暌违四月,重新执笔,别有一番心绪。然而凌乱在风中, 竟不知从何说起。霜降已至,寒风骤冷。江南远去,草木未凋。八月之后,一路向南。驻于潇湘幽深之处,竟是一别之后,两地相思。
回忆我扬城今日风景,是否依旧娟秀如往昔?何园中何家公子的书房,玉书煨里的茶草屑是否还暗香浮动?个园中庭的翠竹老树在月光下的投影是否依旧如同水中荇菜错杂交横?宋夹城中的钟鸣鼎食之家,诗书簪缨之族的厚重朱漆门是否依旧斑驳?少年时候不懂“月是故乡明”,现在才发现没有什么地方的月亮有二十四桥中的二十五个月亮的倒影明亮。没有什么地方的夜色有五亭桥旁玉人所吹洞箫,尽管呜咽,依旧摄人心魂。没有什么地方的乐声有我扬城清朝私家园林中水中戏台上咿咿呀呀的水袖,一个眼神扫过春秋般动人。游子远去,故乡也应似我,辗转难眠。念桥边红药,年年知为谁生?
回家之日尚有三月之久。应是明年惊蛰,寒蝉凄切。那达达的马蹄似是从广陵而来,问来自故乡的路人,来日绮窗前,寒梅著花未?江南梅子黄时雨,带着水气的清晨,遥听深巷卖花声,声声销魂。再去富春茶社买几两汤包,在那竹藤椅上摇晃着未醒的梦。烟斗里袅袅升起的是悠闲。也可听梧桐细雨,瑟瑟其叶。湖心亭中,有老妪一二绣着江南刺绣,或有小童一二逗弄笼中鸟儿。更有挺拔的青年于石桌上临摹欧阳询的《九成宫醴泉图》,字迹清遒有力。亦有老翁雕凿着扇柄,水磨出香妃之美,象牙之洁,紫檀之厚,水墨之润。一扇在手,如持光华,是那扇面上的江南烟雨。遥想当年江南春雪,无逆风不解,挟雨伴雪,催梅折枝去。有老翁一二,独钓寒江。在江南听曲儿也是风流。一台折子戏,便是一个春秋。《红楼梦》中贾母也说听曲儿要铺排在藕香榭的水亭子上,隔着水音儿更加玲珑剔透。果然在风清气爽之时,萧管悠扬,笙笛并发,穿林度水而来,另一番韵味。任你世界如何喧嚣嘈杂,亭中杜丽娘水袖一扫,一开脸,一云手,一卧鱼,自是浅斟低唱——“过往君子,且住,听我言——”。
现在想我烟花三月古扬州,竟是神往不已却不能至。想我来年归时,应有薄薄春雪,数朵红梅。 想我来年归时,应有绵绵春雨,光洁琼花。 想我来年归时,应有友人,披着蓑笠,背手立于码头,有绿蚁新醅之酒,红泥火炉蒸腾着酒酿之气,而他,醉醺醺的笑着唤我,阿珩。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西陵珩 2015年10月30日 写于潇湘
后记:近日与侃兄畅谈,思乡之情日切。便重新执笔,奈何文笔不够精深,自是胡言乱语,不知所言。悲哉。图为我广陵雪景,美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