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 4.7 星期日 晴
(1)
三月,樱花烂漫的季节,简书里、微信群里、扣扣里……只要点开手机,处处都能看到樱花,它们或红如胭,或粉如霞,或白如雪,一簇簇,一株株竞相开放。
我的院子外也种着一棵樱桃树,对于我来说,这棵樱桃树已经不是一棵树了,而是一种念想。这种情意是对家乡,对家乡里的某些人吧!
2011年腊月十六,因爸爸生病,老公带着我和儿子回湖北襄阳。
十七日下午两点多到达,回来之前并没有跟家人打招呼,只是说年底回来过年。当我走进院子,看到屋檐下坐在椅子上晒着太阳的爸爸,他穿着一件深蓝色的外衣,外衣上落满了白色的烟灰,那是烤火时柴禾燃尽的粉尘,被风吹起又悄悄落下。踩在烘笼缸(一种取暖的器具)上的那只裹着棉絮的脚特别引人注目,因为它被包裹着,而另一只脚穿着棉鞋,让人一看就知道现在的他已异于常人。
妈妈端着饭碗正准备喂爸爸吃饭,看到我们的到来,眼睛里全是惊喜,忙着把手里的碗放在爸爸旁边的石头桌子上,向我们迎来。
爸爸抬着头对我们望着,嘴唇抖动着,半天说不出话来。
我喊了一声“爸!”他嗯了一声,咧着嘴,想挤出一个笑容,这笑比哭还让人难受。这是他中风以来我们第一次见面,也是我第一次看到他近乎邋遢,不修边幅的样子。
我蹒跚着走上前,拍拍他身上的灰,看到他快要滴下来鼻涕,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餐巾纸,帮他擦,他仓惶不安,嘴巴嘟囔着,左手抖动着,半天从口袋里摸出一块皱巴巴的手绢,示意不要我擦,他自己能擦。
眼前这位糟老头,让我怎么也无法与那个头发一丝不乱,穿着整洁,皮鞋油亮,每年三月、五月带着我们姐妹几个到樱花谷去赏花、摘樱桃的英俊男人联系在一起。
(2)
去樱花谷是我童年里最幸福、快乐的事。那时爸爸作为厂里的后勤领导,经常去山里采购、招工。自从他去樱花谷开始,每年的三月和五月都会带我们去赏花吃樱桃。
记得我第一次去是五月,樱桃成熟的季节,爸爸去为厂里采购木材,把我和俩个带去了。爸爸让他朋友的妹妹唐姨带我们去摘樱桃,他去办事。
我们跟着唐姨来到一个山谷,那漫山遍野全是樱桃树,远远的都能看到那些如珍珠般耀眼的樱桃。
我们提着竹筐,像猴子一样在树丛中穿梭,碧绿的叶子,或红或橙或黄或青的果实挂满枝头,它们弯着腰,露着“肚”(裸露的果实),好像特意欢迎我们这山外的朋友。我们蹲在地上,迫不及待地拉着枝条摘樱桃。
这些樱桃品种不同,形状不一,味道也差之千里。在唐姨的介绍下,我们一边品尝,一边寻找最甜最大的樱桃。
渐渐的,我知道了那种个头又小又尖,青黄不一的樱桃既酸又涩,难以入口;那种个头又小又圆,金灿灿的樱桃,酸得能掉大牙;那种又大又圆,红通通亮晶晶的樱桃,咬一口,汁多、肉扣、味甜,核小,这种樱桃吃一颗就让人终生难忘!
也许是这些樱桃的品种不一样吧,第二年我又来到樱花谷时,看到它们的花色也不一样。有的花瓣白中如雪;有的白中泛黄;有的白中泛粉;还有的粉中如霞。远看,整个山谷像穿着一件花裙子少女,在旷野里翩翩起舞。
(3)
也许是儿时吃惯了樱桃,在我们长大后,不管后勤的爸爸每天忙于工作,再也没带我们去过樱花谷。
爷爷在我家的菜园四周栽满樱桃树,每年樱桃成熟后,村里的男女老少都会来品尝(那么多樱桃树,每年没有变过一分钱)。每次我让奶奶尝尝这些樱桃,她都会找借口说牙齿不好,怕酸,其实我知道奶奶是舍不得吃,她要把最好吃的,嘴甜的樱桃留给大家。看到大家吃樱桃的样子,她笑得像樱花一样灿烂!
(4)
在我们陪爸爸妈妈的当天晚上,我婆婆不幸去世了,老公怕我受不了来回奔波,就带着儿子匆匆返回,我独自一人陪着爸爸妈妈过 新年。
年后老公带着儿子来接我,回安徽时兄弟给了四棵一尺多高的樱桃树苗,老公说:“车子难坐(买的站票),路途太远,你行动又不方便,又有行李,这樱桃树苗不带了。”
我舍不得,自己拿着兄弟包好的樱桃树苗说:“我拿着,不用你们帮忙,可以带回安徽的。”
回到安徽,没有种过树的我把这四棵樱桃树苗分成了两份,一份给了细心的弟媳,让她栽在她们的菜园里,一份让老公栽在了姐姐家房屋旁边的空地上。
原以为他们会像我一样珍爱这几棵樱桃树,没想到当年夏天,他们在打除草剂时把药水喷到了樱桃树上,死了三棵。
(5)
爸爸和奶奶在12年的腊月和13年的三月相继去世,相隔不到一百天。而我没有回去参加奶奶的葬礼,在我心里,他们都还活着!
我的那棵唯一的樱桃树,一有时间我就去看它,在心里已经无法再承受它被伤害,特别是他们打除草剂的时候。
有一次,我看到哥(姐夫)打药时在我的提醒下还喷了一点在樱桃树的叶子上,内心开始焦虑,担心它会死掉。三年了,这棵樱桃树还没有两尺高,现在叶子也因为沾上农药而黄黄的打着卷,我默默地祈祷。
15年春天,老公把没有二尺高的樱桃树移栽到了我家的院墙旁,这是属于我的地界――马路与院墙不到一米。
16年,这棵樱桃树开始开花,长得比院墙还高,周围的侧枝伸到了路上,老公用绳子把它捆着,我看到它挺难受的,就悄悄的剪短了绳子,结果让整理马路的工人砍去了半棵树枝。
我伤心极了!难道我最后的牵挂也要失去吗?
17年,老公又用绳子把樱桃树梱着,他说:“这棵树结不结果对于你来说已经重要了,只要它活着就行,它在你心中已经不是树了,是一种念想!对家乡,对亲人的念想!”
原来我的心只有老公明白,那棵不是树的樱桃树就是我的念想!对家乡,对亲人的念想!
社群第41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