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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年关,菜市的价格都在上涨,几乎所有的摊贩都在羡慕肉铺赚的盆满钵满,但只有郝军夫妇在盼着肉价再高些,最好贵到所有人都吃不起。
掌着百茂市场唯一的鱼摊,郝军自然不怕没有生意,这是他下海多年攒来的经验,所以早在市场刚开的时候就签下了独家协定,每年返营业额的十个点,不算账面上给的好处,市场自然很是满意这笔收入。
妻子罗芳起初是反对他这样做的,不能为了挣钱断了其他同行的生路,但郝军只觉得这是正当商业行为,两人吵过一架后,罗芳便再也没有提过这件事情。
明天早上你去跟货吧,我有点不太舒服想多睡会儿。”郝军捂着嘴咳嗽了两声。
小安你就让他自己去机场吧,这么大个人了不会丢的。”
罗芳没有作声,抄起沙发上的衣服径直去了房间。
睡前,她摇醒了刚生睡意的丈夫,想聊聊孩子出国的事情。
澳洲学费大概要四十万,咱们家这几年收入也还可以,小安想去你就让他去吧。”
郝军转过头来,一脸严肃地看着她。
你忘了你哥哥车祸刚拿走二十万么,怎么跟吸血鬼一样。”
所以说我跟你二十年都不值二十万?况且小安也不是我一个人的孩子!”
上国内就可以了,学历再高也只是个卖鱼佬的儿子。”
罗芳没有再继续追问,她知道他向来不喜欢小安,但自始至终都没能想明白怎么会有人讨厌自己的亲生儿子。
平日里两人的分工一向是郝军起早去跟货,她给孩子做好早餐后再去市场接替丈夫的工作,通常凌晨来的都是饭店或者小水产的批发,用不上开刀杀鱼,所以罗芳可以先做一点家务再去上班。
师傅怎么没来,今天这批鱼可肥了......”
这是从一开渔场就跟着郝军的小徒弟孙然,一个二十六七的小伙子,很是健谈。平时搬货运送的力气活都是他干,身板也很结实,虽说手里有个偌大的郝记渔场,可里里外外干活的骨干统共就他们三个人,是辛苦了点,但收成还是不错的。
两点钟的渔场,四五个穿着防水长筒靴的工人在捞鱼,孙然站在货车厢门的位置,做每一条鱼的最后质检工作。养殖区被分割成大小不等的块状,从幼鱼到成鱼,不同品种都做了分类。平日里只雇一个熟手看着渔场,做一些投食分类的活儿,只是每日要捕鱼出摊的时候才招徕几个气力人,按钟点结算工钱。
郝军是个精明人,对钱算计得清楚计较,对自己老婆也有刻意隐瞒的秘密,就比如这个渔场,也是他耍了些手段才拿到的。
为了多拿到些门路,郝军总是混迹于一些声色场所,用那些人的游戏规则来赢自己要的筹码。手里颇有余钱的时候,他经常一掷千金,亏了输了还会给人赔笑脸赔不是。世故圆滑的人总是招虚伪的人喜欢,谁都只觉得这个后生有潜力可造化,却没人以为身边藏了一头豺狼。
所以很快,他就把这些规则玩得捻熟于心,只消一个晚上,就把当时还不叫郝记渔场的铺子赢到了手里。
虽然有时很不赞同郝军的某些做法,但他对于挣钱的敏锐程度却不是罗芳能企及的。所以这二十年,罗芳总感觉自己在这段婚姻里有点低人一等,毕竟谁都只会称赞羡慕她嫁了个会当家会赚钱的男人。
把鱼运到市场已经快三点半,其他的摊位都已经热闹了很久,几家长期合作的饭店早早来了人,一看是有些文弱秀气的嫂子,也噎声只骂孙然不懂事。
力气活给女人干是讨不到老婆的。”
亏得我们等了这么久,嫂子好歹让个价补偿一下啊~”
平日里宰鱼卖肉见的都是些叔叔婆婆,讲的都是家长里短,久不跟这些商户打交道,竟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
这不是师傅忙嘛,所以今天来的是卖鱼西施,可不还便宜你们了。”
孙然许是早就习惯了这样油嘴滑舌,应付起过场来简直得心应手,直到打发走了这帮子难搞的发财树后,他才坐下来安安静静地分鱼。
师娘,你别往心里去,那些人就是嘴脏,钱还是干净的。”
以后的早市你还是不要来的好。”孙然又补充道。
恍惚间,罗芳似乎看到了年轻时的郝军。
刚毕业的时候,郝军家里的酒厂倒闭,留下一堆库存,本是要拿去抵债的,但他死活不肯,指望着这批货翻身。于是他把周遭大小的酒吧饭馆都跑遍了,一瓶一瓶地灌,一箱一箱地喝,两次酒精中毒终于拿到了第一笔启动资金。
他还完了债,喝酒也喝出了些朋友,靠着那笔钱投资了几个地产项目,趁着楼市的风把原始资金翻了几番,自此,很多人改口叫他郝总,包括那些曾经落进下石过的人。
她永远都会记得,郝军拿着五十万现金砸在她们家餐桌上说的那句话。
我娶芳芳,是为了给她幸福,他们是嘴脏,但钱很干净。”
扛着诋毁嫁进郝家,是罗芳为了爱情的一腔孤勇,想到这里,她染着血的刀停下了。
你看一下鱼,我回去一趟。”
罗芳依稀记得当年母亲离世给了她一张银行卡,里头有郝军给的彩礼,还有一部分退休金,想起这笔巨款简直让她又燃起了希望。
她从结婚喜服的内袋里找到了银行卡,连忙给招生办的主任打了电话,一通手续办下来最后划款的时候却让罗芳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