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写一个女人。
女人的名字叫春霞,是我妈妈的朋友,我总是叫她春霞姨。我们家是在小镇上开杂货铺的,南来北往,总是会结识许多形形色色的人,春霞姨就是经常去店里买东西才和我妈逐渐熟识的。
春霞姨,四十多岁,典型的的乡村女人的朴素相貌,颧骨微突,黑而密的头发在脑后绾成一个髻,红黄隐隐的脸庞,身高略高,身材微壮。性格很直爽率真,谈话说笑,嗓门很大,为人又很耿直,有一说一,有二说二,没什么心机。脾气泼辣火爆,但是心地却是极好的,淳朴实诚,热心肠,同时骨子里透着一般人少有的坚强和执着。
春霞姨虽然看着粗枝大叶,但是做东西手艺却是极好的。每次她去店铺里找我妈妈聊天,我总是会跟她说我想吃她做的东西,“春霞姨,你什么时候做韭菜盒子给我吃啊?你做的韭菜盒子最香了!”,“春霞姨,我想吃你做的水煎包了,外面店里卖的都没有你做的好吃!”,“春霞姨,你们家腌的盐豆(一种发酵的豆类食品)好吃,下次再给我带点来吧!”…………春霞姨是很开心人家夸她的手艺好的,所以也很乐意做给我吃。有时候,我在外地上学,春霞姨就会跟我妈打听我什么时候回家,我一回家,她就做些好吃的,趁着热乎气儿给我送来,然后边看着我吃边跟我自夸着:“好吃吧?这个韭菜盒子馅儿里我给你加了好多鸡蛋呢,外头哪能吃到这么好吃的东西!”每当这时,我都会狼吞虎咽着回应她。
春霞姨的家里是做皮蛋供应给小镇上的商户和饭店的,我们家杂货铺里也会卖春霞姨家的皮蛋。春霞姨总是会夸他们家的皮蛋个头儿大质量好,总是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地跟别人宣传着。春霞姨的老公平时会和春霞姨一起在家里做皮蛋,农忙时节,会做粮食经纪人(农村人称粮食贩子)去小镇下的各个乡村收购粮食然后转卖出去。靠着这两项营生,春霞姨家的生活水平还算是很不错的。
春霞姨有个儿子,比我大上几岁。家庭条件还算不错,又有个儿子,等个几年儿子上出来学,找个媳妇结婚,然后给春霞姨生个孙子带着玩,在农村人眼中,春霞姨的生活应该是很圆满幸福的。可是天有风云,祸福难料,大概七八年前,春霞姨的儿子出了场车祸,虽然活了下来,但却成了永远只能睡在床上的植物人。开始的一两年大概是春霞姨人生中最痛苦的时候吧,因为那个时候我还小,没怎么去关注过春霞姨的事情,只知道她的家人怕她难过想不开,又劝她生了个女儿。大概是小女儿的出生带给她的希望,亦或者是春霞姨骨子里带着的乐观和坚强,在我和春霞姨关系熟络起来的时候,她每次带着女儿去我们家店铺玩的时候都是很开心很乐观的,就是我一直认识的春霞姨的样子。照顾一个植物人儿子对她来说并不觉得是一种负担和累赘,去杂货店里玩的时候还会变换着买些饼干和八宝粥之类的零食回家做成流食喂儿子。
春霞姨花钱完全没有一般农村女人的精打细算,斤斤计较,大概是天生这种直爽豪放的性格,加上春霞姐是家里的幺女,用她自己的话说“从小我爸妈就没让我吃过什么苦,我几个哥哥姐姐都宠着我,现在也还是”,所以春霞姨并不是很看重金钱。喜欢吃什么就买什么,还老是问我和我妈什么好吃的零食推荐给她。虽然春霞姨不是很漂亮,可是爱美之心,世人皆然,春霞姨总是看不上我们家卖的一般的化妆品的,会让我妈妈给她进一些高档的化妆品。因为春霞姨经常来我们家玩,所以她的邻居经常会找她帮忙代买一些生活用品,只要是别人找她帮忙,她是不会拒绝的,而且还特别热心的,这也是她跟所有的亲戚邻居朋友关系都很好,大家也都很喜欢她的原因吧。
讲一个小插曲,前一段时间,春霞姨和她老公闹离婚,春霞姨觉得她老公在外面找小三,她老公嫌弃她到处借钱给别人又收不回来,两个人闹得势如水火。两个人都是很固执又脾气火爆的人,虽然住在同一屋檐下,闹僵了之后,两个人分房睡觉,分灶做饭,谁也不理谁。那段时间,春霞姨去我们家玩的频率更频繁,然后就会跟我们吐槽她老公“那个熊人,我是不会跟他一起过日子了,我现在天天做好吃的,然后让丫头儿(他们女儿)去他面前吃,馋死他!我衣服也不给他洗,看他找谁去洗!”两个人就这样僵持着,离婚都闹到法院去了,法院也受理了他们的离婚案。那段时间,我妈和另一位阿姨经常去春霞姨家劝她和老公和好,我爸也总是在和春霞姨老公一起喝酒的时候劝他,终于在一天晚上,把他们叫到一起吃饭说和的时候他们同意和好。有意思的是,虽然和好了,这两个犟脾气的人都不愿意去撤销法院的离婚起诉,而且开庭那天两个人都去了法院,最后怎么解决的我们都不知道,春霞姨也一直不告诉我们。现在看见他们夫妻,两个人关系好得不得了,根本不像曾经把离婚闹上过法庭的样子。
不久前和我妈通电话的时候听说春霞姨的植物人儿子死掉了,又跟当初她儿子出车祸成了植物人之后一样的状态,春霞姨把自己关在家里哭,不吃不喝。我妈和那位阿姨又去春霞姨家里劝了她好多次,听说春霞姨现在已经走出来了,虽然经历了多次不幸,春霞姨却不曾垮过,除了生性乐观,大部分原因还是在于她那份常人少有的骨子里透出来的坚强吧。
希望下次回家时还可以吃到她做的好吃的韭菜盒子,听她在我旁边夸赞自己的手艺“香吧?好吃吧?我给你加了好多个鸡蛋呢!”
……
附上一句家乡话^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