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窗下,小巷窄窄,行不得人,那里生着一棵梧桐。阳光只在正午时才昙花一现,又对着人家的油烟机出口,三年了,这棵梧桐,还是如初见时瘦小,病恹恹的廷口残喘。春深时,百花次第开,应景似的,它也开,零丁几朵粉紫的花,乌眉臊眼,瘦的可怜。平日里,司空见贯,觉得它可有可无,实在不值一提。直到有一天,白发苍苍的老园丁,准备把它锯掉时,才有些觉得了。。。这棵梧桐,与世无争与人无害,不管环境多么恶劣,只要一点点阳光,它生长,它开花,它结果,它坚强。。。如今,就要被人砍掉!我想起我自己,那天唱歌,唱《离家的孩子》:春天已百花开,秋天落叶黄,冬天已下雪了,你千万别着凉 !那种欲哭欲笑难言难诉的惨淡心情,无论如何,我坚决阻止了老园丁!这老头一脸不解:留着它做什么呢,这树,不会成材的!我说:留着它,等春天的风,吹落满树的花;等下雨的秋夜,听梧桐雨!
说到底,这城市是钢筋丛林的世界,是香樟女贞的天下,这棵梧桐,实在是生错了地方,有时就想,如果它生在故乡的原野,该有多好!
故乡的原野,春天是悄悄的来,不知不觉,就绿了村廓,薄了衣衫;桐花是静静的开,无声无息,就一树粉紫,十里相接。这世上花开,轰轰烈烈的,除了山花,野火般漫山遍野呼喇喇烧过,还有就是这梧桐花开!好多年前,我还小,春天时候,喜欢一个人在村头的高岗上消磨一个下午,暮春迟迟的空气里,远远的村庄隐在紫色的花海里,看不真切。谁家的炊烟升起,谁家的牛儿在叫,一双喜鹊不知在哪棵树上做了巢,吱吱喳喳个不停。桐花盛开,时光悠长!
那些粉紫的花,手牵手
,肩挨肩,绵绵开去,云霞蒸腾,仿佛连天上的云也要染红了。风吹过,它们在风里舞蹈,在风里跌落。黄昏后,天色一点点一寸寸暗下去,固执地要吞噬一切,只有这些花,在深灰的天光里,成了惊心动魄的红。光影流动,是青布上铺了火红的花,美如梦幻 !#(玫瑰) 也许,只有我一个人在意,这花开的美。怀揣着一个秘密似的,怕被人发现却又忍不住想找个人诉说。终于有一天,逃了课,撺掇了同桌女生,去看花开。我们在山岗上长坐,到黄昏,看粉紫的桐花成妖异的红,天都黑了,还是不舍离去,满天星斗亮晶晶地闪,像眼睛。心里是极欢喜的,至于逃课,那是顾不得的。明天老师问起来,就说肚子疼好了,至于为什么一起病了,谁知道呢,谁知道呢!桐花在夜色里开,明天远得很,不去想它!
当时只道寻常,一转眼,就是多年后。村庄还是那个村庄,桐花年年开,只当年一起看花的人,却杳不可寻。我们同在这世上,到成了,不相关的人!绮恨闲愁无从诉,梧桐夜雨听到明,关于梧桐的诗句,总是秋天,雨,和悲伤,大抵如此。而我,却总是想起,那些连着天,挨着云,在风里舞蹈在风里跌落的粉紫的花。还有,那些,隔着岁月的烟雨,也许终其一生,再不得相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