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现实
刷刷作响的夜雨和残枝渐渐变细,模糊渐消,林中残辉也飘飞了起来,悠悠荡荡着凝成排排光点,霎时间仿佛被强大的磁场吸引聚合,汇成刺眼的光束,直愣愣地向面门扑了过来。我下意识想要后退,只听得咚的一声闷响,后脑勺不知撞到了什么,脑中只余嗡嗡的闷响。抬手想去捂住头,刚轻动一下,右肩便是一阵撕裂的疼痛。不同的是,这一次哼出了声。光源也随着微睁的双眼骤然裂开,膨胀。我缩了缩眉,渐渐适应了光线的变换,恍然地打量起四周来。依旧是宁静得恰到好处的暗夜,只是手边的账本不知何时翻了些,大剌剌地扑棱在眼前。
一边胡乱收拾着,脑子也清醒过来,飞快的盘算起掌柜的昨天打板子交代下的店里洒扫和跑腿儿的事儿。说起来,最近梦到屠村后的那个夜里越来越频繁了,可能是昨天掌柜的故意照着右半边身子狠劲儿打的几板子吧,没想到连梦里也不能消停。想到这儿,不由得恶狠狠地瞪向昨天用来打我的柜台后头支门的靠架子,直欲剜出个洞来。
据说那位京城来的贵人老爷已经在路上了,连我们这鸟不拉屎的小破地方的官老爷都忙得脚不沾地恭敬准备着迎接,更不用说我们这地方最大最结实的一家客栈了。贵人老爷虽然不会住我们这儿,但一路上过来的随从马匹什么肯定也少不了,掌柜的马上就要迎来最大方最尊贵的官老爷们了,自然这些日子时时刻刻盯着店里,看哪儿都不顺眼。本来就比不上男工能搬能扛的我就更成了他的眼中钉,要不是我只吃别人一般的饭量还不要工钱,他眼风都不想扫我一下。最好我能哪天死在外头,免得冲撞了他的财神爷。
“贱骨头,还偷懒!还不给我快滚起来干活去,开饭倒是猪猡一样都拱来了,成日睡死过去,不抽死你们都不会晓得厉害多动一下。”
掌柜的满脸的肉仿佛都在甩出叽叽咕咕的唾沫,袖口挽起,指点起他的一亩江山,声音中气十足到有些要破音的架势。
“你们自己掰着手指脚趾好好算算,满打满算就剩十多天了,都给我老实点,你说说你们,当初求着我收留说是什么都能干只要给口饭给条活路就行的时候一个个跪下喊爹嗓子都喊哑了,现在财神爷马上就到了,再给我胡跑瞎喊到时候扰了贵人老爷。”掌柜的抄起手掌宽的尖儿上带倒刺的荆条比比划划,一下子刮破了边上新来的最小的只有十岁出头的小伙计背上的破衫。血流下来,不紧不慢,触目惊心。
只睡了三个时辰不到的我,听着掌柜的日常无限循环的不唠叨死你枉为人咒,一边克制着剁手的冲动和老天降个雷劈死这客栈的宏愿,一边暗暗轻揉着右手旧伤刀口周围被新打肿的黑红的皮肤。那泛着血红的丑陋叉叉,真是,很好找着打。
突然手猛地一抖,呲毛的指甲尖戳到了伤口的末端,疼的我生气地看向旁边一脸惊慌的跑腿伙计大龙。他微不可见地把身子向我这边蹭了蹭,继续进乎虔诚注视着掌柜的脸,在柜台板下朝门外指了指天。这人,肯定又没清点昨天掌柜的交代的库房酒水,又想叫我替他走这吃力不讨好的一趟,不过他的伤确实比我多多了,掌柜的打起他来仗着他个子高年纪大些可从来不会留情,何况,昨天的打多半也是掌柜的看我这个干不了重活的拖油瓶来气。无奈,我一面故意拖重身子不紧不慢挪,一面故作惊慌卖力干活,还不忘时不时地抬头和老李来一场确认过眼神。吃百家饭,进入角色十分老练,戏演得有些投入了,以至于掌柜的竟然只是低声骂了几句娘,便冲我抬抬手,招呼道:“别再那鬼打步了,给我滚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