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不知身是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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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个春气氤氲春意浓,竟把姹紫嫣红开遍,奈何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无人观。恰似这青春年华,弃之不见。是花儿都放了,这牡丹还早。遍青山啼红了杜鹃,荼蘼外烟丝醉软。然牡丹虽好,他春归怎占的先。生来好自然,欲做这姹紫嫣红一朵,却偏偏成了这牡丹。春心放,奈何情缘浅。家宅中人,除却父母先生,哪有外人可见。圣人亦说“关雎”“窈窕”,可见我这番情意不违人愿,怎的这大门不能出,二门不能迈,只待闺中静坐,做针指,捧史书观。这满园着色,热闹尽欢,着实恼人耶!

许是情切,就着满园春意,竟也入了眠,得了梦,见一书生持柳枝来相见。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是答儿闲寻遍。在幽闺自怜。梦里不知身是客,一响贪欢。欲送行处,高堂唤醒,梦惊飞而不见。梦已断,意未尽,游赏倦,思无眠。不知那人名姓,何时何地复相见?这春色 恁的更恼人耶!

“梦回莺啭,乱煞年光遍。炷尽尘烟,抛残绣线,恁今春关情似去年。”这一日,杜丽娘的睡梦被清晨黄莺的啼叫惊扰,在丫头春香的陪伴下,难得的,生了游园的兴致。对镜梳妆,看着镜中的花容月貌,不由得竟生出几分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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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到园林,怎知春色如许!”初见园中景,“原来姹紫嫣红开遍”。杜丽娘被这样美好的春光给“惊艳”到了,原来自家还有一处这样美丽的园子。

可是,很快心情就急转直下了。“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这样美好的景致,却无人欣赏,老爷和奶奶也从不向我提起,白白浪费了这样的好风景,实在是可惜了。心中甚是觉得惋惜。

转而想到自己的美好,也没人欣赏,不由得见景伤情了。“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贱”,自己的家人就这样看着这大好的春光错付,也看着自己大好的青春年华白白流逝,心中不免得多了几分埋怨。

追求自由,追求美好爱情的心愿就此萌发了。

春香的一句“是花的都放了,那牡丹还早。”更是让杜丽娘的幽怨更进一步了。由牡丹,不由得想到了自己。“遍青山啼红了杜鹃,荼蘼外烟丝醉软。牡丹虽好,他春归问占的先。”牡丹开的再好,再富贵娇艳,也赶不上春天,白白浪费了大好的春光。自己就像这牡丹一样,纵使有闭月羞花,沉鱼落雁的美貌,也只能在这深深庭院,虚度了大好的青春华年。

对家长们,对这些规矩束缚,更是平添了几分不满和幽怨。

“观之不足由他缱,便赏了十二亭台是枉然。到不如兴尽回家闲过遣。”看着园子里的热闹非凡,成对儿的莺燕,杜丽娘更觉得悲切,无限感伤。游园的兴致一扫而空,不如回小阁楼打发日子,消磨时光。

“可惜妾身颜色如花,岂料命如一叶乎!”春香离去后,杜丽娘便垂首自怜。“春色恼人,信有之乎!”“因春感情,遇秋成恨,诚不谬矣。”看着这满园的春光,杜丽娘的心中不免得生了几分“春情”。想到自己读到的《题红记》,《莺莺传》,韩夫人得遇于郎,张生偶逢崔氏,都得以结秦晋之好。自己年已及笄,却不能早成佳配,虚度青春年华,不由得悲从中来,潸然泪下。

“少女情怀总是诗”。

杜丽娘是一位的大家闺秀,并且是已经及笄的大家闺秀,从多年熟度的史书典籍中,杜丽娘对异性之间的情感已经懵懵懂懂,对那种美好的感情更是有几多向往,几多期许。然而在“存天理,灭人欲”的社会规则之下,家庭规矩之中,一直过着庭院深深枯燥单调的深闺生活。读书,女红,再无其他。

但往往,越是压抑的东西,越会引起好奇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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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园也着实累了,困乏了,杜丽娘就隐几而眠。得一梦,梦一书生持柳枝而来。由惊,到疑,再到喜。梦中,杜丽娘第一次感受到爱情的甜蜜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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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花美眷,似水流年,是答儿闲寻遍。在幽闺自怜。”如杜丽娘一般的如花美眷,美好的青春流年,却都是在深闺里度过。梦中与持柳枝的书生相遇,是缘,也是劫,在这美好的年纪,终于遇上了书中描写的美好爱情。这是一个梦,却也圆了杜丽娘的梦。

梦里不知身是客,唯愿长睡不复醒。

再美好的梦,也有梦醒的时刻。终归是要从梦中醒来的。母亲的到来,使得不愿醒来的梦终归是结束了。家中的规矩,让杜丽娘自己在房中小憩一会也会被母亲鞭策去读书读史绣花,连裙裾上绣成双的花鸟也会被怪诫。不同的是,这次同母亲有一搭没一搭的回话,虽无过错,却并未用心,心中仍思量着梦中持柳书生。虽不知其名姓,却念念不忘。醒来却是南柯一梦,心中更是闷气难消。

母亲对自己心绪的不理解,偏让自己去读书,心中多了几分烦闷,夹杂着的还有几分委屈。

然而,正是这一梦,让杜丽娘从以往的认知中走了出来。她开始不满自己存这一间小小的闺房,想要追求自由的人生,美好的爱情,向往着深深庭院外那一方广阔的天地。

正是这一梦,杜丽娘初尝爱情的甜蜜滋味,让她对爱情的期许更进一步,对现实自己这样封闭束缚的生活更加不满,这条条款款的规矩,束缚的人很是难受。现实和梦想的差距,让杜丽娘更加烦闷。

正是这一回梦,便让杜丽娘觉得“这般花花草草由人恋,生生死死随人愿,便酸酸楚楚无人怨。”为了爱情,生死不惜。

“庄生晓梦迷蝴蝶,丽娘春困游赏倦”。这是一场梦,这也不仅仅是一场梦。弗洛伊德说,梦是潜意识的体现,没有没由头的梦。游了这春意浓抹的园子后,杜丽娘做了一场“春”梦。这梦是“梦”,更是丽娘心中对自由,对美好爱情的憧憬和向往。这一梦,是她用尽全力想要追寻的梦。

在圣人眼中,情情爱爱本就是人之常情。《诗经》之中更是有“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为何自己就不能追求自己的爱情,要在深墙重苑中虚度自己的青春年华呢。这游园,这一梦,让杜丽娘对自己现存的生活状态产生了怀疑,更是对这样的社会规则产生了叛逆。现实与梦想的差距,却也让杜丽娘悲从中来,为追求爱情郁郁而终,后来却又由悲转喜,因为爱情又死而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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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曲惊梦,是杜丽娘由生入死,由死入生传奇经历的序幕。若说游园是春心萌动,那么这一梦,便是让这颗春心狠狠扎根,长成参天大树,直到有一天,冲破云霄。

梦里不知身是客。因为这一梦,是一场梦,也不是一场梦。说它是梦,是因为醒来后能深深知道自己只是一个梦中过客,终归是要梦醒回归现实的。说它不是梦,是因为这梦有实现的可能。这场梦,觉醒了杜丽娘的自由意识,个人意识和对美好爱情的向往和追求。也正因为此,才有了后来的圆满结局,梦,终于不再只是一个梦,变成了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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