪……不对,灵?不对呀,可是周围人很明显可以看到他而且他也不像佴卿那样害怕同人接触,所以说……他也是同我一样见到过灵的人喽?
想到这里,我默默后退了一步,警惕的看着他,“你想说什么?”
他笑了笑,向我伸出一只手,“看来你是知道的,那就好办了,跟我去一个地方,我可以让你的身体恢复正常。”
恢复正常?那岂不是要……我心中已经将他当作某种抓捕灵的邪恶分子了,当即摇摇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的身体很正常,不需要你帮忙。好了,我要走了,再见!”说着,便转身准备离开。
“如果你后悔了,可以来老城灵斋找我。”他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我没有停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回到宿舍,没有人在。我连忙放下书包,将门反锁,拉上窗帘,打开了灯,坐在书桌前。刚才那个男人的出现让我很是不安,我已经把佴卿当作了我一个人的秘密,可就在刚才却忽然被告知这秘密好像已经被人发现了,有一种被人监视的感觉。
我深呼吸了几口,小声叫道,“佴卿?”
“干嘛,都说了没事不要烦我,我需要静养。”佴卿打了个哈欠说道。
“你知道‘老城灵斋’吗?”我问。
“什么斋?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先生的聊斋。”佴卿道。
“真的不知道?你再仔细想想。”我不甘心的说道。
“都说了不知道,你还有事没有?没事别打扰我睡……静养。”佴卿有些不耐烦的说道。
“欸,等等等等,是这样的。我刚才在教室外面碰到一个长的很帅的男生,他拦住我对我说我身上有《聊斋》的一页,要我跟他走,说他有办法把它取出来。”我解释道。
“你答应了?”佴卿打断我道。
“当然没有,虽然我不知道自己身上是不是有他说的《聊斋》的一页,可是我知道它肯定和你有关,若是被他取出来,你说不定就会消失或者怎么的,咱俩虽然昨晚上才初次见面,但是一见如故,只当是久别重逢了。我当然不会放任他对你怎么样的。”我连忙说道。
“哼,算你有良心。没错,你身体里的确有《聊斋》的一页,而且记载的是《耳中人》这篇故事,我是从故事中诞生的灵,自然须得依托本页而存在,若是这篇书页从你身体里取出来了,我自然也会跟着离去的。”佴卿轻哼说道,只是语气很明显缓和了下来。
我嘿嘿一笑,旋即问道,“咱们现在也算是朋友了,你能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吗?还有上午的那个男生最后跟我说‘如果你后悔的话,便来老城灵斋找我’,听他的语气,好像我身上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似的。”
佴卿沉默了半响,说道,“我也不太清楚,自从先生成书这三百多年来我一直在书中沉睡,直到前几日那本书似乎被人翻开,一时间所有的产生了灵或是沉睡着狐鬼妖仙的书页纷纷脱离成书飞了出去。当时我被这动静吵醒,迷迷糊糊跟随着它们一同飞了出来,只是我沉睡了三百多年,灵体有些虚弱,不得已才会依附在你身上。至于他说的不好的事情……”佴卿说到这里沉吟了起来。
我哈哈一笑道,“肯定指的是遇到你了。”
“你说什么?”佴卿微微一愣。
“你刚才也说了有的书页里面是狐鬼妖仙,他一定是认为我身上的这一页是狐鬼妖仙,所有才跟我说会发生不好的事情。不过,”我得意道,“他一定没想到我遇到的是你这个故事的灵。”
“你还真是……聪明过人。”佴卿的语气有些古怪,我自当是她讥讽我的自恋,便没太在意。
(3)
一天过去,相安无事。
我没事就找佴卿说话,问她关于《聊斋》以及所谓狐鬼妖仙的故事,到最后她实在烦了,不管我怎么问她都不说话,我这才肯罢休。
因为知道了半夜在我耳边发出声音的是佴卿,我不再胡思乱想自己吓唬自己,晚上终于可以睡一个安稳觉了。
至于半夜发出声音的原因……据佴卿所说,由于《耳中人》这篇书页的限制,她必须经过我的同意之后才能自由的现身,但是她的灵体虚弱,每天大部分时间都在沉睡中,只有晚上才能苏醒过来一段时间,所以才会在那个时候发出声音想要引起我的注意。
结果就害得我担惊受怕了一个星期。
但是既然她开口解释并且向我道歉了,以我这么宽宏大量的人,自然没理由拿这件事来怨她。于是,困扰了一个多星期的‘午夜奇怪声音’事件,就这样响当当的揭过去了。
心里没了负担,晚上睡眠自然好。宿舍还没有停电,我便早早的洗漱完毕躺在了床上,让几个习惯了我每天熬夜到最后的舍友一阵惊奇。
睡到半夜,我在睡梦中隐隐约约觉得耳边似乎有什么声音,我迷迷糊糊的说道,“佴卿,不是说好了半夜不再吵我了吗?你怎么说话不算数?”
听到我说话,耳边的声音的确立马消失了,可是没过多久,又响了起来。
我实在忍受不了了,揉了揉眼睛,使劲睁开了一条缝,果然看见一个小人影站在我的鼻子上,我拿起手边的镜子举到面前,瞥了一眼,立时吓得大叫一声坐起了身子。
站在我鼻子上的人影,面相凶恶、丑陋无比,两排白森森如同剑戟一般的锋利牙齿呲出嘴外,双眼瞪的像灯笼一般,甚是嚇人。
对床的舍友被我吵醒,不耐烦的说了句,“吵什么呀,正作梦拿了五杀,马上超神,就被你给吵醒了。”
“不是,我鼻子上有东西……”我慌乱道,再一看时,却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你鼻子上有东西拍掉不就得了,乖,别吵了,”舍友翻了个身,“我要继续我的超神大业了。”
我对着镜子左看看右看看,的确是什么都没有。难道是我看错了,刚刚只是在做梦?可是……联想到白天那个男生说的话,心中还是很不安,于是我小声叫道,
‘佴卿?佴卿你在吗?’
一连叫了几声,耳边终于有了回应,佴卿打着哈欠,语气有些不悦的说道,“干嘛呀,还让不让灵睡觉了?今天被你吵了一天,我都累死了,你又想怎么样?”
好像真的是被我吵醒的样子,听到她说话的声音,我暗自想到。只是会不会是装出来的呢?
我小心翼翼的问道,“刚才……我看见一个……形状像人但是面相凶恶丑陋的怪物……站在我鼻子上,你……知道吗?”
沉默了半响,佴卿低沉着声音说道,“没想到你还是遇到它了。”
“你说什么?”我有些紧张的问道。
“孟涣,其实我骗了你。”佴卿声音低落的说道,“《聊斋》有灵的确是真的,却不是我。它是作为管理我们这些被先生封禁的狐鬼妖仙而存在的。相信你也读过关于我的故事了,生员谭晋玄修炼导引养身之术走火入魔,他的善恶之念因此而化形为妖且从他的身体中逃脱出去。先生文中所记载的状若夜叉的小人是他的恶念所化,而我则是他的善念。
是时先生文笔初成,为免谭晋玄恶念所化的妖怪伤人,便写下了这一篇文章将其封禁在其中,因着我与他善恶同念本是一身,所以也被一同封禁了起来。
几日前《聊斋》的封禁不知被谁打破,它瞅准机会逃了出来,只是当初我们将将化形便被收服,又被迫陷入沉睡三百年,身体很是虚弱,只好暂时依附在你的身上,修养元气。”
“所以……之前那一周夜里我耳边的声音都是那个所谓的恶念?”我问。
“没错,我之前与你的解释是真的,我们依附到你身上之后,不料先生的封禁还残留一部分威能,将我们锁在了你的耳中。我们被封禁了三百年,真的很渴望自由,我知道当初先生当初本可以直接杀了我们却仍旧选择封禁是为了可以借助封禁的力量磨灭恶念,虽然三百年过去它没有消失可是已经十分弱小了,只是我没有先生的伟力没办法杀死它。所以我与它定下协议,只要它不作恶,我们便互相不干扰对方。
对不起,孟涣,我不该骗你,对不起。”
佴卿的声音有些哽咽,渐渐啜泣了起来。
我沉默了半响,认真问道,“你还有什么欺骗了我?之前你同我说过的话……”
不待我说完,佴卿连忙打断道,“没有了,真的没有了,除了这件事,我绝对没有对你说过一丝谎话!”
“那……你真的觉得我之前看到的恶念……不会伤害我吗?”我迟疑着问道。
“你放心,我和它同念一身,我受伤它也会受伤,我死了它也会死亡,除非是有先生那样的伟力才能单独磨灭其中一方。若是它真的想要危害你,我拼死也会杀了他的。”佴卿连忙保证道。
我心中一松,笑道,“那好吧,看在你这么忠心的份上,我就姑且原谅你了。”
“你说原谅我了?”佴卿惊喜道。
“是啊,你们也只是想要自由罢了,既然你做了保证,那我就大人有大量,原谅你们了。”我故作轻松道。
“孟涣……”佴卿沉默了一下,认真说道,“你真是个好人。”
我一口老血喷了出来,顿时怒道,“别给我乱发好人卡,我要当男一号!”
“什么好人卡、男一号?孟涣,你说的我怎么听不懂?是你们这个朝代的新东西吗?”佴卿疑惑的问道。
“总之,你管好它,别让它大半夜出来吓人就是了,我要睡觉了,真是的,本以为今天终于可以睡个好觉,没想到又泡汤了,唉,明天早上的课可怎么办啊?”我悲痛道。
“嘻嘻,孟涣,我可以帮你哦~”佴卿在我耳边说道。
“对呀,”我一拍手,立时问道,“怎么说你也是个妖怪,肯定是有一些手段的,快说,怎么帮我?”
“我可以……”佴卿故意沉吟了半响,神秘兮兮的说道,“我可以在你打盹的时候把你叫醒~这样你就不会被教书先生发现了,怎么样,我是不是很有用?”
“是……好有用啊……那你明天早晨七点记得叫我起床,我先睡了。”我无语道,求人不如己,还是早点睡觉重要,旋即躺下来闭上了眼睛。
(4)
第二天上课,佴卿果然体现了她的价值,每每我想要打盹的时候,她就会忽然在我耳边大喊一声我的名字,两节课下来,我的困意几乎全没了。
回去的路上,佴卿得意洋洋的对我说道,“怎么样?我说到做到,监督你好好听课了吧。”
上课的时候没机会补觉,昨天晚上熬夜的后遗症就出来了。我没精打采的回应道,“是是是,你简直帮了我大忙,我的小闹钟。”
“闹钟?那是什么东西?可以吃吗?”佴卿疑惑的问道。
“不能,但它是对于我来说很重要的东西。”我摇摇头道。
“真的?”佴卿高兴的说道,“原来我已经对你很重要了吗?”
听着她似乎很开心的样子,我实在没好意思告诉她真相。
“好了,不说了,我要快点回宿舍睡觉,困死我了。”我一边加快了脚步一边说道。
“欸,等等,”佴卿连忙说道,“孟涣,你看我刚才帮了你那么大的忙,你就帮我一个小忙呗。”
“行啊,你说,要我帮什么忙?”我随口答应。
“带我好好逛一逛这个朝代,嗯,就先从这座私塾开始吧,我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的私塾呢。”佴卿拍了拍手说道。
“行,没问题,以后有时间会领你逛逛这里的。”我一边走一边说道,宿舍楼近在眼前了。
“不要,今天好不好?今天你不是没有课吗?就带我逛一逛这里嘛。”佴卿央求道。
“不行,我现在很困,我要去睡觉,什么都不能阻止我对床的渴望。”我一口回绝,拿起校园卡来刷进了宿舍楼。
“孟涣,你刚才明明已经答应了的,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不能反悔!”佴卿道。
“我只是说会帮你忙,又没说什么时候帮,再说了,反正你是妖怪,能活很久,干嘛非要今天看。”我一边摇头,一边拿钥匙开了宿舍门。
“你……你耍赖!你要是不帮我这个忙,我……我就……”佴卿道。
“你就怎么样呀?”放好书包,我打断她的话道。
“我就每天晚上在你耳边唱歌,不让你睡觉!”佴卿气急败坏的说道。
“欸,好啊,有一个妖怪天天给自己唱歌,这待遇一般人还享受不来呢。”一边爬上了床,我一边调侃道。
“呜,孟涣,人家被封禁了三百年,三百年都在那本书里,看不到外面的世界也没有说话的人,现在好不容易出来了,你就带我去嘛,我发誓,我一定会报答你的!”佴卿没了辙,央求道。
我舒舒服服的伸了个懒腰,躺了下来,懒洋洋的说道,“都和你说了以后会带你去的,你为什么非要今天去呢?常言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安心待着,等过两天我休息好了,一定会带你去的。”
“可是……可是我的时间不多了……”佴卿小声说道。
“什么?”我没有听清。
“啊,没什么,呜呜,孟涣,你就带我去嘛,求你了。”佴卿的声音几欲哽咽。
最终我还是带她去了,不是我心肠软,而是她老在我耳边吵吵,我实在是睡不着。
来到学校快两年,我其实也还没好好的逛一逛,趁着这次机会,正好顺道看一看大学的校园。
这天天气晴朗,风也很是柔和,嫩柳抽芽,娇蕊吐芳,春意盎然,正适合出游——若是耳边没有人一直喋喋不休的话。
几乎每到一个地方,佴卿都会指着四周她没见过的东西询问我来历或者用途,但是作为一个沉睡了三百年的妖怪,她没见过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
只是这些还好,以我的博学多识应付起来轻松加愉快,可最可怕的是经过名人园时,她居然要我把里面竖着的几位先辈的生平事迹以及贡献全都介绍给她听,简直太不人道!
“不过几个死人而已,你干嘛这么关心?”一路说话口干舌燥,我语气稍微生硬了些。
她沉默了半响,说道,“因为我很羡慕他们,即使是死了,也会被人记住甚至被人传颂。可是如果我死了,甚至都不会有人为我难过。”
“你是不是肥皂剧看多了?人死了之后就什么都没了,记忆、意识都没有了,不管别人再怎么传颂你,你能知道吗?再说了,作为妖怪,你活的可比我长多了,可是你看,我整天不是也活的很开心吗?”我拍了拍胸口说道。
“那是你没心没肺。”佴卿白了我一句,旋即坚定的说道,“我会知道的,如果我死后有人怀念我,我一定会知道的。因为我就是思想呀。”
“对喔,忘记你是妖怪了,和我们不一样。好吧,那我怀念你好了,如果我能比你活得长的话,我肯定会怀念你的。怎么样,开心了吧?”我无奈道。
“你说的是真的?如果我死了你真的会难过,会怀念我吗?我能知道的哦,可别骗我。”佴卿惊喜道。
“切,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如果你……呸呸呸,说什么死不死的?晦气。好了,咱们走吧。”我道。
“欸,等等,你还没给我介绍这几位名人呢!”佴卿笑了笑,冲我喊道。
我扑通一声栽倒在地。
(5)
晚上躺在精疲力竭的躺在床上,我不由哀怨,“我到底是因为什么才会答应你的呀!简直是脑子被门夹了,真是脑袋被门夹了。”
佴卿在我耳中笑的没心没肺。
对床的舍友闻言,疑惑问道,“答应谁?你在跟谁说话?我发现你最近老是一个人自言自语,不会是这里病了吧?”他指了指脑袋。
我‘呸’了一声,说道,“你才是神经病,我在跟一个你看不见的妖怪说话,小心哦,她就在你身后~”
舍友‘啊’了一声,抄起本书就向身后扔去,‘扑通’一声打在门上。我在床上笑得前仰后合。
舍友默默的将书捡了起来,狠狠的瞪了我一眼,幽怨道,‘神经病!’
一夜过去,相安无事。那只所谓的恶念也没有再跑出来吓人,时隔多日,我终于得以睡了个好觉。
因着夜里睡得好,第二日课堂我终于没再打瞌睡,只是老师讲的课实在是太无聊,于是我从书包里掏出个本子在上面写写画画。无意间便写下了‘老城灵斋’、‘佴卿’、‘聊斋’这样的字眼。
坐在我身旁的舍友凑过来看了看,惊异道,“咦,老城灵斋。”
我心中一动,问道,“你知道它?”
舍友点了点头,旋即有些鄙夷的看了我一眼,“就在我们学校南门正对的地方,来学校两年了,两年了啊大哥,你是有多不爱运动呀?”
我老脸一红,摸了摸鼻子说道,“你管我,欸,跟我说说这个什么‘老城灵斋’吧,你说它在学校南门,是饭店吗?”
“什么饭店,‘老城灵斋’是一家复古式的书吧。听说里面装修很好,很漂亮,每天都有很多人去,不过我倒是没有去过。”舍友说道。
“想也是,人家去看书,你能去干什么?看美女吗?”我撇撇嘴道。
“欸,你这个想法很好,我怎么没想到呢?怎么样,中午一起去吧?”舍友兴致勃勃的说道。
“不去。”我嫌弃的瞥了他一眼道。
“切,活该你到现在也找不到女朋友,不懂得把握机会。”舍友讨了个没趣,自顾自的玩手机去了。
原来‘老城灵斋’是书吧,我想到前几天遇到的那个男生,不由想道,所以他是那家店的常客,还是说他在那里工作……不太可能。一看他的样子就是富二代,怎么肯屈尊去工作呢?
真是,万恶的有钱人。
中午放学,舍友果然兴冲冲的向南门去了,我看着他的背影不住摇头叹息,‘唉,没救了,没救了。’
下楼梯时,身边的人忽然都着急忙活的朝着二楼一个方向跑去,我使劲抓住了一个同学,疑惑问道,“你们这么着急去哪儿呀?”
“去见南茗呀,听说她主演的一部青春校园剧要在我们学校里面拍,正在二楼呢。我喜欢她好久了,这次一定要得到她的签名!”说着,被我抓住的小胖子一把甩开我的手,屁颠屁颠的向前跑去。
南茗?尽管我两耳不闻窗外事,但架不住舍友是她的粉丝,整天在我身边念叨,说‘南茗有多么多么好’、‘南茗有多么多么漂亮’、‘南茗是广大男女同胞的偶像’等等,听的我耳朵都起茧子了。
一想到舍友他刚刚在我的提点之下去了南门,错过了与他偶像见面的机会,我就不由一阵唏嘘,造化弄人,造化弄人呀。
唏嘘了半响,我摇摇头向宿舍走去,虽然心里也很好奇让舍友一直念念不忘的南茗长什么样子,但是一看到那拍戏的教室门口里三圈外三圈的人墙,我便顿时没了兴致。
禁不住佴卿的念叨,我只得陪着她又好好逛了一次校园,这次不只是去了学校里比较显眼的地方,连偏僻的教室、高地上的体育场都去了一遍。
“现在就差后山还没有去过了~”回来的路上,佴卿兴冲冲在我耳边说道。
我心里一咯噔,立时说道,“想都别想,告诉你,我最讨厌爬山了,上去累下来更累,我才不要去。”
佴卿的声音顿时垮了下来,委屈道,“不行,你明明答应的好好的,不能说话不算数!”
“我的小姑奶奶,这两天为了你,我把学校上上下下转了两个来回,晚上回宿舍更是全身酸痛,我肯定得瘦下来好几斤!你就行行好,让我休息两天吧。”我求饶道。
“不行,你……孟涣小心前面!”佴卿的话没说完,我便响当当的撞到了一个人身上,胸口有些疼痛,我后退了两步,只听到‘哎呦’一声,对方摔倒在了地上,看上去似乎是个女孩。
我连忙不顾疼痛上去搀扶,对方穿着带有卡通图案的黑色卫衣,头上顶着黑色鸭舌帽,脸上居然还戴着足以遮住她半张脸的墨镜。
她在我的搀扶之下站了起来,低头拍拍身上的尘土,我在一旁连连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刚刚走神了,没有注意到你。真是对不起,你没事吧?”
女孩整理了一下衣服,抬起头来看到我内疚的样子,不由‘扑哧’一笑,说道,“没事,我也有责任,光顾着躲后面的粉丝了,没有看到你在前面。我没事,你不用道歉。”
“粉丝?”我微微一愣,旋即反应过来,张大嘴吃惊道,“啊,你是……那个来我们学校拍戏的明星南茗?”
南茗摘下了墨镜,露出了白皙且精致的脸庞,她嫣然一笑,冲我伸出手来,说道,“是啊,我是南茗,很高兴见到你。”
我红着脸伸手和她轻轻握了一下,旋即触电似的收了回来,语无伦次的说道,“我叫孟涣,我舍友是你的粉丝。”
呸,我当即想给自己一个大耳刮子。
南茗看到我窘迫的样子,掩嘴一笑,问道,“那你呢?你是我的粉丝吗?”
“我……以前我不是。”可是现在是了,我心里默默接道。
“南茗!”她正欲说什么,一个戴着眼镜和太阳帽,身穿运动服,身材略有些胖的女人跑了过来,气喘吁吁的对她说道,“南茗,我可算是找到你了,取景结束了,导演说请大家一起去吃饭,就差你了,快和我走吧!”
南茗任由自己被她拉着,回头冲我笑了一笑,说了句,“孟涣,我觉得咱们很快会再见面的。”旋即便离开了。
我站在原地,看着她渐渐消失在我的视野中,心情久久不能平复。
佴卿在我耳边说道,“干嘛?丢了魂了?不就是个明星吗?”
我回过神来,摸着刚刚被撞过的胸口,傻笑道,“你不懂,刚才我见到她的时候,心都要跳出来了。怪不得我舍友整天对她念念不忘的,我决定了,从今以后她就是我的女神了。”
“喂,你疯了吧?你是不是中了什么妖术了?”佴卿说道。
“哈哈,放心吧,我没有中妖术,我是中了爱情的毒~”走在路上,我大声笑道。
回到宿舍,我不顾身体的疲劳开始从网上搜索各种关于她的信息,佴卿在我耳边撇嘴说道,“至于吗?见了一眼就喜欢上人家了?我比她漂亮多了,怎么不见你对我动心呢?”
我哑然失笑,安慰道,“放心啦,知道你三百年寂寞久了,等你身体恢复了,能够脱离我自由行动的时候,你就去外面多走走,世界那么大,总有一个人……不对,一个妖,会让你心动的。”
“我才不要,你有了新欢就要赶我走了是吧?男人就是靠不住。孟涣,大坏蛋!不理你了!哼!”佴卿在我耳边大声叫道,旋即便没了声音。
“我好心安慰你,你怎么骂人呢?佴卿,你给我说清楚,我哪里招惹你了?佴卿,佴卿?”一连叫了几声,佴卿都赌气似的不说话,我有些莫名其妙,心道果然女人心海底针,就连妖怪也不例外。旋即不再多想,继续看起南茗的资料来。
晚上舍友从外面进来,一见到我就哀嚎,“孟涣啊,我后悔啊!今天我的小名名来我们学校拍戏我居然错过了!啊啊啊,我好后悔啊!”
我瞥了他一眼,摇摇头道,“活该,谁让你色心不改,跑去南门看美女。告诉你,这就是报应~像你这种一颗心里装着不知道多少女人的人,就没资格喜欢南茗嘛。”
“嘿,我这暴脾气!”舍友冲过来一把抱住我的脖子,闹道,“你是三天不打……欸,你居然再看我家小名名的资料?说,你要干什么?”
我使劲挣开他,双手握着他的手郑重的说道,“我今天见到她了,你这个人眼光平日里虽然不咋地,但这次我不得不承认,南茗她的确是让人心动。恭喜你,从今天开始追星路上就多了一个同伴了。”
舍友微微一愣,旋即激动道,“你这个木头疙瘩终于发现她的好了?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我终于安利成功一个人了,快跟我说说,你是怎么跨越这个心路历程的?”
我翘起二郎腿,端着架子说道,“今天下午我和她偶遇在校园小路上,经过她身边时,她摘下墨镜,冲我微微一笑,向我伸出手来,对我说,‘我叫南茗,很高兴认识你’,我……”
还没待我说完,舍友便如同见了仇人似的一把揪住我的领口,使劲的摇晃道,“她居然冲你笑了!我的小名名,她居然还和你说话了?!”
我大笑道,“不止如此,她还和我握手了呢?”我把我的手伸到舍友面前晃了晃,“喏,就是这只手,我还没洗过呢,你要不要握一下,沾沾仙气?”
舍友微微一愣,旋即抓住我的手吼道,“啊啊啊,别拦着我,我要剁了它!”
后来,我就成了杨过——这当然是不可能的。木已成舟,尽管舍友后来一直用幽怨的眼神看着我,可我早就练就了城墙一样厚的脸皮,这点小眼神自然对我造不成伤害。唯一让我觉得有些不习惯的是,佴卿整个晚上都没有说话,叫了她好几遍也不答应,可我仔仔细细想了一遍,确认自己没有得罪过她,想到自己这两天对她的要求百依百顺,结果她还跟我闹脾气,心里也有些不痛快,便立时将那点不习惯压了下去。
(6)
如此过了一两日,没有了耳边的叨扰,我的生活开始恢复了正轨,只是有时候经过回宿舍的某一段路上遇到熟悉的风景,总觉得心里有些不自在。可是想到自己前几次怎么呼喊她都不回应,便下不来决心首先开这个口。
终于第三日上完课,回宿舍的路上,佴卿的声音忽然在我耳边响起,“孟涣,带我再逛一逛这私塾好吗?”
我微微一愣,旋即心里一阵欣喜,只是嘴上却不愿表现出来,“怎么?不生气了?我记得前几日某人……不对,某妖还说过再也不理我了的。”
佴卿沉默了半响,语气有些低沉,“孟涣,我要离开了,在我离开之前,你能再陪我看看这里吗?”
我微微一愣,旋即脑中一片空白,唯有‘她要走了’这句话一直在不停回响。
我努力装作不在意的样子问道,“你的身体恢复了?”
佴卿没有回答。
我深吸了一口气,重重说道,“好。”
这是我们第三次逛校园。
第一次逛校园时,她见了什么都觉得新奇,一路上像个麻雀一样叽叽喳喳个没完,听的我都厌烦了。
第二次逛校园时,我在回来的路上遇到了躲粉丝的南茗且对她心动了,那之后佴卿就莫名其妙的生了气,一直到刚刚才肯理我。
而这第三次,我们走在熟悉的路上,却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虽然我一直对佴卿说‘你早点养好身体从我身上离开’,她也会不甘示弱的反驳,可我却没想到这一天真的会来到而且来的如此之早!
遇到佴卿之前,我的生活平静的像一潭死水,每天机械似的上课下课、出门回宿舍,如同公式一样让人想吐。佴卿的到来却让我平静的生活有了一丝涟漪,每天的日子不再像以前那么无趣,习惯了她在我的耳边说话,习惯了她那颐气指使的语气,习惯了她偶尔惹火了我便对我装可怜求饶的模样——我最禁不住女孩子这种表情了。
奇怪的是,前两次走了几步便觉得‘这路怎么这么长’的学校,这一次却觉得很是短暂。眼见着马上就要踏上回去的路,我心里竟有了‘要是可以永远这样走下去没有尽头就好了’的念头。
像是默契似的,我走的很慢,佴卿也没有催促。再次经过名人园时,时间已经是晚上七八点钟了,上课的还在上课,没课的也宅在宿舍里面不愿出来,是以偌大的学校里面除了飞虫和流浪猫、流浪狗,几乎见不到人影,更别说离宿舍很远的名人园这里了。
我藉口累了在这里歇息,却是为了将离别拖得再晚一点儿。耳朵里有些痒,佴卿顺着我的衣袖滑到了我的手里,站在我的手心上。我把手抬到眼前,凑近了看着她。
自从那个夜晚第一次与她见面,这是我第二次能够仔仔细细的看她的样子。
依旧是一身俏丽的石榴裙、垂鬟分肖髻、垂到腰间的长发,精致可爱的脸庞上原本俏皮的表情却被失落和难过取代了。
不知怎的,看到她难过的样子,心中蓦地一疼。
我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安慰她道,“别难过了,你应该开心才是嘛,离开了我,你就自由了。你不是是一直说被困了三百多年,早就想去各地看一看这朝代变成了什么样子吗?”
佴卿咧了咧嘴唇,低声说道,“是啊,我应该开心才是嘛,可是,可是我……”
佴卿蓦地蹲了下来将头埋在膝盖里,身体不住的颤抖,我知道她是在哭,可我却不知道怎么去安慰她。
“可惜没法和你来个离别拥抱了。”我装作没看见,随口说道。
“你…你说什么?”佴卿抬起头来哽咽着问道。
“电视剧里面都是这么演得嘛。”我辩解道。
佴卿红着眼眶盯着我半响,旋即闭上了眼睛,身体泛起了荧光。我看着这荧光一下子从我手中落到了地上,仿佛气球一样快速的变大,只一眨眼工夫便快有半人高了。
我目瞪口呆的看着面前的荧光渐渐黯淡,露出了里面蜷缩着身子的佴卿。
她睁开了眼睛站了起来,身体仿佛投影一样有些透明,我愣愣的看着她冲我张开手臂环住我的腰,将头埋在我的胸口,见我没有动静,抬起头来有些嗔怪的看着我。我顿时回过神来,屏住呼吸,小心翼翼的搂住她那仿佛会被风吹散的身体,真实的触感,心好像要跳出来了。
住在我耳朵里的佴卿,虽然她的确美丽可爱,可一看到她如此娇小的身躯,我便不由得将之当作了妖怪、当作了精灵。我一直与她吵吵闹闹、说说笑笑,都只觉得仿佛是与一个见不到面却已经非常熟悉的老友交谈。
可是如今恍然间看到佴卿这副模样,我却好像忽然间看到了下凡的仙女,心跳不止。
“你……”我迟疑着开口。
“现在算是好好的离别了吗?”佴卿小声说道。
“什么?”我微微一愣。
“你刚才不是说,要有离别拥抱才算是好好的离别吗?”佴卿脸红了一红说道。
“啊……是…是的。”我有些语无伦次。
“孟涣,你是个好人,其实有句话我一直想告诉你……”不待她说完,我的脑中一疼,意识顿时模糊起来,我看见佴卿的脸色一变,似乎说道‘不好,封禁被它提前打破了!’。紧接着我脑子中疼痛加剧,似乎有什么东西要冲出来一样,我死死的按着脑袋,蜷缩在地上,想要以头抢地,却被人紧紧的抱住。
佴卿似乎是在我耳边说了什么,我只感觉到眼前的荧光似乎渐渐黯淡了下来,脑中的疼痛渐渐消退。意识回归脑海,我慢慢睁开眼睛,浑身冷汗直流。
“哟,醒过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我努力偏了偏头,果然,是之前遇到的那个帅气男生。
“你怎么来了?”我躺在地上,有些无力的说道。
“感受到有熟悉的灵力的波动,我一猜就是你可能出事了,连忙火急火燎的赶过来。没想到有人比我先出手救了你。”帅气男生摇摇头道。
“什么?”我微微一愣。
只见他摊开右手,一张泛着荧光的书页平整的躺在他的手上,上面不时浮现出墨色字迹,最上面一行赫然是——‘耳中人’。
我心中蓦地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连忙费力爬了起来,仔细的看了看四周,没有人。不顾面前有外人,我慌忙叫道,“佴卿?佴卿!”
“你是在找她吗?”帅气男生拿起了手中的书页,背后有一幅图画,画上是一个身着石榴裙的女子和她对面面相凶恶状如夜叉的妖怪。女子脸上带着安心的笑容将手中的匕首直直刺入自己的胸膛,那状若夜叉的妖怪却面相狰狞双爪捂着胸口似乎很是痛苦。
“佴卿!你……这是怎么回事?你告诉我佴卿她怎么了?你快说啊!”看到画面中的人,我如遭雷劈,立时上前一步抓住面前人的手臂,歇斯底里的问道。
“你冷静一点,”帅气男生摇摇头,将书页收起,“如你所见,我来的时候《耳中人》的恶念所化的妖怪正欲吸噬你的思想恢复自身,而你口中的佴卿正在竭力救你。我有心帮忙,只是那妖怪躲在你的脑海中,若是稍有不慎轻则使你的意识受损从此痴傻,重则危及性命。
情急之下那女子对我说,她在那怪物的身上布了封禁,让我抓住机会将它收服,然后蓦地抽出一把匕首刺向自己的胸口,那妖怪尖叫一声似乎受了重创,露出了马脚,于是我趁机唤出你体内《聊斋》的书页将其封禁了起来。
没想到那女子与它本是一体,封禁了那妖怪自然也会将她一起封禁,哦对了,她在消失之前托我给你带了一句话。”
“什么话?”我连忙问道。
帅气男生想了一想,对我说道,“‘不要为我难过,因为你难过,我也会难过’。”
我微微一愣,眼泪一瞬间流了下来。
(7)
走在去老城灵斋的路上,我不情愿的对白夜说道,“既然你已经拿到我体内的书页了,还要我去老城灵斋干什么?”
身边的帅气男生微微一笑,“让你去自然是有原因的,一来呢,是去确认一下你的身体是不是恢复正常了;二来呢,是有人想要见你。”
“是佴卿苏醒了吗?”我立时激动的问道。
白夜摇了摇头,“她受伤太严重,即便回到灵页中修养至少也要几十年才能苏醒。”
“都怪我,竟然不小心着了那妖怪的道,本来佴卿身体已经恢复,马上就可以自由了……”我眼神一黯,心中内疚不止。
“自由?它们只是初初化形便被先生封禁的妖怪,经过了三百年的蕴养,早已经同灵页融合在了一起,即便是身体恢复,它们也不可能离灵页太远的。除非像攻击你的妖怪那样直接吸噬了你的思想然后完全取代你,这样才能从灵页中解脱出来。再说了,三百年的伤势,怎么可能几天就修养好了?”白夜说道。
我微微一愣,旋即明白了一切,眼角顿时湿润了,我强忍着眼泪不流下来。
佴卿,我答应你了不难过的,我一定会做到。
到了南门,过了马路,终于来到了闻名已久的老城灵斋。书吧里面分上下两层,上层是不对外开放;下层则是由一个个被雕花屏风隔开的小间组成,楠木桌椅,香樟书案,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古朴而有质感。
白夜领着我直接上了二楼,推开其中一个房间的门,背靠着我的沙发上正坐着一个女孩。看上去有些眼熟。
许是听到了动静,女孩放下了手里的书本,站起来慢慢转过身子,冲我微微一笑,说道,“我说过,我们会很快再见面的。”
是南茗。
读书+人物+短篇+悬疑专题联合活动征文公告|平行时空的另一种可能
——故事灵感来源于《聊斋志异》第二篇《耳中人》,很喜欢蒲松龄、聊斋先生笔下的妖狐鬼怪,觉得它们像人却又超脱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