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了一口茶,阖上书本,慧黎开始思考,自己是不是也存在某种不理性的坚持?
所谓坚持,就是死守一个原则不愿意妥协。对于这段婚姻关系中,她最不愿意妥协的是什么呢?其实慧黎一直知道是什么,那就是放弃这段关系,白话地说,就是离婚。
因为她知道自己要成功怀孕的确很难,这样就无法帮森信实现他人生中最大的梦想,只要没办法生孩子,两人的婚姻关系就会持续紧张。但如果,狠下心提出离婚,让森信去娶别的女人,另一个可以顺利帮他生孩子的女人;那么,一切都找到解答了。当然,自己也获得解脱,从每个月又发现月经来了的深层恐惧中解脱;离婚后,就再也不用担心这个,可以专心在自己的教学工作上,平静过着一个人的生活。
不过她始终没有勇气提出离婚,因为慧黎认为森信需要她,不论是未来人生或现在生活,都需要她的照料和关心。她知道森信虽然在工作上的能力很强,但生活中若是没有自己的协助,一定无法过得这么顺遂。她也知道森信深爱着自己,所以二十年来都还愿意容忍自己没有生孩子这件事,慧黎每次想到这里,都责怪自己怎么还会有离婚这个对森信极其残忍的想法?
但或许就是因为自己这样的坚持,不愿意主动放开森信,让他有机会去寻找别的女人帮他生孩子,才让这段婚姻关系变得越来越不幸福。慧黎心想,严格说来,自己不就是那个蛮横剥夺森信孩子的恶劣强盗吗?或许算命仙说的没错,森信命中注定会有个儿子,那个儿子不一定就是自己生的,而是森信和别的女人所生的。
“若是这样,我不就是那个可恶的强盗吗?若是这样,森信一定很恨我,恨我剥夺了他一辈子的期待。”慧黎越想越惭愧,越觉得自己的那份坚持,似乎也不是那么理性。
想到这里,慧黎开始有个念头,或许今晚的争吵就是一个契机,一个提出离婚的好时机。身边朋友中,老夫老妻离婚的人比比皆是,况且两个人也不是因为谁劈腿外遇才导致离婚。慧黎觉得,自己应该扮演勇敢的那一个人,主动提出离婚,让各自找到幸福的人生。
她也知道,森信一定很难接受这样的结果,但不论怎么盘算,这都是对彼此最好的解决方式。以前虽然也已有几次出现离婚的念头,但这次不一样,完全是基于理性和善意的考量。这次,或许就是将这个陈年宿疾一次解决的黄金治疗时机,若错过,又不知要拖上几个十年?
为了森信,为了他的儿子,也为了自己。慧黎告诉自己:勇敢一点,提离婚吧!
时钟走到十二点。
森信开着他的宾士S500,停在剑潭站1号出口。这时候的中山北路,车流量仍有不少,大部分应该是去附近逛士林夜市的人吧。森信的车就停在出口旁,白色的车身,闪着刺眼的双黄灯。森信转头往右看去,在出口周边寻找淇淇的身影。他看到一个女生,装着白色上衣、青色花裙,手拎着一只LV包包。那个女生就是淇淇,打扮不像大学生,但容貌和身材就是淇淇没错。
森信开门下车,走到淇淇身边。
“是淇淇吧?你好,我是茂德。”森信说着临时在网上编的假名,语调听起来相当自然。
“哈啰,茂德哥,你本人看起来更有活力喔!想到等下要带我去哪里吃东西了吗?哦,那台就你的车吗?保养得不错嘛,我最喜欢开白色宾士的男生。”淇淇眼神发着光,很自然地伸手轻勾住森信的手,两人一起走回车上。
午夜零点零四分,台北街头突然吹起一阵强风,某种氛围,彻彻底底转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