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圣贤庄。
“哎,你今天去看赛马比赛了吗!韩非师兄不愧是名门贵族,那马上的英姿,真是十个我也比不上的!”
“你?哼,先低头试试能不能看见自己的靴尖吧!”
“嘿?你个黄毛小子,哪里来的勇气说我!瞅你这个头,只怕是上马都不易吧!”
“那也好过你身形粗笨,吃饭都要两人份!”
“你——”
这桑海山明水秀,风景秀丽,偏偏在小径上有两个面红耳赤、互不相让的儒家入门弟子。正当二人争得热火朝天,一位留着胡须,身着月白水色滚边长衫的儒家弟子走来,开口劝阻:
“子曰:士志于道,而耻恶衣恶食者,未足与议也。二位师弟因此等小事而相争不下,实在有违‘礼’。这么喜欢韩非师兄,为何不向他看齐?”
“师兄教育的是。”
“弟子失礼。”
来者是儒家高级弟子——李斯。
儒家本就弟子众多。早年间孔子曾游历各国讲学,使得儒家颇具威望,现今扎根桑海,越来越多的人慕名而来。其中有王室贵胄、地方商贾,也有普通人家的孩子。弟子数量如此庞大,真正可以与荀子面谈讨论功课的,不过二十有一而已。李斯排名第四,其上为大弟子韩非,二弟子伏念,三弟子颜路。韩非为人直爽性情开朗,乐善好施,又贵为王室,当然,长得也好看,在一众弟子中威望颇高;伏念则是这四人中最为刚直的那个,整日不苟言笑,两道剑眉总是微蹙,不论同谁交谈都带着严厉,浑身透露着王霸之气,同韩非比起来,他反而更像是王室贵族;颜路与之前二人截然不同,比起儒家弟子的身份,他更像是久居深山的修仙道人,从不喜形于色,终日面带微笑,不曾见过他与谁发生争执。换做五行来比喻,韩非似火般热情,伏念如厚土稳重,颜路就像水,抽刀断水也只是激起一丝涟漪,仍旧保持着他自己的形态。而李斯——
“今晨,老夫闲来无事,上山头走走,恰巧看到一队大雁从空中飞过,雁群虽不断变换队形,但为首的大雁却一直在最前方。不知你们对此有何想法?”例行的晚课结束后,荀子面对自己的亲传弟子提出了这样一个假设,“如果你就是这雁群中的一员,更愿意在雁群中充当什么角色?”
伏念一直闭着眼,沉着的开口:“弟子冒昧。大雁迁徙,路途本就遥远,飞行疲劳不堪且危机四伏,头雁非经验老道者难以胜任。若问弟子想要成为谁,定是这头雁。”说完抬头直视荀子,“一个群体若是没有一个合格的领导者,或者说这个群体并不服从领导者的管理,那么这个群体,和一盘散沙有何分别!”
坐在一旁的颜路温和的说:“还真是师兄的一贯作风。换做是我,除了头雁,哪只都行。”伏念侧过身看着颜路的笑脸,支着下巴给出评价:“你还真是同谁都无争夺之心,能活的如此洒脱,倒是我佩服师弟你了。”语毕,立刻坐正的伏念问韩非:“韩非师兄,你的观点是?”
“哈哈哈!不急不急!我最后再说,听你们几个聊天,有意思,真是太有意思了!哈哈哈!李斯师弟,你先说,你先说!”
“弟子冒犯。李斯认为,与其想在一个雁群中获得什么地位,不如把目光放的更长远些。”
这番话引起了荀子的注意:“哦?说来听听。”
“雁群年年迁徙,绝非一队矣。如果说,我所在的这队雁群,连每一只大雁可以分担什么职务都可以随意挑选,不如去选择一个已经十分稳固,且更为强大的雁群。宁为凤尾,不为鸡头。有一个占据绝对优势的环境,才更利于发挥自己的才能。这是弟子的观点,望师父、师兄指教。”
荀子对此并未作出评价,反而问韩非:“你又是什么想法?”
目光一直在伏念颜路二人身上来回打转的韩非伸了个懒腰,满不在乎地说:“要我说啊,要当,就当那雁群中备受呵护的雏鸟。”
“呵~”颜路立马轻笑出声,被伏念斜睨一眼,“果真是韩非师兄的个性。”李斯不解:“李斯愚钝。韩非师兄本为韩国公子,又精于治国之道,理应继承韩王之位,怎的甘心做一只势力最为薄弱的雏鸟?”
伏念严肃训斥:“李斯,国家大事,不得信口胡言。”
“哈哈哈哈!没事没事,伏念师弟莫怪。要我说呀,有话就说反而让人舒服。”韩非歪了歪脑袋,笑着回答:“这大雁春北秋南,是生来就有的本能。雁群年年往来,也早就形成了自己的秩序。强壮的大雁自然排在外围,保护幼嫩的雏鸟,这也是雁群为了适应生存而默认的规则。所以,弟子认为,既然都要遵守规则,不如就做雁群中央的雏鸟,在有限的秩序范围内,迅速成长起来,只要我比别人成长的快,就有更大的机会当上头雁。新老交替的空白期,不正是我施展的好时机?”
李斯不解:“师兄,如果这雁群本就不成气候,无论你在其中取得怎样的地位,放在这一事无成的雁群中,又有何用?”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韩非大笑出声,“不瞒你说,师兄我啊,小时候在河道边捡到一只灰不溜秋的小狗,瘦弱的很,捡到它的时候,师兄都怀疑它能不能活过那晚。但是啊,”林间忽然起风,惊起飞鸟一片,“等我把它抱回府,立刻被老管家训斥了,提着那小狗的脖子就支使下人把这畜生扔回山林去——”韩非不再面带笑容,沉着脸色,“那是,一匹狼。”
“这!”众人大惊。
“那小狼崽有一只眼睛被抓伤,眼角有很大的伤痕。这样一只狼崽,把它丢出去,和杀了它没什么分别。”韩非拍了拍衣摆,迎着风负手而立,“谁曾想,它不仅活了下来,还成了那片山林的头领。”
“师兄……”
“啊哈哈!没事没事!哎颜路师弟,上次看你使得那套剑法真是充满了仙气,太潇洒了!走走走你教教师兄如何?”
突然被点名的颜路楞了一下,“师兄,要说武艺,为何不请伏念师兄传授呢?子路的剑法可不能让师兄赢得胜利啊。”
“伏念!?子路!你是我师弟吗?要伏念来教我,还不如放我去找个什么隐士高人好好请教武艺!我还不得被他活活嫌弃死啊!你看看你看看!”韩非搂着颜路的肩,冲着伏念一指,“妈呀!胡子都翘起来了!吓死我!这让我怎么好好研习武艺?使不得使不得。”
颜路没说话,依然笑的得体大方,反而是韩非继续自顾自的嚷嚷:“你那剑是叫含光对吧?剑有形而不可视,有趣,有趣!走走走快让我好好近距离领教一下什么叫‘君子含光,形而不露’!哎嘿嘿嘿~~~”
眼看着韩非大咧咧揽着颜路走远,伏念有些气恼:“夫子,师兄他多有冒犯,还望您不要怪罪他。”
荀老夫子摇摇头,示意伏念不要在意,接着紧了紧衣襟,说:
“这天,怕是要起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