樟叶之恋（1）


商场的镜子前，于蓉正试穿一件大衣，大衣颜色是她最喜欢的紫色。大衣不长不短，刚好到她膝盖。

＂姐，你穿这大衣真好看！＂身后一位姑娘在镜子里对于蓉说。
姐？于蓉好像从未被直接称呼过为＂姐＂，她亲妹妹也只是在向别人说起她的时候叫＂我姐我姐＂的。因为两人相隔两岁，从小名字叫惯了的。心理上于蓉反倒依赖妹妹于晴，拿她当姐看。

于蓉转过身，姑娘朝她一咧嘴，满脸的明媚，于蓉进商场前的小小落寞似乎被驱散了。姑娘手上提着一个购物袋，想必不是导购。

看样子姑娘才20出头 ，这姑娘一声姐顿时让于蓉以为自己顶多二十七八岁，大多数时候于蓉像一个奔四女人一样追求优雅，待人接物上不免小心矜持，更何况是对陌生人，哪怕她是个可爱的姑娘。所以尽管她很是心花怒放，但脸上却没有轻易显现，只是蜻蜓点水地对姑娘笑了一下， 姑娘又回她两个深深的酒窝。

事实上于蓉就是一个奔四女人，不管她看上去多么年轻，不管她怎么刻意忘记自己的年龄，下周于蓉36岁的生日还是会不请自来。

但此刻姑娘的明媚影响了于蓉，镜子里的于蓉满脸欢愉。她身上的紫色大衣，从各个角度看都很合意。

“姐，紫色高贵但特难穿，穿不好就特土气，穿你身上特高雅知性。”这姑娘说话特别，一般人用“很”的地方她喜欢说“特”，被她这样一说，于蓉的高雅知性就显得无人可比了。

于蓉很受鼓舞，没有半点犹豫地刷完卡，有点小兴奋，离开时直接就套上那大衣了。把一个婀娜的颇有气场的背影留给了那姑娘。一想到姑娘在身后以欣赏的眼光目送她，于蓉的背部就绷得越发直了。

一走出商场，天暗下来了，站在斑马线上等红灯时，于蓉掏出手机，齐军的短信不出意料地躺在屏幕上：蓉，领导不让走，还是你一个人回去吧，亲亲。

于蓉好像突然被人从明媚的室外拉进一个黑屋子，明媚欢愉一扫而光。她随着人群走向街对面，紫色大衣的下摆沮丧地耷拉在她走动的大腿上，它不再高贵，不再知性，也不再合于蓉的意了。

于蓉想，那姑娘是不是就是一个托，与商家合起伙来刷她的卡？

本来上午她妈妈就打电话来说煲了猪肚红枣汤，让于蓉和齐军晚上一起回妹妹家，于蓉妈妈最近几个月在于晴家帮着照看孩子。

于蓉心想现在一个人回去，妈妈免不了左询右问左猜右疑的，她只好在微信上给于晴留言：晚上我和齐军去看电影吃牛排。

于晴发她一张女儿的襁褓照片，接着又回她一个眨眼睛的调皮表情，外加“明白”二字。于蓉清楚于晴所指，也不再回复，由着她去想入非非，只求此刻没人打扰。

齐军是晚上9点回来的，他们一起安静地在家看完了一部付费电影。于蓉起身去关窗，然后她听到齐军在她身后说，北京的博导同意招我了。

于蓉“哦”了一声，听出自己的声音过于冷静，随即又抬高了音调：好呀，三年的准备终于修成正果了。

于蓉望向窗外，夜空浩渺无边。

秋风渐起，樟叶也开始零星地飞扬了。樟树的落叶春天最多，春暖花开之时，新芽萌发长出新叶，挤掉老叶，暗红的老叶洋洋洒洒如蝴蝶飘落，也有一些老叶执拗地不肯离开。这些躲过春天的没被挤掉的老叶，再怎么也抵抗不了秋风秋雨，一入秋，这些或深红或枯红的樟叶还是不情愿地铺在小区主干道上。

在雨水的浸润下，这些红叶鲜艳地温润地贴在地面，于蓉每天走过这里时，觉得它们犹如待吻的红唇，下脚的时候尽量避开这些惹人怜爱的红唇们，等到后面落叶渐渐多了起来，避不开了，就小心轻踏。

但地上的红唇却像是渴盼于蓉的脚掌，十分欣喜，十分欢快。在于蓉看来，踩踏是对红叶的一个伤害，但在地上孤独的红叶看来，也许是一次亲密的互动，很是让人期待下一次的亲昵呢！

突然，于蓉鼻子一酸，她觉得自己就像是地上的红叶，孤独，落寞，待吻。她抬起手，用食指和中指轻压自己的嘴唇，手指在说，唇开始不饱满了。

现在齐军也只是在短信上亲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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