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八零年一月五日,晴

  今天,是我十八岁的生日,这可算是一个好得很的日子。然而之所以好并不是因为碧蓝的晴空,而是因为过了今天我就迈入了成人的殿堂,我可以摆脱家长的监护,摆脱这百无聊赖的悠闲的日子。在明天的成人洗礼中,我可以和其他成年人一样拥有自由自在的生活,可以在没有监护的情况下狂饮酒精饮料,可以独自一人在异域城市穿梭。每当警察拦住我时,我可以骄傲地掏出我的身份证,告诉他们“我已经不需要监护了”。很久以前我就考虑好了我需要的工作,我喜欢研读过去,喜欢探究古老的历史。所以一旦到了明天洗礼的时候,我会毫不考虑地告诉洗礼官我需要的专业知识。

  我有一群死党朋友,他们和我一样都会在明天接受成年洗礼,接受他们各自需要的知识。作为八零年第一批接受洗礼的人来说,我们是很幸运的,因为每年初都会有一些比较好的工作岗位,这些岗位都是可遇不可求的。

  然而无论如何,我今天都得为这个十八岁的生日好好庆祝一番。为我庆祝生日的就是我的这群死党朋友。我想,他们现在已经在楼下等得不耐烦了。

  我请示了监护人,或者说我的家长吧,在他们的允许下我得以在没有监护的情况下庆祝我的生日。但是这是有条件的,就是不能饮酒,即使明天就满十八岁,但是今天他们还是不允许。不过我已经想好了,我选了一个隐蔽的地点,虽然那里比较邋遢,但是没有警察会光顾那里,所以在那里非法饮酒是没有问题的。

  我穿好西服,套上新买的皮鞋,然后乘电梯下了楼。

  外面的太阳十分的热烈,我的几个朋友便在这烈日下烤得冒热气。我还没有靠近他们,阿灿就稍有埋怨地隔空喊道:“嘿,小贤,你丫也忒慢了吧!”

  “没办法啊,我可是花了很大的功夫才摆脱了家长呢。”我说。

  随后我们四人便打车到了金蓝湾。金蓝湾是在贵阳郊区,我们要去的地方叫做金蓝酒吧,这个酒吧是在一座废弃的底下车库里。车库上的建筑已经被捣毁了,不过车库却十分结实,在经过一番精心的装修后,酒吧也散发出了迷人的光彩。

  我的四个好友,除了阿灿以外,还有小徐,小岚和金毛。不过阿灿说今天还会有一位神秘嘉宾的出现。我绞尽脑汁的想,依然想象不出有什么嘉宾是如此神秘的。不过正因为想不到所以才神秘吧。

  我们从一个简易的洞口乘电梯下到酒吧。虽然是白天,但是酒吧的生意依然火热。那些机器人服务员在人群中间穿梭着,端茶送水,一幅看似滑稽的笑容挂在他们僵硬的脸上。因为这个酒吧是非法经营的,所以这个老板不敢雇佣太多的人来工作,在这里工作的大部分都是机器人,机器调酒师,机器服务员。不过收银员却是真实的人类,而且是个年轻的美少女。你有看过日本的动漫吗?她可和那些画出来的人物像极了,都是黑色长头发,大圆的眼睛,光白的皮肤,说得一口撩人的好话。

  “几位妙公子,欢迎光临金蓝酒吧,在我们这里取乐可不怕警察来查哦。”

  收银员说罢,然后向我们挤了挤眼睛,好像她知道我们是未成年人似得。我想,到了成年的年纪这样的眼神完全可以激发荷尔蒙的迅速分泌吧。

  我交了钱,然后就朝里面走去,在靠墙的一个位置坐下。这时,一个用履带行走的机器人朝我们走过来,它说:“先生们,请点餐。”

  听到它喊我们“先生”,我们真有点忍俊不禁,这可是我们还在没有成年的时候就被人称作“先生”,不过眼前的这个家伙大概可以不算做人吧。随后我们就在它肚子上的显示屏上戳了几下,点了一些啤酒,水果饮料和少许零食。

  点餐完后,机器人就走了,它走路的样子可真滑稽。

  这时候阿灿看了看表,说道:“也该来了呀。”

  我想,他说的应该是那位神秘嘉宾吧,我诚然很期待见到这位神秘人物。

  随后,刺耳的音乐就响起来了,舞台上跳出来个说板书的。据说说板书可有着悠久的历史呢,到了现在就和流行音乐结合起来,成了混血新宠,受到了年轻人的热烈欢迎。虽然小岚也属于这些板书迷中的一员,但我却对它提不起兴趣。板书过后就是钢管舞,据说钢管舞也有着悠久的历史,不过随着舞者的减少,表演已经用机器人来代替了。在一些高级会所,跳舞的机器人都是新一代的仿真机器人,拥有和人类一样的皮肤和形体,甚至有些高档机器人还会发出撩人心灵的眼神。不过在金蓝这样一个酒吧里,仿真机器人简直就是奢侈品,到了现在还在使用第一代钢管舞机器人,而这些机器人已经拥有十五年的历史了。你可以想象它们就像爬虫一样,靠一排排的橡胶轮子在钢管上爬上爬下,简直恶心死了,不过我可不在乎这些机器人舞者。

  “这些机器人简直就是一些蠢货,”小徐跟我的想法一样,“等我接受最完美的科学知识后,我可不会造出这样一些愚蠢的机器人。”

  “呵呵……不过它们的确很滑稽。”我笑道。

  “哟!这么有兴致啊,就不怕警察叔叔来查证吗?”突然,一个性感的声音出现在我的后面。

  天啊!我想,这不会就是那位神秘的嘉宾吧,这群天杀的死党。

  当我听到这个声音时,我的后背就一股冰凉,心跳加速。她怎么会在这里呢?我想,这下可不得了了。

  “呵呵,小贤,这就是我们所说的嘉宾哦,这可是我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请来的,你可要珍惜哦。”

  “好吧,”我瞅了一眼阿灿,“谢谢哥儿几个了。”

  这时,我才转过身来看着这位神秘嘉宾,她就是夏澜。

  夏澜是我的暗恋对象,可是她并不是一个容易对付的角儿,她可是柔道高手,老爸是武术教练。想必她就像所有会武术的家伙一样浑身长满了肌肉。和一个长满肌肉的家伙谈恋爱可不是什么幸福的事情,记得有一次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给夏澜抛了一个媚眼,结果那个家伙就在医院睡了几天。也是从那时候起,我对夏澜是敢望而不敢想,虽然暗恋着,却始终躲得远远的。

  这一下隔着这么近看着她,我可是紧张极了,小心儿砰砰直跳,仿佛连胸腔都要涨破了。虽然平时仿佛有许多话说,但是这突然一下就出现在身边,还真就不知道说什么了。我直啊啊啊……地结巴,不知道说什么好。

  “呵呵,你再盯着我看,我可受不了了。”

  那知夏澜先开了口。

  她不说还好,这一开口就使我陷入了尴尬的境地,我竟然不知道自己一直盯着她看来着呢?

  “你不邀请我坐下,我可就走了哦。”夏澜似有挑逗地说。

  良久,我才回过神来,赶紧邀夏澜坐下。夏澜将手提包扔在沙发上,然后在我对面的位置上坐下来,这下我只要一抬头就可以看着她了,真不知道这样的情况是幸福还是噩耗。

  阿灿见我不知所措,就赶紧过来救场,他打开几瓶啤酒,然后邀大家一起玩游戏喝酒。我们玩的是一种十分简单的游戏,就是用一幅扑克牌来翻点子,自己不能看自己翻的牌,但是自己的牌要给其他人看,然后猜点子,决定大的点子喝还是小的点子喝。就这样一个简单的游戏就使我们乐不可支。我们一直玩到深夜十二点,这时大家都有点醉了,胆子似乎也大了起来。嘈杂的音乐刺得耳朵听不见什么话,和着这些音乐,我鼓起勇气在夏澜的耳边说:“我喜欢你。”

  “什么?”夏澜好似没有听见。

  “我喜欢你。”

  “大声点,我没有听见。”

  “我喜欢你。”我终于喊出了这句发自肺腑的声音,这句一直压在心底的声音。

  随后,夏澜和阿灿他们都大笑起来,我这才反应过来,原来酒吧里所有的人都听到我的这句话了。虽然喝了酒壮了胆,但是不禁面红耳赤起来。就在这时,夏澜凑过脸来,在我的额头上落下了一吻。她的嘴唇很冰凉,但是顿时我内心的火热便升腾了,似要爆发的火山。

  我盯盯地看着,看着夏澜,我简直十分害怕她让我知道柔道的精髓。

  深夜凌晨过后,我就已经满十八岁了。

  我们走出酒吧,然后招呼一辆出租车停下,夏澜先乘车离开,离开时她说希望我们有个还算浪漫的未来,还说下周末在广场上等我。这时,我仿佛感受到了幸福的味道,幸福的味道是暖暖的,柔柔的,像春风和阳光一般。

  夏澜离开后我们准备打另外一辆出租车离开。这里是郊区,来的人比较少,而且已经是深夜,出租车自然不是很多,我们一直等了很久也没来一辆。

  就在我们等车的这个空当,突然一个人悄悄地走到我们身后。

  “好啊,小伙子们,”那个人说:“我们这里提供比政府低廉的知识接受服务,有需要的话打电话给我吧。”

  他说完就给我们每人塞了一张名片。

  我看了看,原来是一家叫做“未来”的知识接受服务公司。

  

  二零八零年一月六日 有雨

  

  清晨的太阳还没升起来,滴滴答答的雨声就将我从梦中拉回到现实世界。我伸了伸懒腰,揉搓着惺忪的眼睛,看了看表,已经十点过了,我赶紧从温暖的被窝里爬起来,穿上衣服,今天是成年洗礼日,可千万不能迟到呢。

  说到成年洗礼日,其实也不是什么隆重的或者值得纪念的日子,只是法律规定,公民满了18岁就应该接受知识输入,然后参加工作服务社会,社会可不会养闲人呢,是这个理儿。据说,在我爷爷的父辈那一代,人们可都不愿意接受知识输入,因为那时候人多,要学的东西也不多,所以靠自己的努力就可以很好地掌握一门知识,但是随着人们意识的改变,很多人都不再愿意养小孩了,所以人就越来越少了,但是,同时被人类创造出来的知识种类和内容却越来越多,所以为了社会的发展,人们就不得不将知识像打针一样“打”进人的脑子里。当然,这只是一个比喻,给人输入知识的机器可比这个复杂多了。据说发明了这个叫做“输入法”机器的科学家可是一个了不起的人呢,16岁就大学毕业,18岁就获得诺贝尔奖,21岁就发明了“输入法”的雏形。但结局似乎让人难以接受,在他还没有完成这台机器的情况下就患病去世了。在他临终时,人们终于深刻地理解了一个道理:人的生命是有限的,但是知识却是无限的。所以为了用有限的生命学习无限的知识,人们便想出了将知识输入人脑的想法。诚然,这样做的好处好得出乎人的预料,即可以减少学习的痛苦,也可以将人生的大部分时间都贡献在工作上。有一个企业家为此做了一个很好的比喻,他说:以前是用100元学习知识,然而工作后却只能创造出10元的价值;而现在只用1元钱学习就可以创造100元的价值。

  既然有这么大的利润空间,有人冒险私设地下知识接受公司也就可以理解了。按照法律的规定,私设知识接受服务机构是违法的,而且为了公平起见,公民一生只能接受一次知识输入,并且只能接受某一类的知识输入。假如公民暗自接受了两种类型的知识,那么面临的法律责任也是十分严重的。有传闻说,有人同时接受了医学知识和物理学知识,然后就被判了有期徒刑120年,真是可怜的家伙。

  我穿好衣服,下了楼,出了门,然后沿着马路走了一段距离后就拦住了一辆出租车。

  “去知识接受服务中心。”我说。

  司机没有回答,它只是在汽车的触控板上点了几下汽车就发动了。我想,假若司机不是机器人的话,那么它一定能和我侃侃而谈,然后问我对于接受知识输入的想法。但是它只是一个机器人——现在的苦力活都留给机器人干了——所以我只能发呆地看着它的后脑勺。它的后脑勺简直恶心死了,一颗绿色的LED灯不断闪烁着,每当汽车行驶出一段距离,它后脑勺上的LED等就会发亮,这表示这台机器人正在向公司服务器发送数据。这种发送数据的方式就像公司老板对员工进行查岗一样,当服务器没有接收到机器人发送的数据的时候说明这台机器人翘班了,或者翘了辫子,一旦翘了辫子公司就会根据汽车的定位来找到这台死翘翘的机器人,然后返厂维修。

  汽车就这样在路上穿梭着,在机器人的高超驾驶技术下,我很快就穿过半个城市来到这个神秘的知识接受服务中心。

  汽车在服务中心停下了,这是机器人才弱弱地给我说一句:“八十块钱。”

  因为我没有零钱,所以我给了它一张一百的,然而它也没有给我找零。按照出租车公司的说法,乘车得自备零钱。其实不然,这只不过是垄断市场的结果罢了,虽然这是人人都知道的事情,但是公司还是得找一些冠冕堂皇的借口,也显示自己的公平正义。然而我也不在乎,因为当我接受知识输入后我会获得一份不错的工作,这区区二十元对我来说可不算什么事情呢。而且我已经想好了我需要的工作,我喜欢历史,所以我会选择接受历史知识。古时候可有很多了不起的历史学家呢,他们不光研究历史,而且还保存历史。我想我能胜任历史学家的工作,但是要想从一个新接受知识的公民成为一个历史学家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所以开始我会在一间历史杂志社工作,撰写一些历史方面的文章。对于写文章的人来说,报酬也是十分丰厚的,而且闲暇时间也多。

  我下了车后服务中心就尽收眼底,这可算不上什么美轮美奂的建筑。这栋建筑原本是一座军事基地,谁想到了现在也没打过什么仗,养着这栋建筑也需要不少钱,所以后来索性就改成知识接受服务中心了。因为服务中心需要极度安全的环境,所以原先的安保系统也排上了用场。正因为将军事基地改成知识接受服务中心,为政府节约了不少钱,还使得造价高昂的安保系统得到了再次利用,市领导还得到了嘉奖呢。

  我走进建筑,一路上经过了安检,经过了身份验证,经过了DNA信息比对等一些列手续后终于到了里面。里面很清静,除了几台拖地的机器人在吱吱作响外别无其他的声音。我跟随引导我的机器人走到了等候室,此时里面坐了不少人。虽然小徐和阿灿是和我一批接受知识输入的,但是却不是在同一天,所以我并没有在这里看到他们几个人的影子。

  引导我的机器人很是性感,据说是根据历史上著名的叫做梦露的家伙制造的,它将我带到等候室后给了我一张号牌就离开了。我根据号牌找到了我的座位。座位已经是排在最后面靠墙的位置了。此时,所有的前来接受知识输入的年轻男女都呈现在我的眼前。他们就这样干巴巴地坐着,虽然彼此只间隔几厘米,但是都不互相说话,因为他们彼此是那么的陌生——和陌生人说话可一时半会儿想不出什么漂亮的辞藻来呢。

  我们就都这样坐着,听到叫喊号牌后就抬头望一下自己的号牌,看到叫的不是自己后就又低下头玩弄手里的手机。不时,“梦露”也会将一些年轻人带进来,然后离开。后来的人也同样干巴巴的坐着,低着头玩弄手机。这样的场景显得有些别扭和奇怪,但这些都是机器惹的祸。曾经有一位著名的社会学家就对此种现象解释道:机器夺走了我们交流的权利。所言之意就是人和人之间的交流都变成人和机器之间的交流了。

  我前面的人越来越少,后面的人越来越多,等候室的空气也越来越热。

  终于,我前面的一位同志从输入室里出来了。他低着头,不留意地瞟了我一眼,从他的眼神里,一股麻木而悲哀的神色冲我袭来,我感到一阵寒颤。此时,我便幻想里面可能发生的各种事情。在里面,他们会用机器剖开我的脑袋,然后在里面装进一块芯片,或者用一根钻头钻进我的脑子里,脑子变成液体四处飞溅……

  还没来得及幻想更多恐怖的场景,喇叭里就传出叫喊号牌的声音。

  “78号。”

  没错,正是我的号码。

  我胆战心惊地推开门走进去。我一进门就立刻吓了一跳,我看到了“梦露”,对,就是那个机器人,它不是出去接待了吗,怎么又突然出现在这儿了。后来我一想便释然了,原来是机器人啊——都怪我恐怖电影看多了。后来又有几个长得跟梦露一模一样的机器人出现在我的面前,他们脱去我的上衣,然后用DNA身份扫描器在我的身上扫了一遍,直到扫描器发出“身份确认,南宫贤,身份确认,南宫贤”才罢手。随后其中一个“梦露”拿来保证书让我签字。说是保证书,其实就是确保接受者在接受了知识输入后就不能再次接受其他知识输入的文件,一旦签字确认后就需要承担法律责任。我毫不犹豫地在上面签了字。签完字后,我就被“按倒”在一张床上,在手脚被胶带固定后我就被送进一间透明的玻璃屋里。玻璃屋里有一台巨大的钢铁怪兽,它一手拿着恐怖的钻头,一手拿着一块平板电脑——这就是那台“输入法”吗。我整个人都震惊了,难道它是要剖开我的脑袋,然后再用平板电脑将我的脑子拍下来吗。

  “请在电脑上选择需要输入的知识类别。”

  外面的医生大喊。

  此时,那个钢铁怪兽弯下腰来用一双绿色的大眼球瞪着我。我被这一瞪,顿时吓了一跳,身体扭了一下,揣兜里的手机就掉地上了。

  “请选择需要输入的知识。”它说着,将平板电脑凑到我的面前,此时,我右手的固定胶带自动解开了。

  我避开它的眼神,然后点开平板电脑,按照显示屏上的提示,我一步步地找到了我需要的知识——历史学。对于历史学,上面还有一些简单的解释,譬如知识的年代是从宇宙诞生到现在,知识的容量大约是1000TB。上面除了一些简单的解释外还有一条广告语:从此以后你将拥有所有历史学家的大脑。之所以出现这条广告语,是因为“输入法”在被制造之初是为了牟利而被生产的,即使到了现在被政府买断后,这些广告语仍然被留了下来。

  选择好接受输入的知识后,右手又重新被绑住。

  我有一些紧张,但还是假装镇定地躺在床上,然后看着外面的几个“梦露”和穿白大褂的医生。

  医生朝玻璃屋内比划了一个“OK”的手势,我面前的这台“输入法”就开工了。它将平板电脑搁置在一遍,然后用腾出来的手固定住我的脑袋,另一只手上的“钻头”也调整位置。“钻头”顶端发出绿光,然后对准了我的脑壳顶。虽然说是钻头,但这东西其实并不是真正的会钻进人的脑子里,而是当它接触到人的身体后就会后身体里的神经建立连接,储存在“输入法”里的知识就会通过这种连接“注射”到人的大脑里。虽然听起来简单,但是其中却有很复杂的科学原理。

  发绿光的“钻头”逐渐向我靠近,我也越发紧张,头皮发麻。

  “钻头”终于抵在了我的头上,我可不清楚它接下来会干些什么,心中充满了激动和恐惧。它刚接触到我时,我顿时感到一阵冰凉,这股冰凉让我想起了昨晚上的夏澜的吻。于是我的思绪逐渐转向了夏澜,我的脑子里充满了对她的各种幻想。突然,就在我沉溺在这幸福的幻想中的时候,一阵疼痛将我从美妙的梦幻中惊醒。我本能地抖动了一下,但是我的脑袋已经被“输入法”死死抓住,动弹不了。随后,这种疼痛愈加激烈,简直就像有一台碎石机在脑子里施虐。

  突然,一阵美妙的音乐响起,原来是我的手机响了,响起来的是一首那英的《征服》,这可是一首十分古老的歌曲,我十分喜欢。“输入法”低头看了一下,这时我的疼痛才得以短暂的缓解,因为就在“输入法”低头的瞬间,“钻头”离开了我的头皮,不过随后疼痛就再次袭来。这种疼痛仿佛就像被雷击一样,我想我的全身一定遍布电流乱窜的痕迹。是的,我看到了,我的眼睛里到处充满了电流从空气中划过的痕迹。那些痕迹就像树的枝桠,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终于,我的眼前一片空白,我感觉到我的脑子里什么也没有了,仿佛被什么东西掏空了一样——我昏过去了。

  就在我昏睡过去的那一刹那,我仿佛听到了什么。

  “什么,出岔子了。”

  “是的,地上的一部手机突然响起来,然后后台系统发出警报,知识覆盖出现了异常,这可是迄今为止第一次发生这样的状况。”

  “这有什么后果吗?”

  “这可能会造成一部分记忆残留。”

  “大概有多少。”

  “不知道,但可以肯定的是不是很多。”

  “好吧,不要将这件事讲出去。”

  

  二零八零年一月六日 有雨

  

  我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我只能感受到头昏脑涨。

  当我睁开眼时,我的眼前先是一片白光,然后一个穿白大褂的家伙出现在我的面前。他就这样面对面地看着我,然后像一只多嘴的乌鸦一样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他告诉我我叫南宫贤,家住贵阳解放东路18号,我家里还有个刚刚失去了监护资格的老父亲。

  我叫南宫贤吗?喔,我记起来了,我叫做南宫贤,家住贵阳解放东路18号。

  那个家伙离开了,他走开的时候显得有些害怕。就在他刚要离开这间怪异的透明玻璃屋时,他悄悄地对刚准备走进来的几个长得一模一样的人说了几句话。

  “别将这件事说出去。”他惶恐地说。

  然后他最后看了我一眼,这一眼好像就是别离,再也不用再见的意思。

  随后,那几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家伙走进来了,她们一面打量着我,一面将绑住我的胶带解开,随后还将一部手机塞进我的手里。

  我终于自由了,我想。随后我就撇下这几个冷面无情的家伙,独自逃离了这间玻璃屋子。

  我走出了这间玻璃屋子后就又来到了另一间更大的屋子。此时,一群年纪轻轻的家伙低着头坐在白亮的金属椅子上,见我到来,都用奇怪的目光扫视我,仿佛十分好奇,好奇过后他们就又低着头,摆弄着手里的家伙——是的,我知道,这种东西好像是叫做手机呢。

  随后,又一个长得和玻璃屋子里一模一样的人出现在我的面前,但和其他人不一样的是她面目和蔼,好像一幅慈母的样子。

  她拉着我的手,问我感觉怎么样。

  “我好像初生的婴儿,这个世界好陌生。”我说。

  “刚开始都这样的,习惯就好了,除了职业知识外,一些必要的生活知识都同时输入到了你的大脑里,你只要经过一段磨合期就会很快适应了。”她这样说,但是我仍然不大明白她说的意思,不过她看起来可不像什么恶贯满盈的家伙,所以我自然不用担心她说的话有什么邪恶的用意。

  她拉着我的手,就像一个和善的女主人牵着她的宠物一样将我领出了这栋房子。当我离开这栋房子后,一幅壮丽的景象映入我的眼帘:耸入云霄的高楼,川流不息的车辆,到处闲逛,学习怎么使用鼻子的宠物狗。

  她松开我的手,然后将一张卡片塞进我的手里。

  她离开了,我忽而感觉到自己是那么的无依无靠——不,在解放东路18号还有一个刚刚失去监护资格的老父亲呢。

  我仔细端详着这张卡片,上面有许多整齐的有趣的符号,我从来没有见过他们,但是我能够明白它们的意思——这不是很奇怪吗?卡片上说的好像是下周六在人力资源部有一个招聘会。是的,我应该找一份工作,社会可不会养闲人呢。

  突然,一辆白色的出租车在我面前停下,一个白色的脑袋从里面探出来。

  “需要搭车吗?”

  “是的。”我这样回答那个机器人司机。

  “去哪里呢,先生?”

  “嗯……”我想了想,“去解放东路18号吧。”

  “去那里干什么呢,先生?”

  “嗯……”我想了想,“我好像只记得这么个地方呢?”

  “喔!你是刚接受完知识输入吗,先生?”

  “嗯……这个……我好像也不太清楚呢。”

  “是这样的啊,可是先生,知识接受可不是什么好东西,这玩意儿只会像寄生虫一样控制我们的自由和大脑,只会奴役公民,让公民成为生产劳动工具,像我们逃避了洗礼的自由战士……”

  “什么!?自由战士?”

  “啊,那——没有什么呢,先生,你是要到解放东路18号吗?”

  “是,就是18号。”

  我上了车,然后没多久出租车就到站了。

  “再见,先生。”

  “再见。”

  这真有趣,不是吗?一个机器人竟然会和一个乘客侃侃而谈。

  解放东路18号,这可真是一个陌生而又熟悉的地方。可真是难以想象,我会是在这么一个地方长大的,而且一呆就是十八年。这里道路破烂,垃圾箱一个接一个地摆放在路上,嗡嗡飞舞的苍蝇就这样在这些废物上面到处觅食。我家的房门是一道锈迹斑斑的铁门,哦!我的苍天啊,这都什么年代了,这里竟然还存在一道这样的铁门,真是不可思议。

  我敲了敲门,门打开了,父亲从里面走了出来,一股霉臭的味道也急急忙忙地往外跑,仿佛连它自己也受不了自己的味道。父亲的头发已经斑白了,我仿佛从他的脸上看到了自己的样子。他不苟言笑,见了我好话也不说,仿佛十分后悔生出我这么一个儿子。

  我原以为他会很热情地邀请我进屋去,但是他却让我在门外等着,言下之意就是拒我于门外。随后他从里面拖出很大的一只包来,那只包仿佛有无限重,直累得他气喘吁吁。到了门外,他将包扔在地上。

  “这是你的行李,里面有你的新地址,政府已经付了半年的房租。”

  砰地很响的一声,这道破破烂烂的铁门关上了。

  虽然我知道到了成年后,每个人都得靠自己生活,但我仍然无法想象他竟会这么无情。我不知道为什么,我所见之人都是冷面无情的,在他们的眼里好像除了工作和自己之外就没有其他东西了。对了,方才的机器人好像并不同他们一个样子,可它只是一个机器人,不是吗,这可真有趣了。

  “我才不想在这个发霉发臭的地方继续生活呢?”我直想对这个刚刚失去监护资格的老父亲说这么一句,可是铁门关上,我只得将这句话说给空气听——但愿空气能够将我的意思传达到他的耳朵里吧。

  我打开地上的包裹,里面除了一些衣服和日用品还有一张卡片。卡片上写着“光景小区880室”。我知道,我以后得独自一人生活在这个地方了。

  “嗨,先生,你还需要搭车吗?”

  我回头一望,刚才那个机器人又出现在我的眼前。

  “是的。”我说。

  “上车吧,光景小区离这里可还很远呢。”

  真奇怪,他怎么会知道我要去光景小区呢?

  “走吧。”他又说道。

  我拖着沉重的行李,然后将行李拖到车的后备箱放下。

  我在副驾驶的位置上坐下。

  他一路上对我说了很多话,可我只好奇他是怎么知道我要去光景小区呢?还有自由战士是什么?

  于是我问他:“你怎么知道我要去光景小区呢?”

  他笑了笑,说道:“今年第一批接受知识输入的家伙都被安置在光景小区了,你也一样——对了,你是几室?”

  “880室。”

  “哦,那可是在80层楼上呢,有得你爬了。”

  “有电梯的,不是吗?”

  “呵呵,因为财政吃紧,所以电梯给取消了,你得自己爬上去。”

  天啊,真是不可理喻,难以想象我会提着这么大包行李爬到80层楼的地方。

  汽车驶出了一段距离,终于是要离开这个发霉发臭的解放东路了。对了,我原想问一下“自由战士”的事情,但我想还是算了吧,这也许并不是什么好兆头。

  因为公共交通都使用机器人驾驶,所以一路上井然有序,毫不拥堵,我只花了一个小时的时间就到了光景小区。

  我下了车,看着一栋栋新式的建筑,它们几乎一模一样。而且和那些老旧的社区不同,这里完全没有绿化的地方,除了水泥外——嗯,大概就只有水泥了。根据路标的提醒,我很快就找到了8号楼所在的位置。这可是一栋了不起的建筑,从下面看起来就像是耸入云霄的参天大树。上楼需要经过一道门,门上有一只DNA身份识别器,这样的好处就是只有这里的住户才可以入内,所以住在这里不用担心被盗的问题。不过假如你有情人或者朋友要去你家做客的话就得向小区管委会申请了,这可不是什么有趣的事情,我想管委会大妈可不乐意随时看着一对对年轻情侣从自己的眼前走过。

  我费了半天功夫才从1楼爬到80楼,天啊,这可要了我的命。我一进入880室就累得不行了,还来不及欣赏一下外面的美景就躺在床上呼呼大睡。

  说来也奇怪,就在我被噩梦惊醒前我梦到了一些有趣的东西。比如金蓝湾酒吧,那可是肮脏得不得了的地方,不过很有趣的是那里还使用最原始的机器人来做表演。天啊,有有看到过那些简单而搞笑的表演吗?它们肯定会让你笑破肚子。除此之外我还在那里看到了一个女孩子,她叫什么来着?对了,是叫夏澜。即在我梦见她的时候她刚刚教训了酒吧的保安一顿,所以即使我对她有着十分的好感也不敢轻易靠近她。当然除非她主动靠近我,不然我是怎么也不会愿意去招惹这么一个乐于使用暴力的女孩子的。不过,你知道吗,我应该知道我是多么的有魅力。当夏澜——不!我怎么会知道她叫夏澜呢,这可是我第一次见到她呢?不过不管了,总之当夏澜看到我后就主动朝我走来,我当时简直激动死了,简直心血澎湃,热血喷张。她走过来后就对我抛了一个媚眼,然后对我说:“阿贤,我在外面等你。”

  天啊,这可是她对我说的第一句话呢。

  她说完就出去了,我想她是去了酒吧外面。

  “老板结账。”

  我喊道,然后也走出了酒吧。

  当我走到外面后——不!怎么会这样,外面的世界不是一片高楼大厦,而是一堆堆正冒着青烟的废墟,道路上躺着无数的尸体,然后一台偌大的机器人从这些尸体上跨过向我走来。你知道吗,这台机器人就是那个叫做“输入法”的家伙,它手里拿着大锤,然后朝还没有倒下的建筑物狠狠砸去。 那些建筑物简直脆弱不堪,被输入法轻轻一击就成了一对碎屑。一些还没有成为尸体的活物正朝四面奔逃,大喊大叫着。

  

  二零八零年一月十二日 有雨

  

  是的,我被这奇怪的噩梦惊醒了,而且这看似短暂的噩梦却十分漫长,当我醒来后已经是第二天了。而且当我睁开眼看着从窗外射进来的白亮的光芒的时候我的脑袋简直疼得要命。我想这应该是刚接受成年洗礼的后遗症吧,过了一段时间应该就会好了,况且他们也说过刚接受新知识的时候可需要一段磨合期呢。

  然而就这样,又过了一个星期,可我的脑袋依然时不时地发痛,这可让我十分恼怒,所以我决定去看一下医生,但在此之前我必须得去参加招聘会。对,这是作为成年后第一次也是最后的一次招聘会,这可是一生的机会呢,所以我得在这次招聘会上找到合适的工作。

  按照卡片上的提示,我乘车来到了人力资源部。

  我一下车就已经被挤在了人海中,然后就在这人潮中动弹不得,只得随着人流缓慢地向前移动。啊,好吧,来这么早可不算什么好主意,真是早起的鸟儿有食吃,可这吃得也太委屈了,我可被这周围的家伙挤得大汗淋漓。而且这些人简直奇了怪了,个个儿都不说话,这样看起来真实的人类可比机器人要安静多了。

  大约过了一个小时,或者两个小时,总之是很久了,我当时已经热得不行了,我想我都快蒸成包子了。我想:“干么生那么多人呢,整个地球都被80亿人挤满了。”不过幸好,很快就轮到我了。

  我走到一张桌子前,然后坐在桌子后面的家伙问我想要什么样的工作,接受的是什么专业知识。

  “历史学。”我说。

  然后他又不耐烦地再一次问我:“需要什么样的工作。”

  需要什么样的工作?天啊,我怎么就没有想过这样一个问题呢。

  “想好了吗,先生,我们后面还有很多人等着呢?”

  这个混蛋可真烦人不是吗?可说实在的,我怎么就没想过我究竟需要一份什么样的工作呢?好吧,这都不管了,反正什么工作都是一样的,早上8点上班,下午6点下班,然后就是回家吃饭,睡觉,第二天接着上班。

  “随便吧。”我说。

  “好吧,你在这儿签个字。”

  我完全不理会这是一份什么样的工作,我只是这个家伙手指着的地方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就这样,我找到了一生唯一的工作,但是我却不知道它是一个什么样的工作。但无所谓了,明天接到电话就去上班吧。

  可说实在的,关于昨晚上的梦我还是心有余悸的,对于梦里的场景,我仿佛还历历在目,仿佛那一切都是真实的存在,于是我决定验证一下我的想法。

  我出了人力资源部,然后走到大路边上,我伸手拦下一辆出租车。

  “去金蓝湾酒吧。”

  机器人司机思索了一会儿。

  “对不起,先生,没有搜索到你要到达的目的地。”

   是啊,的确没有这么一个地方,看来是我多虑了。

  “好吧,我知道,送我去医院吧,我头疼得不行了。”

  车门打开了,我上了车。一路上司机都没有和我讲话,我简直无聊死了。此时我想到昨天碰到的司机,它可算与众不同了,似乎只要想说就可以源源不断地说个没完没了。可真是奇怪,为什么现在的人以及机器人都不爱说话呢?既然它不说话,好吧,我也只得安安静静地在车上坐着了。

  我进了医院后就被安排在4楼的神经科外面等候。虽然等候的人不是很多,但我还是等了很久。当最后一个人从诊室里出来后就轮到我了。我有些紧张,因为我这是第一次进医院——第一次,应该是这样的吧,我好像记不大清楚了。

  “进来吧!”里面的女医生吼叫到。

  我推开门,走进诊室,然后看到了坐在桌子后面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她看着我的眼神使我打了一个寒战。我忽然心慌起来,仿佛有什么奇怪的感觉在我心里乱窜。

  “坐下!”她又对我吼了一声。

  好吧,这是她的命令,可我为什么要听从她的命令呢?不过——我还是坐下了,可我的心理还是慌乱得不得了,为什么我会对她有这样的一种感觉呢?然后我冷静下了,仔细想,天啊!这不是我昨晚上梦见的女孩吗?夏澜,对,她就是夏澜啊。

  就在我惊喜之余,这位梦中的女医生又不爽地吼了几声。

  “你还好吧?”

  她这样问我,虽说这句话听起来像是一句反语,但我还是回答道:“不好。”

  “哪里不好?”

  “夏医生,是这样的”——不,我可糗大了,我怎么就这样冒失地叫她夏医生呢,夏澜可是我在梦中看到的,我眼前的这位可不是夏澜呢。于是我结巴了一下,又继续说道:“我头疼。”

  “头哪里疼?”

  “嗯!”天啊,我怎么会知道是头的哪里疼呢。

  “就是头疼,每个地方都疼。”

  医生不屑地瞅了我一眼:“我看你是神经痛吧。”

  “也许吧,医生,有时候神经也有点疼,在我接受完知识输入后……”

  “好吧,我给你开点药,每天两次,”她急着打断我,边说边写:“要是还疼的话就多吃点,一天三次,如果还是疼得厉害的话就再多吃点,一天吃四次。”

  我想我还想询问点什么,但是她十分不爽地看着我,对门口喊道:“下一位。”

  我知道,我继续待下去的话就只是讨没趣了。于是我转身起来准备离开,然而就在这时候,一个机器人走了进来,它手里不知道拿着一些什么奇怪的东西。它的脚是两排轮子,它进来后应变自如地绕开了地上的椅子,然后我从的身边走过,一直走到医生的桌子前。

  “这是给你的,夏澜医生。”

  什么,我没有听错吗,夏澜,怎么!这怎么可能是真的呢。我看着夏澜,虽然她对我很凶,但我却感觉很幸福的样子,她圆润的脸,轻微的一丝微笑,这都是那么的熟悉。天啊,我的头又疼起来了,就像有一根针扎在脑袋里面一样。我使劲用手拍打着自己的脑袋,然后蹲在地上。

  “怎么了先生,你需要医疗救助吗?”机器人对我说。

  “不需要。”我硬撑着,勉强应付了一句。

  然后下一位病人进来了,机器人将我扶着带了出去。

  我去药房拿了药,然后顺便要了点水吃了几粒。说真的,这药简直棒极了,刚吃了几粒头就不疼了,然后我走出了医院。

  一路上我都思索着夏澜这个名字,难道这是巧合吗?梦里的人怎么会出现在了我面前,我怎么会对她有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呢?

  我走出医院,来到马路上,看着这些长路高楼,它们是如此的陌生,放佛从来没有看到过,可是我却知道每条路通往哪里,那里有个什么地方,这些我都一清二楚,仿佛有一幅地图存在了我的脑袋里一样。

  或许是刚才多喝了水的缘故吧,我的肚子咕噜咕噜地叫了几声。我看了看表,都已经是下午两点了,也是该吃饭的时候了。

  到了傍晚7点多的时候,我疲惫地从床上爬了起来,此时天色已经渐暗了。不可否认,在医院拿来的药使我感到十分舒适,但是这药却使我混混欲睡。在梦里,我再次看到了那个叫做金蓝酒吧的地方——既然梦里看到的夏澜是真实的,那么这个金蓝酒吧或许也是真实的吧,所以我决定侥幸地去到那个地方去看一下,但是那个地方在那里呢?我的脑子里没有一点关于这个酒吧的印象。不过我还是来到街上,看着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然后,一辆出租车停在了我的前面——是啊,又是那个机器人,它可真是阴魂不散。它问我去哪里,我说金兰酒吧。当时我还以为它并不知道这么一个地方,但结果是我错了,当他听到“金兰酒吧”这个名字的时候感到十分惊讶。

  “你是怎么知道这个地方的?”它这么问我。

  “我在梦里看到的。”

  我原以为它不会相信我的话,但它似乎已经信以为真,不过可以确认的是确实存在着这么一个地方。真是不可思议,这些我完全没有看到过的东西竟然都会出现在我的脑子里。顿时,我能感受到这几乎不是偶然的事情,我想这里面总会存在一些什么蹊跷。

  因为见了几次,所以我对这个机器人大概也是“熟人”了,我在和它的谈话中得知它叫“代号A”,它有两个老板,一个是出租车公司的老板,另外一个就是制造了它的人。它告诉我那个人是个自由战士。

  自由战士——记得上一次我就听它说过这么个词,但是我并没有细问,而且它似乎也不愿意和陌生人谈这些问题。现在大概是因为我们成了熟人它才不会这么顾忌吧。

  在车上,代号A还好奇地问我:“你是怎么记得这些事情的?”

  我当然不能回答它的这个问题,因为这些事情仿佛都不是在我的记忆里,而是偶尔在梦中出现。当然它并不十分信任我的话,只是说:“接受了知识输入的人,先前的记忆都被覆盖了,你不应该存在一些残留的记忆。”

  “你说什么?”我真听不懂它讲的话。

  大概已经晚上8点过了,这时出租车停在了郊区的一个地方,这里十分暗淡,缺少必备的基础设施,而且到处都被废弃了,显示出一幅颓废的景象。

  代号A说它愿意领我进金蓝酒吧里,我同意了。

  我们一起来到了由一堆废弃物搭建成的简易洞口里,然后乘坐一架破旧的电梯朝地下驶去。这可真是一个“见不得人”的地方,既躲在一个偏僻的地方,又藏在一个地下的破洞里。我想,在这里面消费可不是什么欢快的事。不过我可不是来消费的,我想我一辈子也不可能来这种地方消费。

  电梯停下了,我和代号A走出电梯,出了电梯就到金蓝酒吧了。大概是因为不通风的缘故吧,酒吧里弥漫着酒精和霉臭的味道。虽然气味不好,可是酒吧里还是熙熙攘攘的,一眼望去有很多好像还是未成年的样子。他们仿佛旁若无人的样子,肆无忌怠的喝着啤酒,然而根据法律规定,未成年人是不能喝酒的。顿时,我已经感受到了这是一个非法经营的地方,只要有钱,未成年的客户也可以成为这里的常客。

  酒吧的收银是一个黑色长发,大圆眼睛的漂亮少女,它见了我们后就很不客气地对代号A来了这么一句:“哇哦,瞧瞧我们的出租车司机可把一个接受过知识输入的成年男子给带进来了,虽然他不是第一次来这里。”

  “他不是第一次来这里”,这是什么意思,我顿感吃惊和迷惑。

  随后,我表示我要到处看看,代号A同意了,它说让我等它,我不知道它要去干什么,但是我也对它要去干什么不大感兴趣,我只是想来这里看看这个酒吧是否同我梦里看到的样子。

  说罢,机器人就离开了,很快就消失在黑暗的人群中。然后我就独自在酒吧里乱窜,我看着舞台上无聊的机器人表演,然后看着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未成年孩子喝着酒精饮料。这可不算是什么有趣的酒吧,除了给人无聊的感觉外,就别无其他的东西了。随后我又走到东边靠墙的一个位置上。这里两个真皮沙发对摆着,刚好可以坐下6个人。仿佛是下意识地,我便走到沙发上坐着。我选择了一个靠墙的位置,坐在这个位置刚好可以看到整个酒吧,舞台的位置在这里看来也比较显眼,而且霓虹灯的光彩也十分耀眼。我就这样坐着,不知道过了多久,也没有人来问我是否需要什么东西,似乎是药物的作用还未散去,我坐着坐着就悄悄地睡着了。

  在梦里,霓虹灯的光亮刺激着我的眼睛,仿佛我的整个视野都被白亮的光占据了。

  “阿贤,生日快乐,干杯。”

  我听见有人这么说,然后我就看到四个模糊的身影出现在我的面前。他们兴高采烈,肆无忌惮的喝酒,或而喝酒,或而欢唱,喝完一瓶又一瓶。终于,他们都被酒精迷醉,倒在地上了,随后,一个身影出现在我的后面,我看到她的影子映在了桌子上。她拍了拍我的肩膀,然后在我对面的位置坐下了。她身材高大,肌肉健硕,不过笑容迷死人了,直弄得我的心肝儿砰砰直跳。她没有说话,我也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吻她,吻她……”倒在地上的家伙突然起身说了这么一句然后又倒在地上了。

  我将视线从那几个家伙的身上转移到她的身上,然而就在此时,她已经凑在我的脸前了。对啊,就是我的脸前,我们就这样脸对着脸——天啊!然后,然后她就这样没有征得我同意的情况下将嘴唇贴在了我的额头上——我想,我大概是昏了一小会儿,就只是一小会儿,大概几秒钟的时间。当我灵魂归窍的时候她已经起身准备离开了,就在她离开的时候,她说了一句“下周末在广场上等我”。

  突然,触不及防地,倒在地上的那几个家伙抓住我,将我死死地摁在沙发上,目露凶光。

  “来,接受知识输入吧——”他们狰狞地笑着,眼睛里充满着残忍的凶光。

  我针扎着,想大声喊叫,可是全身竟使不出一点气力,声音也仿佛堵在了嗓子眼里发不出来。

  然后,我就眼巴巴地看着他们将一根火红的转动着的铁棒插入我的脑子里……

  啊!

  我喊了一大声,然后就从这该死的梦里惊醒过来,顿时全身大汗淋漓。

  “怎么了,先生。”

  原来是代号A,不知道什么时候它已经来到了我的身旁,站在它身边的还有一个长着浓密络耳胡的男子。

  

   二零八零年一月十二日 有雨

  

  梦里的一切使我无法忘却,它们仿佛真实地存在于我的脑海里,可是我无法想起,只有在无意识的梦境里才得以浮现。

  随后,我跟随代号A和尧兆文的脚步来到一间十分隐蔽的屋子里。对了,尧兆文就是那个络耳胡的男子,他身材不高,显得沉稳,充满智慧。我们先是通过一道隐蔽的暗门,然后走过一段不算太长的暗道才来到这间屋子里,仿佛这间屋子的存在就是为了藏着一些什么东西,显得十分神秘。这间屋子不是很大,但里面却挤满了十几个人,由于地下的通风条件不好,他们都热得大汗淋漓,不过仿佛他们都已经习惯了地下的这种生活了。这间屋子也很昏暗,不过却比酒吧里要明亮得多,IED灯泡射出的光线照亮了整个狭小的屋子,以及屋子里陈设的奇怪的东西。虽说是奇怪的东西,但它们也只不过是一切经过改装后的电脑罢了,电脑的显示屏幕挂满了一面墙壁,这些屏幕通过密密麻麻的电线连接着靠近屋子中央的电脑主机,主机的风扇不断地转动,将源源不断的热气送到这间本来就十分闷热的屋子里。

  开始的时候,屋子里的人都奇怪地看着我,就像人类看着自己新奇的宠物一样,不过这种好奇心很快就消失了。尧兆文让我在一张黄色的破旧沙发上坐下,然后他自己挪过来一张也是陈旧的椅子,在我的对面坐着。开始的时候,他也还是好奇地看着我,然后就放声大笑:“哈哈,怎么看也不像是我们自由战士一样,也还是一个接受过知识输入的家伙罢了。”此时代号A说话了:“是的,他是接受过知识输入,但是他的脑子里却残留有先前的记忆,这说明‘输入法’存在着缺陷,这对我们来说是好消息,为了这个缺陷,我们可花费了不少时间呢。”

  “是吗,这怎么可能?”尧兆文感到十分的吃惊,这时,他更加好奇地看着我。

  “是的,我见识过。”

  “好吧,你来说说。”

  此时代号A侃侃而谈,将我告诉它的一切都重新说了一遍。

  刹那间,整间屋子都沉默了,然后他们陆陆续续地发出惊讶和质疑的声音。

  “他是怎么记得这些东西的?”

  “这我可不知道,不过可以确定的是在他接受知识输入的时候出了岔子,以至于输入法没能将那些原先的记忆完全覆盖,当然,一些应该输入的知识也就这样存在了空缺。”

  “这可是好消息,不是吗?”尧兆文对其他人说道。

  “是的,可是我们得先找到到底是什么岔子。”尧兆文身后的一个瘦高的家伙说道。

  此时,屋子里的人都齐刷刷地看着我,仿佛希望我能告诉他们点什么。

  “你还记得当时发生了什么事情吗?”尧兆文问我。

  我完全糊涂了,甚至都不知道他们究竟在谈论些什么,不过可以肯定的是,一定和我存在着莫大的关系。

  “我不知道——你说的‘当时’是指什么时候?”我迷惑地问到。

  “嗯,就是你接受知识输入的时候。”尧兆文说。

  “我完全不记得了,仿佛自从我从那件玻璃屋子出来以前的东西都不记得了。”我老实交代到。

  “是啊,真实可怜的生物,脑子里所有的东西都是那些统治者早已安排好的。”那个高瘦的家伙显得有些不快。

  “住口吧,高隆,这可不是他想要的,是那些混蛋统治者强加给他们的。”尧兆文对那个高瘦的家伙怒斥到。

  “好吧!”高隆说:“不过他已经把当时的情况都忘记了,没有一点有用的东西可以告诉我们。”

  “我们是战士,不是吗,我们可以搞到那些东西。”

  随后尧兆文喊了一声阿杰。

  此时,一个坐在角落里的家伙应了一声,那是一个矮个子的家伙,戴着一副眼镜。

  “你能搞到当时的录像吗?”尧兆文问他。

  “不能,先生,因为玻璃屋子里没有摄像机。”

  “有其他的办法吗?”

  阿杰拖着下巴,坐在椅子上转了一圈,然后回答道:“假如当时确实发生了什么意外的话,我想我可以从里面那些机器人身上搜出点什么有用的信息,那些机器人可都是具有录音和图像保存功能的。”

  “好吧,你试一下。”

  然后阿杰坐在那张可以移动的椅子上走过来问我:“先生,你可以告诉我你从玻璃屋出来的时间吗?”

  “是的……”我说。

  然而没等我说完,代号A 就抢先一步:“他是2080年1月6日下午2点走出知识接受服务中心的。”见人人都奇怪地看着自己,代号A又补充道:“是我开出租车接他回的家。”

  尧兆文看着我。

  “是的,确实是这样。”我说。

  “好吧,我去试一下。”阿杰说罢就又“骑”着那把椅子走到一台电脑下,然后迅速地操作着那台电脑。

  “那些电脑有什么用?”我好奇地问。

  尧兆文向身后的阿杰看了看——或者是看那台电脑,然后耸了耸肩膀,即低调又骄傲地说道:“那只是一台普通的电脑,不过我们可以用它侵入任何政府组织机构的计算机系统。”

  是吗?我真是不敢相信,在我的大脑里,这些东西都只是用来写稿子用的工具罢了。不过,从刚才的谈话中,我仿佛也听出了一些眉目——我的大脑都被控制了,然后那些统治者清空了我的脑袋,装进一些他们认为应该装进的东西,就这样,我也变成同这些电脑一样的东西——成了工具。

  不过我还是想确认一下:“玻璃屋子把我们变成了工具,是吗?”

  “是的,不过不是‘我们’,是你们,你们成了劳动工具,而且不是玻璃屋子使你们变成了工具,是输入法是那些统治者。”高隆戏谑地说道,然后对着身后那一群人:“知识奴隶也会思考了,真是奇迹。”

  “住嘴,高隆!”尧兆文再一次怒斥着高隆。

  然后尧兆文看着我,眼神略带歉意。

  随后尧兆文向代号A使了一下眼神,代号A离开了,尧兆文对我说要给我看点东西。

  不多时,代号A就从外面回来了,我想它是去了酒吧。

  它回来后,手里多了一只储存器,然后它将储存器插进一部电脑里。开始的时候电脑屏幕里什么也没有,然后渐渐地出现了画面,从画面可以看出来这是酒吧的监控录像。录像的右下角有录像的日期,我看到是2080年1月5日,然后让我震惊的一刻出现了。在屏幕上,我看到自己出现在画面里,我的身后还跟着几个人,他们看起来熟悉极了,但我完全记不起他们是谁——对了,他们刚才出现在我的梦境里。我惊呆了,这是怎么回事?我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他们又是谁?和我有什么关系?然后出现的画面都和我梦境里的情景相差无几,我们坐在沙发上唱歌,喝酒,然后夏澜医生出现在画面中——天啊,我的头又疼起来了,我几乎无法忍受这种疼痛,我抱着头,弯下腰,然后我从衣服里拿出几粒药丸吞进肚子里。大约几分钟后,头疼稍许好了些,但是还是有些疼痛。当我再次看回电脑屏幕上时,我们已经离开了,然后再也没有在画面中出现。

  代号A拔下储存器,然后走了出去。

  随后尧兆文告诉了我一切,有关我的他知道的一切,和他知道的一切。他说那几个人是我的朋友,他不知道他们的名字,他们在接受知识输入的前一天来这里庆祝我的生日。

  “我想他们也和你一样接受了知识输入,也一样记不起彼此了。”尧兆文说。

  然后尧兆文告诉我关于知识输入的一切真相。我不知道这些东西是否对我有用,但是我为此感到十分痛苦。

  尧兆文说,自人类出现后,人类就不断创造出新的知识,于是人们开始学习,学习古老的文化知识以及生产技艺。但这些东西都要人去学习和记忆,为了掌握这些越来越多的东西,人们不得不花更多的时间在学习上,而花在工作上的时间就会越来越少,当学习的时间达到一定的限度后,工作创造出的价值已经完全低于学习付出的价值,所以“输入法”便应运而生了。这台机器的发明使用在政府内部引发了巨大的争议,有一部分政客认为输入法能够有效地减少学习的时间,让人可以将人生的大部分时间都贡献在工作上,而另一部分政客认为输入法的使用会使人类失去本真的自己,让人类失去快乐的记忆和思考的能力。但结果是坚持使用输入法的一派胜利了,因为输入法不但能减少学习的时间,而且还能有效地控制公民的大脑,让公民绝对的服从,以至于减少犯罪的产生以及维护他们的统治。但,当秘密被那些不愿意使用输入法的政客漏出后,一部分人坚决拒绝接受知识输入,这部分人就是自由战士。自由战士不但抵制知识输入,而且还试图破坏输入法系统。因此,这些自由战士成了政府的一级通缉犯,到了现在,在政府的打压下这些自由战士在所有区域都所剩无几了——当然,那些个统治者可不算是自由战士。

  

  二零八零年一月十二日 有雨

  

  就在尧兆文对输入法的历史娓娓而谈的时候,阿杰突然兴奋地大喊道:“看啊,我终于找到了,政府计算机系统就像一张破纸一样地容易攻破。”

  随后,所有人都聚集在阿杰的背后,然后盯盯地看着电脑屏幕,可是屏幕上什么也没有。

  “你找到了什么?”尧兆文问到。

  “看,”阿杰在键盘上敲击了几下:“我找到了这些录音。”

  随后,几个人的对话从喇叭里传了出来:

  “什么,出岔子了。”

  “是的,地上的一部手机突然响起来,然后后台系统发出警报,知识覆盖出现了异常,这可是迄今为止第一次发生这样的状况。”

  “这有什么后果吗?”

  “这可能会造成一部分记忆残留。”

  “大概有多少。”

  “不知道,但可以肯定的是不是很多。”

  “好吧,不要将这件事讲出去。”

  顿时,所有人都欢呼雀跃。

  “是啊,该死的缺陷,我们终于抓住你了。”尧兆文转身对着我:“这件事你可是功不可没啊。”

  功不可没!我可是不敢这么想,毕竟我也没有做出什么事情,而且我为此感到深深地不安。

  “可是,当时地上的那部手机出现了什么情况?是谁的手机?”阿杰又产生了疑问。

  “工作人员可不会疏忽大意到把一部手机落在玻璃屋里。”

  倏然,大家齐刷刷地看着我,我想他们认为是我把那不手机带进去的,但是我记不清楚了,或者说我根本就没有关于当时的丝毫记忆。不过确实,在我从玻璃屋子出来的时候“梦露”交给我一部手机,索性,我将手机掏出来递给了尧兆文,尧兆文又将它递给了阿杰,阿杰打量着,好似看见了至宝。

  “这可是一部再普通不过的手机了。”阿杰说道。

  “的确是一部极其普通的手机,不过你可以看一下在那个时间段内手机有没有发生一些什么事情。”

  阿杰将手机翻看了几眼:“好吧,我瞧瞧。”

  然后阿杰用一根数据线将收集和电脑连接起来,又在电脑上操作了几下,电脑屏幕上就出现了一组数据。因为字很小,我没有看清楚,不过阿杰都念出来了:“当时没有闹钟,没有代办事项,没有收到讯息,也没有键盘操作记录——啊!看这里,下午一点四十五分有一条未接电话。”

  “对,就是这个。”尧兆文十分兴奋地说道。

  “可是这有什么呢,怎么会影响了输入法的数据输入,虽然这会让输入法短暂地取消操作,但是操作会继续,而且也不会出现数据输入空白。”阿杰疑惑地解释到。

  “难道是通话的无线电波影响了数据输入吗?”尧兆文问道。

  “这不可能。”阿杰肯定地说。

  “那会是什么情况呢?”

  一时间,大家都沉默不语,仿佛人人都陷入沉思。

  突然,不知谁说道:“你可以看一下来电音乐。”

  这可是打破沉默的好办法,顿时大家都被这个滑稽的解释弄得哈哈大笑,就连一向冷漠的尧兆文也笑得止不住。不过阿杰突然说道:“好吧,我们不妨试一下。”

  虽然大家都知道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一首歌曲怎么会影响到输入法的数据传输呢,那可是高科技啊?

  “好吧,我们启动输入法模拟程序试一下。”尧兆文说罢,也还不时地发笑。

  随后,阿杰打开了模拟输入法的电脑程序,然后准备好录音设备。

  一切就绪。

  然而就当这万众瞩目的时候,阿杰突然回过头来问我一句:“先生,你还记得你的电话号码吗?”

  “这……”我语塞了。

  “好吧,我想这是不记得了,幸好我有个好法子。”

  随后阿杰用我的手机拨打了他的手机,这样他就看到我的手机号码了,虽然这只是一个小伎俩,不过可真算是一个好法子。

  终于,一切都准备就绪,又到了一次万众瞩目的时候。顿时,屋子里鸦雀无声。

  滴滴滴的几声,阿杰拨通了我的号码,然后我的手机就在桌子上震动,乱跳,发出一首奇怪的音乐,这音乐仿佛是撕裂的呐喊,是幽怨的嚎啕,可不是我喜欢的样子。然后大家的眼神都紧紧地盯着电脑屏幕,渐渐地,屏幕上的那条直线开始抖动,然后弯曲变形,像是一团乱麻一样纠结在一起。铃声很短暂,当铃声停止后线条又恢复到支线状态。

  “这说明什么?”尧兆文问道。

  阿杰转过椅子,内心莫名的激动,但又极力压制住这股激动:“这说明我们成功了。”

  刹那间,屋子里的人就像猴子捡到玉米一样高兴,将身上的帽子和外衣抛到空中——我想,他们很早就应该这么做了,毕竟这里热得要命。

  “好啊,这下我们可以教训教训那些独裁统治者了,可为什么凭这一首歌就让输入法发生传输错误呢?”尧兆文问道。

  “是啊,或许这只是一种少有的巧合吧,歌曲的强度,节奏,还是震动频率加在一起共同形成了攻击输入法的武器,它们使得传输电波发生了幅度变化,从而使输入法在那一瞬间输出了一小段的空白,正因为这些空白,这位先生才残留着一点点的记忆。”

  毫无疑问,阿杰所指的“这位先生”应该就是我吧。而“这位先生”也终于明白了,那些独裁者和该死的输入法是如何剥夺了作为一个人的自由,一个人的幸福和生活。

  在我离开金蓝酒吧的时候,尧兆文说金蓝酒吧随时欢迎我,即使我是一个该死的知识输入者,但在他的同伙看来我可还算是一个异类——我想,除了代号A吧。

  金蓝酒吧外依然冷清得不得了,这可是一个没有居民居住的地方,不是吗?天空依旧晦暗,不见星月,细碎的雨滴依旧不停落下。

  我拦下一辆出租车,然后好奇地问它:“你是怎么知道这个地方的,我们的脑子里可没有这里的地图。”

  “好吧,关于你的这个问题我能收你五块钱吗?”

  “好吧。”我接受了它的“勒索”。

  “因为我们是比较旧的一代机器人,使用的还是上一代的老地图,当时这里还没有变成无人区。”

  

  二零八零年二月九日 多云

  中午,我从床上爬起来,然后拉开肮脏的窗帘看着外面。外面高楼林立,我站在这里可以看到大部分的楼顶——我已经不在光景小区住了,因为……因为我已经被公司辞退了,所以我不得不另外租住房子。我现在居住的地方是瑞金大厦101室,这栋大厦里除了下面几层用作写字楼外,其他的都租给普通住户了。我选择了靠近楼顶的地方,虽然这是一间狭小而肮脏的屋子,但是租金可比其他的便宜不少,我想,从公司获得的辞退金应该可以让我过一阵子了。6000块,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从我们的人事部经理的眼神里就可以看到。那时,我才在公司上了两天班,然后我写的一篇稿子中就出现了十分低级的错误,我把第二次世界大战的时间写成1939年1月9日,我觉得这应该是正确的,但主编说应该是1939年9月1日。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错误,或许是因为当时接受知识输入的时候发生错误导致的吧。就这样,我离开了公司,在我填写离职表的时候经理大发雷霆,他说:“你这个混蛋,只上了两天班就要从公司拿走6000块,我一个月的工资也才6000块呢。”然而他不知道的是,我从此以后就不会再有工作了,但凡被辞退的“知识奴隶”都不会再次拥有工作,他们只得在街上去乞讨,但是我得了6000块,除了开房租的1500块和其他一些花销外还剩下4025块。我想,即使不用工作也能撑一阵子了。

  或许正如主编说的,我得了抑郁症,所以我才会犯这样的错误。但是我知道之所以犯错误不是因为我得了抑郁症,而是那个混蛋输入法听到了不该听到的东西——真是蠢货。然而确实也大抵是这样吧,我的确过了一段十分苦闷的日子。在我被辞退的这一段时间,没有人和我说过话,也没有人邀请我去看场电影,而且我还天天做噩梦,关于我的4个朋友,关于夏澜,还有我自己的噩梦。真的,我感觉我的心都空了,生无所恋。我不知道这么多的“知识奴隶”是怎么生活下去的,他们以什么精神为支柱,但是我已经受不了了,我觉得我应该找回属于自己的幸福。所以我决定去医院看望夏澜医生,她的笑容一直在我的心理挥之不去,让我十分苦闷。

  我穿好衣服,整理了一下头发,然后出门乘电梯下楼。

  当我到达医院的时候一切都还是老样子,我挂了神经科,医生问我什么病,我说:“抑郁症。”然后我就又在候诊室等了许久,不耐烦地望着前面这些家伙从诊室的门进进出出。终于轮到我了,可当我走到诊室的时候发现夏澜已经不在诊室里面,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不算太小的男子,他满脸胡子渣,一双眼睛像是焉了一样。

  可我还是坐下了,我想从他的嘴里问出点关于夏澜的事情。

  “医生你好。”我很有礼貌的说。

  然而这个胡子渣男人也很礼貌的回答:“你好,有什么可以帮助你的吗?”

  “我得了抑郁症,不过我想知道夏澜医生哪儿去了,上次就是她给我看的病。”

  “夏澜医生——嗯,她啊,好像去其他医院了,不过对于抑郁症我可比她厉害多了。”

  “你知道她去哪所医院了吗?”

  “这我可不知道,”胡子渣男人说:“或许她也不是去其他医院,总之她只是离开了这里。”

  “好吧……”我感到十分失落。

  “先生,我看你的抑郁症已经很严重了,我给你开点药吧?”

  “不用了,”我说:“除了夏澜医生的药,我谁的药也不吃。”

  我离开了医院,然后一个人百无聊赖地在街上徘徊着,独自欣赏着这座城市丑陋的景色。

  就这样,我又孤孤单单地在这个世界上存活了几天,我本想用一种奇怪的方式来提前结束自己的生命,但是我却什么法子也没有,因为我的脑子里全都塞满了夏澜的影子,而且我还幻想着有朝一日能够再次见到她,她还说过“下周末在广场等我”,我想这就是我还存活着的理由吧。

  

  二零八零年二月十八日 晴

  

  十八日的早上,我从床上爬起来,我感到我的头就像铁锤一样的沉重,或许是因为我长时间在床上瘫睡的原因吧。而且说实话,我大概已经很久没有洗澡了,不光没有洗澡,我想我连所有的日常生活都停止了,所有日子都想一只木偶一样没有思考地活着。想必,用不了多久我就会连自己也会忘却吧,为了防止此类悲剧事件的发生,我来到了一面镜子前。镜子里的自己显得沧桑而憔悴,头发乱蓬蓬的——的确,这就是一个乞丐应该有的样子——用不多久我就会完全沦为一个乞丐了。

  然后我开始在我的包里寻找一些东西,我想我是想要找到那仅存的4000块钱。找到了,然而我还发现了一张卡片,我不知道这个小东西是怎么来到我的包里的,我对它一点映像也没有,然后我开始查看上面的文字,上面写着:未来知识服务公司;地址,金蓝湾印象影楼地下室。真奇怪,怎么会存在着一个知识接受服务公司呢?知识接受不是都被政府垄断了吗?不过我可管不着,这与我何干呢?可是,我还是想去看一下,以打发这百无聊赖的时间吧。

  金蓝湾就是金蓝酒吧在的地方,我想这家公司应该就在那附近什么地方吧,于是我一路走着,朝金蓝湾的地方走去。

  有时候,我真十分怀疑我很享受知识接受的后果,即使你没有去过的地方你也能凭着脑子里存着的地图然后找到,而且只要闭上眼睛,全世界的美景都可以尽收眼底。

  我就这样一直走着,不知道走了多久,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已经很久了,因为当我快要走出城区的时候下班的人群已经陆陆续续地从楼房里涌出来了,他们一群群地就像老窝被洪水淹没的蚂蚁一样。

  当我走到金蓝湾的时候我的脚已经疼得不行了,我想脚趾头上一定长出了几个水泡,不过管它呢,这大概也算是作为乞丐的必修课。然后我拿着卡片到处张望,但是这里除了空置的楼房和许许多多的废墟外可没有什么叫做“未来”的知识接受服务公司。我想,这应该不是恶作剧吧,那个无聊的家伙能够将我作为恶作剧的对象。

  我继续在这些废墟间徘徊着,然后我来到了一栋只剩下半边“身子”的高楼下。我抬头向上望去,上面还摇摇欲坠地挂着“印象影楼”四个字。是这里了吧,可是地下室的入口在哪里呢?我可不想溜进这样一栋随时面临坍塌的房子里。不过我后来一想,可没有什么比活在这样一个世界更可怕的东西了。于是我挺着胆子走进了楼里,楼里到处是破碎的玻璃水泥碎块,越往里走就越黑暗。然后一缕黄色的微弱光芒出现在我的面前,原来是一只古老的廉价灯泡,这只灯泡挂在一道锈迹斑斑地铁门上。铁门虚掩着,透露出丝丝微光。我小心翼翼地推开门走进去,然后看到了这个乱糟糟的,到处堆放着废弃铁制品的屋子。在这些铁制品堆砌而成的“小山”间有一条通道,通道一直通向里面的一间屋子,而那间屋子里正发出叮叮咚咚的声响。我从通道一直往前走,然后进入了那间屋子。当我走进里面的时候看到了一个中年的男子,他瓜子脸,白皮肤,全身上下找不到一点肥肉的样子。当他看到我时表现得十分惊讶。

  “嘿,活计。”

  他手里端着一个纸箱子,看到我时停止了手里的动作。

  “嘿。”我说。

  “你——是怎么到这里的。”

  “我看到了一张卡片,然后找到了这里。”

  我将卡片递给他,他看了看卡片,然后将顺手就将卡片丢在了不知哪里。

  “我们刚刚打烊了。”他说,好像希望我赶紧离开这儿。

  “我想你能抽点时间干完我这票再下班。”

  他好像有些不耐烦了。

  “嘿,我不是说今天下班了,而是我已经不干了,以后也不干了。”

  “为什么呢?”我不知道为什么要问这么一个问题。

  然后他没有立刻回答我,而是将手上的纸箱子放在一堆铁笼子上面后才说道:“实话告诉你吧,我准备跑路了,不知道那些该死的家伙攻击了政府知识接受服务中心的服务器,然后我们就跟着遭殃了,政府严查每个逃避知识接受的人,他们知道了这里,所以我得跑路了。”

  真令我失望,可是当我来到这里的时候可没有想过要重新接受这该死的知识接受服务,所以确切地说也不算是失望吧。

  “好吧。”

  我说道,然后转身准备离开。然而就在这时,我的4000块钱就这样顺其自然地从破了个洞的衣兜里掉出来了,直接落在了潮湿的地面上,我可不知道什么时候破了个洞,或许是被耗子咬出来的吧。当钱掉出来的时候就散落了一地,就像是秋风吹着落叶往下掉一样。

  然而就在此时,那个家伙却突然改口了,当我奇异地看着他的时候他却奇异地看着地上的钱。

  “我想我还有时间干完这一票。”他盯着钱,目不转睛地说。

  我真不知道说什么好,我为什么要来这么一个地方呢,我可不想再次和这该死的输入法打交道。

  “好吧,可是我没有钱呢。”我说。

  谁知道我这么一说,那个家伙就开始慌张了,忙说道:“地上的是?”

  “好吧,”我说:“这是我用来跑路的,攻击政府知识接受服务中心的是尧兆文,所谓的‘自由战士’,我是他们的同伙。”

  谁知道那个家伙惊呆了,半晌才回过神来:“你不是接受过知识输入吗,怎么会?”

  “是的,”我解释到:“可是我在接受知识输入的时候输入法发生了错误,所以我还有一部分自由,我算是半个‘自由战士’。”

  “啊,好吧,不过你那么多钱用来跑路可真算是太多了,我想我能给你打个折扣。”

  “我看还是算了吧。”

  “你想一想吧,你能从这里重新变成一个人,一个真正地有知识的人。”

  “可是这个东西会让我失去已经有的记忆,不是吗,我可不想这样?”

  “谁说的!”他突然激动起来,“那是政府为了控制人们的大脑才会这么做,但真正的输入法不会清除人原先的记忆,你知道吗,人脑真正被使用起来的只有十分之一,而真正的没有被修改过的输入法会将知识输入到没有被开发的剩下的部分,所以接受知识输入完全不用担心原先的记忆被清除或覆盖。”

  这下轮到我惊呆了,我不知道他是否说的是事实,但我想,我们都被欺骗了,所有人都生活在了这个欺骗的谎言里。

  当我同意接受他的知识输入后,我还是犹豫不决的,但当我躺在铁床上的时候似乎就铁了心了,来吧,输入法,让我接受一次真正的没有欺骗的成人洗礼吧。

  我不知道阿猫——是的,他告诉我他叫阿猫——是紧张还是兴奋,他很快就准备好了知识输入的工具。是的,就是输入法,但是这台输入法和政府知识接受服务中心的输入法完全不一样,这一台看起来要更陈旧一些,然而也不是一个机器人,这个输入法就只是一台电脑加一些机械装置。阿猫忙活着,将电脑和机械装置推在铁床边,然后他问我:“你需要什么知识,政府有的这里都有。”

  “机器人专业吧。”我随便说了个,我可管不着输入什么东西了,反正输入什么也不会改变我沦为乞丐的命运,而且根据政府知识接受协议,但凡接受过第二次知识输入的人都得判处很长的刑期,所以因此我以后还得藏着点吧。

  “机器人专业?”阿猫有些迷惑:“这世上可没有什么机器人专业,我想你要的是物理机器工程学吧。”

  “好吧,应该,也许就是这个吧。”我说。

  随后阿猫按下了启动按钮,机械触手便发出吱吱吱的声音向我靠拢,然后触手发出蓝光——就蓝光这一点来说跟知识接受服务中心的输入法可是一样的了——一丝电流的火花在触手顶端闪烁。突然,我怀疑起阿猫的技术来,或许他“打烊”不是因为政府查上门了,而是因为自己装备差,技术不给力才使得没有顾客上门吧。天啊,我竟然成为了阿猫的一只小白鼠。

  终于,触手靠在了我的头上,我能够受到微弱的电流从我的发根传到头皮然后再到脑髓的经过。虽然这没有带来疼痛,但还是让我感到十分害怕,毕竟经历了那么一次还是心有余悸。

  电脑的显示器就正对着我,这样我就能够随时看到“手术”的进度,没有多久就已经完成百分之二十了——我真怀疑他给我输入的是不是“盗窃的艺术”。

  “你不用担心,在不用清楚记忆的情况下是很快的,而且不会产生疼痛,充其量就是有点头昏脑涨吧了。”阿猫仿佛读懂了我的心思。

  又过了会儿,进度条终于跑到百分之八十五了,确实,我现在的确有些头昏脑涨。

  然而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阿猫突然抬起头,然后吩咐我不要说话——其实我根本说不了话,然后他悄悄地走到外面的一间屋子。他去了没多大一会儿,然后就急匆匆地跑回来把门死死关上,还搬过去一个大铁皮箱子抵住门。

  “发生什么事了。”我想说但是却说不出话来。

  当他把门抵死后就又坐下来,十分不安地看着电脑。

  “快点啊,快点啊……”他搓着手,急切地自语着。

  然而外面的敲门声更厉害了,到了后来就直接演变成了撞门声。

  阿猫被突如其来的撞门声吓了一跳,然后祈祷着进度条走快点,可是上帝并没有如他的愿,门被撞破了,我能听到一大群人正朝里面赶来。

  又是一阵撞击门的声音,我想他们立刻就会攻破最后的一道防线。

  此时阿猫已经经受不住等待的折磨了,他撂下了“警察来了,你保重吧,我逃命去了”这样一句话就从一个隐秘的洞口逃走了。

  我简直不知所措,我想被抓住的话一定得呆一辈子的监狱,毕竟我已经触犯了两条最为严厉的法律:就是接受二次知识输入和帮助尧兆文攻击政府知识接受服务中心服务器。

  我想我是死定了,进度条才跑到百分之九十八,然而外面那些家伙随时会破门而入。

  百分之九十八点五。

  我死死地盯着屏幕……

  铁箱子被撞离了原先的位置。

  百分之九十九点八。

  ……

  门栓被撞断了。

  百分之九十九点九。

  ……

  那些家伙推搡而入,然后提着抢到处翻弄,大声地喧哗着喊叫着。

  “到处瞧瞧。”

  “逮住这个家伙。”

  “干死这个和政府作对的混蛋。”

  “看,这里刚做了知识接受服务。”

  “是的,是那个家伙。”一个瘦削的警察拿着DNA身份扫描器扫描着铁床上遗留下的一根头发——是我的,没错,说实在的我真没有在意是不是会在铁床上留下一根头发。

  “是那个接受知识传输是发生错误的家伙吗?”

  “是的,就是这个混蛋。”

  “好吧,逮住他。”

  “逮住他……”

  “弄死他……”

  他们大喊着。

  “瞧,这里有一个洞。”一个警察发现了阿猫逃离的洞,“我想他们从这里逃走了。”

  “好吧,追上他们。”

  他们一个接着一个弯着腰鱼贯而出。

  待到整个屋子都安静后我才从乱铁堆里的一个破箱子里爬出来,我真庆幸这里收集了这么多无用的箱子呢。

  当太阳落下,夜色笼罩的时候我从金蓝湾回到了瑞金大厦,可是当我还没有踏进大门的时候就看到了两辆警车停在了楼下面,一些乔拌成平民的警察还堵在了大门口,我想他们正等和我入瓮呢。这下可糟糕了,这个地方可回不去了,我的房租已经交了一年了呢,显然租房公司不会将剩余的日子都折算成现金赔给我。这下可怎么办呢,我得找地方住一宿,显然有人的地方都不是什么好去处。这时,我想到了阿猫所在的那间屋子,所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这句话即使到了现在依然十分有效。可是我怎么到那里去呢,我已经成了通缉犯,只要搭乘公共交通就会立刻暴露我的身份,然后一大堆警察蜂拥而至将我擒住。走着去吧,可是我已经来来回回地走了两趟了,脚趾头和脚背上的水泡已经起了第二次。不过还是走着去吧,即使磨了三层皮我还是不想坐牢的。于是我拉了拉衣领,遮住半边面孔,趁着夜色夹杂在人群中朝金蓝湾走去。

  就在我混入人群中的时候,我看到街上所有的广告屏幕都播出了我的画面,上面写着一级通缉犯,赏金20000元,罪行,涉嫌攻击政府服务器。除了我外还有尧兆文,阿杰,阿猫,理所当然地他们都成了通缉犯,最不可思议的是他们的赏金都比我高,这让我感到有些忧伤。

  原本我还有3000块呢,本想到了金蓝湾后就去金蓝酒吧喝点酒“庆祝”我第一次成为了通缉犯,但是我想金蓝酒吧恐怕也已经“沦陷”了吧,于是“庆祝”的念头也打消了。

  当我再次回到未来知识接受服务公司的时候那里还是老样子,除了阿猫已经不在了。不过这正好,我可以一个人在这里安安静静地睡上一觉。

  晚上,这里显得十分安静,可是我的心却久久不能平静下来,因为过了这一晚上我就得另谋住处,不过我的脑海里出现了一个合适的地方,那里曾经是一个生产机器人的科研所,后来科研所被废弃了,就只剩下了一个没有用的仓库,已经很久没有人去过那儿了。至于我是怎么知道那么个地方的,我想应该是输入物理机器工程学的时候顺便输入进去的吧,不过管它哪儿来的呢,只要那里没有人去的话就行了;今晚我可得好好睡上一觉呢。

  

   二零八零年二月十九日 大雨

  

  我原以为我可以在这里安安稳稳地睡上一觉,但是到了深夜的时候竟哗啦啦地下起瓢泼大雨,雨声就像洪水泛滥一样击打着脆弱的只剩下半边身子的大楼,然后大楼将声音传到我的耳朵里,让我久久不能入睡。我幻想着,将这些杂乱的声音想象成美妙的乐曲,这兴许好了些,我就这样一直坚持到天明的时候。

  第二天,我从这破烂的地下室出去的时候惊奇地碰见了代号A,那时它正开着出租车往市里面走。它看到我时将车停住了,它问我是不是需要搭车,我说是的,然后我告诉它我要去科研所避难,它说它知道那里,于是我就上了车。

  我上了车后我就问它:“你怎么没有被通缉,我看到了尧兆文的通缉令。”

  “我可是一个机器人,没有谁会关注一个机器人。”

  然后我问他尧兆文他们哪儿去了。

  它轮了我一眼,说“不告诉你”。

  我想它是害怕我泄露了他们的行踪吧,可我不这么想,我也是一个通缉犯呢。

  科研所是在城市的另一边,而且出了城后还有很远。在我再次经过城里的时候我又看到了我的通缉画面,这次赏金上升了20000块,而且通告上对我的罪行又加上了一条:接受二次知识输入。这下想必在劫难逃了,高额的赏金会让人不顾性命地去想逮捕你,不过幸好的是我现在乘坐的是一辆犯罪同伙的车,不然我想我可能直接就到警察局了,然后机器人司机拿着该死的40000块赏金上交给出租车公司。

  当我到达科研所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一点过了,虽然这里距离城区很远,不过我想这个混蛋代号A还是绕了不少路子,害我坐了半天冤枉车。下车后它还告诉我:“车费800块。”你知道吗,当时我真有点想揍人的冲动。

  “我没这么多钱。”我告诉它。

  “这可不行,出租车都是有定位监测的,公司知道了我跑了这么远,所以我回去后就得上交这么个距离的钱,我可没有钱赔的。”

  我可不想和它纠缠不休了,给了它800块打发它走了。

  当它走后我才仔细打量着这个地方,因为年久没有人住这里已经变得十分荒芜,到处杂草丛生,几栋较高的楼都已经被捣毁了。然后我在这些高楼的后面发现了那个还算完好的仓库。假若不是仔细寻找,我想一般人是很难找到这个隐藏在草丛中的仓库的吧。

  当我走进仓库时,仓库的门已经生锈了,上面同样锁着一把生锈的锁。因为锈得很厉害,所以我顺便用石头一砸,锁就砸坏了。我推开门,落在门上的厚厚的灰尘就全都飘落下来,落在了我的身上,我被灰尘刺激着鼻子打了几个喷嚏。

  仓库里十分空旷,到处散落着曾经用来组装机器人的零件,看起来大部分都不能使用了。在靠近墙边的位置立着几个木柜子,我走近它们,然后顺手从地上捡起来一根撬棍撬开了那些木柜。随着木柜被破坏,藏在里面的机器人外壳也露了出来。它们都是用高强度塑料做成的,这样可以减少机器人在移动时候需要的能量。不过它们只是一个壳子,就像一个人被掏空了内脏一样。正因为内脏被“掏空”了,眼睛鼻子孔都成了空洞,看起来瘆得慌。然后我抛下它们去查看其它的东西,其它东西都被曾经的主人遗弃在了地上。这些东西里有电池,有步行驱动电机,有履带、链条,一些没有打磨过的机械臂,还有气动装置和陀螺仪。陀螺仪可不是一般机器人上用的东西,这是专门用了生产机器人士兵的,也就是打仗用的。总之,可以确定这里曾经是一间研究战争用机器人的研究所,大概是因为战争已经远离人类的缘故吧,所以这些战争机器人研究项目便被废弃了。除此之外,我还发现了一台半成品的机器人,它下半身都没了,静静地躺在仓库里。

  因为一晚上没有睡觉,所以我没有仔细研究这些东西,虽然刚输入了一些关于机器人的知识,让我对此颇感兴趣,但是我实在是困极了,我顺着一段梯子爬上了二楼,然后在一间好像是办公室的地方里睡下了。这一觉一直睡到晚上,当我被嚓嚓嚓的声音吵醒后我才注意到这间“办公室”。原来这里不是一间办公室,而是一间监控室,这里有电脑,和一台不知道是什么的古老的装置,因为古老,所以我的脑子里完全没有关于它的信息,但是看起来它似乎有电源连接着还能使用,几颗红色的LED指示灯闪烁着,那些嚓嚓嚓的声音就是从这台奇怪的机器里发出来的。后来我仔细研究了一番,原来这也不是什么神奇的东西,就是一台室内温度控制装置罢了。

  我研究完这台温度控制装置后出了监控室,然后从东边的一道梯子爬上去。从这里上去就是仓库的顶了,我站在仓库顶上眺望着,首次发现远离城市是一件多么美妙的事。这里没有喧嚣,没有刺目的灯火,更没有警察来敲门,我想,我下辈子大概就要在这里度过了。不过刚想到下辈子,我的心底就压抑起来,因为我想到了夏澜,想到了我的那几个朋友,想到了未来一个人孤苦地生活着。

  虽然孤苦,但是我也宁愿在这里,而不是监狱。况且这里的吃喝也不用愁,第二天我就发现一些野鼠野兔的小动物在旁边这些草丛里藏着,它们仿佛很怕生,见着我时就跑得没有踪影了。因此我还饿了一整天,直到后来我发明了一种捕鼠的装置后才将这些肥硕的小家伙抓住。它们去了毛后只要用火一烤就变得皮焦肉嫩,看着就让人口水直流。而且这里也不缺火,我用藏在监控室里的电池碰出火花后点燃了一些干草,干草燃得十分旺盛,用来烤老鼠最适合不过了。

  虽然皮焦肉嫩的老鼠肉是一种解馋的东西,但是吃久了也就腻了,所以我不得不研究一些捕捉兔子和麻雀的办法。物理机器工程学真是好东西,不光能设计机器人还能研究抓兔子的工具。我用这些工具抓到了很多兔子,一些当天就吃掉了,没吃完的就凉挂在仓库顶上,风吹日晒的,用不了多久就成了兔肉干,其实兔肉干也是很美味的,假如你实在没有什么吃的话。

  因为不愁吃的,也不愁有警察来抓,所以闲下来的时候我就捣腾这些机械零件。然后我有了一个想法,为了结束这孤苦的单身生活我决定给自己制造一个伙伴,谁呢?我首先想到了夏澜,为什么首先想到她呢,我不知道,因为每当我感到孤苦伶仃的时候我就想到了她。

  在随后的几个星期里,我就开始研究这些被遗弃的机器人零件,我将没用的扔在一边,还可以使用的扔在另一边。当捣腾得差不多的时候我就开始组装机器人了,我装好了她的躯体,然后用一幅履带作为她步行的工具,虽然这简陋了点但没关系了,在缺少零件的情况下和已经很不错了。然后我将监控室里的电池填进了她的肚子里——这使得她的肚子很肥大——然后将电动驱动装置连接上电源,这时候的她已经能够移动了,可是却还没有一点人的样子。然后我找来了机器臂,虽然这一眼就能够看出是男性的手臂,而且上面还有武器,但是管不了那么多了,有总比没有强。然后是反馈系统、控制系统,这些东西以及脑袋都是我从那台半成品机器人身上搬过来的。我用了一个星期的时间来组装这个机器人,然后又用了一个星期的时间来调校机器人。当我的兔肉干和老鼠干都吃完的时候,这部机器人大作就完成了。她不仅跑得快,跳得高,而且当我给他手臂上的武器装上一些子弹后,她还成了捕兔子的能手。从此,我那些捕兔子的工具都没有用武之地了,所有捕猎的工作都交给了夏澜A来做。不过她也不是没有缺陷的,她除了名字叫“夏澜A”外一点也没有夏澜的样子,不过只要名字是“夏澜”也姑且能慰籍我孤苦的命运了吧。

  不光组装了一台机器人,我还修好了监控室里的一部电脑显示器,将显示器稍加改造后用电线连接上仓库顶的天线就可以收看到电视了。电视里有时候播放电影,有时候播放动画片,但更多的时候都是播放新闻。新闻主播还是老样子,西装革履,义正言辞。虽然电视里播放的大多都是一些无聊的东西,但毕竟这些无聊的东西也能打发一些无聊的时光。当“电视”的电池没电的时候我就又在仓库的地上捡来一块重新装上,就又能观看了。

  二零八零年四月十二日,我在电视上看到了代号A被铺的消息,虽然它是机器人,但是它却是尧兆文制造出来的专门收集信息的。当时,我并没有对此感到十分的不安,然而就在二零八零年四月十四日的傍晚,一队警察包围了这里,他们手里拿着枪,然后撞开了仓库的大门;我想一定是代号A败露后泄露了我的信息。

  原本,我正睡得香呢,然后突然就听到了撞门的声音。我当时懵了,当我跑出监控室的时候警察已经冲进来了。他们大喊着:“在楼上在楼上……”

  我完全不知所措,这里没有退路,我只得束手就擒。

  然而就在此时,夏澜A被这突如其来的吵闹声唤醒,然后她走向那些警察,抬起右臂,那些用来射击兔子的子弹就嗖嗖嗖地射向了那些警察。那些警察慌了神,然后节节败退,退出了仓库外面。我想那些警察完全被弄懵了,眼前这个机器人怎么会攻击他们呢?机器人的第一条例就是不能攻击人类,可是他们或许不知道,这可是被研究来用作打仗的机器人。

  趁着这个机会,我跑到楼下,然后从一道小门逃到了外面,藏在草丛里。

  那些警察丝毫没有感觉到我已经逃走了,还在仓库大门那儿堵着,时不时地悄悄往里望。然而当他们头一从门边伸出来就被从里面射出来的子弹逼回去。可毕竟那些子弹是用来打兔子的,没一会儿那些子弹就用光了,警察重新占据了优势,他们攻了进去。然后我便听到了一阵枪声乱响,顿时我的脑海里就出现了一幅惨烈的景象——夏澜A被他们击毙了,虽然她只是一个叫做“夏澜”的机器人,但是此刻我内心里还是有一股莫名的伤感。

  趁着还没有被发现,我便隐藏在草丛中悄悄逃离了。

  

  二零八零年四月十四日 阴

  

  我从科研所逃出来后就到处躲着,以免被警察发现,而且我已经感到这个城市已经不能在待下去了,我得去一个无人的地方。

  夜晚,警察下班后我才从藏身处走到大街上,然后我在街边找到了一个报刊亭,我问他这里有没有旧的地图。报刊亭的老板是个退休的老头,他戴着一副墨镜翻弄着胡乱堆在地上的报纸和一些书籍,然后从这些破旧的书刊里抽出了一本地图。

  “这就是比较老的了,算你20块。”

  我摸了摸口袋,然后给了他20块,拿走了地图。

  拿到地图后我就又赶紧藏起来,然后我开始研究这些地图,我翻开贵阳市以及周边的一些地方,然后我开始想象,将脑子里的地图和这些地图做对比。这招的确有效,就在这幅老地图上,我发现了一块存在于老地图上,而我的脑子里却没有的地方,我想这里应该是被荒废了。在地图上可以看到这个地方叫做清镇,是一个老工业区。

  但是我要怎么到那里去呢,我得有一辆车才行呢。

  好吧,那么我就去弄一辆车吧。

  这可是很恐怖的想法,要弄一辆车就非得去抢不可,因为我剩下的钱已经不够买一辆新车了,而且租车公司很可能在和我讨价还价的时候偷偷报了警,所以权宜之计就只能是抢了。

  当我有了这个想法后,我就开始寻找目标,我在一条没有什么人的巷子里等着,然后一辆出租车从我面前经过。

  “你要不要乘车?”坐在里面的机器人问我。

  “不,”我说:“我想要你的车。”

  “什么,先生?”

  它仿佛听不懂我是什么意思,不过这都不重要了,我拉开了驾驶室的门,然后将它从车里扯了出来,狠狠地扔出很远。

  “你可不能这样,先生,我已经报警了。”

  它躺在地上说着。

  可我不在乎,我将它扔出车外后就爬进了驾驶坐,然后放下制动,踩下油门,车就跑出去了。

  然而就在此时,警车在我的后面追上来了。警察拉着警笛,其他的车都给他们让道。

  我真没想到这些警察能够来得这么快,我原本想将车开出城后再把定位系统弄烂,不过这下可行不通了,我必须现在就动手,不然凭着定位,那些警察随时都知道我在那儿。

  于是我一面开车,一面将面板的壳打开,将里面的定位器的电线给弄断了,这可费了我不少功夫,因为我可是找了不少时间才找到这些线子的。

  没有了定位器后他们就不能跟踪我了,于是我更加肆意地驾驶着出租车,朝大街小巷乱窜。就在我穿过一条巷子后,另一辆猝不及防的车突然停在了我后面,然后那些警察就一辆接一辆地撞了上去,撞了个稀巴烂。

  我回头望了一眼,然后不屑地扬长而去。

  

  二零八零年四月十五日 晴

  

  经过一夜的逃亡,我终于来到了清镇。

  清镇可比科研所要颓废得多了,到处都是破败的运输管道,道路也是破烂不堪的,而且这里也没有什么野草,我想这里应该没有什么兔子以及老鼠了。

  我将车藏好,然后花了大约半天你的时间来逛了一下这座曾经辉煌过的工业城市。这座城市不是很大,却到处都充满了历史的味道。我在脑子里搜索了一遍,然后寻找着关于这座城市的任何信息,但是只得到了这是一座钢铁工业城市,因为古老的高能耗生产方法而渐渐遭人嫌弃,最终人去楼空,成了一座空城。

  我又利用剩下的半天时间寻到了合适的住所,这里高瞻远瞩,站在顶上就可以看到整座空城,而且一旦有人进入清镇,我也能够很快地发现。

  因为有了在科研所的经验,我在这里的生活很顺畅,我很快找到了可以吃的食物——一些经常到地上来寻找食物的鸟类,他们的肉质鲜美,可比老鼠要强多了。而且只要挖开泥土就可以找到一些蛋白质丰富的虫类。

  吃的不用发愁,而且随着时间的流逝,我也渐渐地不再担心警察的来访。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我便把主要工作转移到科研上来——我修好了一台电视机,还是液晶显示的那种老电视 。除此之外我还制造了“夏澜2号”。你知道吗,原本我是想制造一台真正的夏澜2号,至少从外貌上看起来是夏澜,不过由于资源有限,所以我不得不将一些老旧的收音机,运输车等不可思议的东西组装成了夏澜2号。夏澜2号可比夏澜A逊色了不少,她不能自由运动,更不能和警察对抗,她只能煮煮咖啡,然后将咖啡端到我面前,然而虽然如此,我也倍感欣慰了。

  我在这里生活了很久,就在冬天快要来临的时候我收留了一条流浪狗,这条狗不但能捉鸟而且时常和我一起看电视。就在二零八零年十二月二十五日的晚上,我们一同坐在住所里看电视,然后我在电视里看到尧兆文被捕的新闻。当尧兆文出现在电视里的时候,满脸都是沧桑的样子,皱纹都长了不少。他就这样被反绑着手,被许许多多的警察送进了警车。

  我想,自由战士都完了吧,这世界又得清静了,以后大约也不会有人知道自由战士的存在了吧。

  这时,夏澜2号从厨房里出来了,她将一杯咖啡递给我,然后问我被捕的人是谁。

  “不知道,”我说:“也许只是一个寻找自由的家伙罢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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