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段时间，母亲做手术住院，我和家人轮流陪护。在同一间病房，有一个70岁左右的老奶奶，比较典型的农村老奶奶，头发全白了，牙齿早换成了牙套，皮肤失去了光泽，脸上布满或深或浅的皱纹，尤其是下巴附近，像开始脱水的苹果一样，收缩变尖。
老奶奶做的手术不是很大，不过胃管一直插着，经常咳嗽。刚开始，她咳嗽前先是喘粗气，任何人听了都会感同身受，全身肌肉收缩，内心隐隐发抖，不由自主想摸一摸喉咙，看是否有什么东西扼住了自己的命脉。这时候，她的子女就赶紧扶她坐起来，经过几次揪心的喘气，开始吐痰。吐痰更让人坐立不安，不仅声音大，而且伴随着嘶哑，全病房的人都会停止动作，把目光投向她。我之前没有陪护过病人，也没见过如此让人颤栗的情景，内心禁不住想，会不会突然一口气上不来，向电影里那样呢？我知道这样想不合适，可就是忍不住。
老奶奶手术挺成功，但就是恢复得慢，一方面是年龄大了，另一方面，营养液停掉后，饮食有点跟不上。其实，老奶奶的亲戚来得也不上，各种营养品也是需要找地方才能堆得下？医生叮嘱，除了正常吃饭，尽量多喝牛奶。问题来了，老奶奶死活不喝牛奶。整个病房的人都很不理解，这是为啥。她女儿很无奈，劝了多少次，老奶奶就是不喝。后来，有人给出了主意，把牛奶混进大米粥让老奶奶喝。谁能料到，老奶奶只喝了一口，马上吐出来了，把她女儿气得只能哭。我在照顾母亲的时候，晚上也顺便帮老奶奶喊过护士，扶着她吐过痰，偶尔也和老人聊几句。我在旁边也看不下去了，就问她：“您这不是为难女儿嘛，好好的牛奶浪费了。您是对牛奶过敏么？”老奶奶的回答让我不知该怎么接，她说：“我们家人都不喝牛奶，我姐不喝，我妹妹也不喝。我们家人不习惯的。”其实我是怕老人不舍得喝，但又不好意思直接问，想让她给我个理由，没想到老太太直接推太极了。老奶奶的女儿又换了一碗白粥，老人才开始喝，并且把一大碗全喝了，我都估量自己能不能喝完。
过了一会儿，我坐在走廊的椅子上休息，旁边一位同病房的爷爷，把身体斜着凑过来，悄悄说：“老太太心里算盘打得好着呢，她是不舍得喝牛奶，都留着让孙子喝呢。她偷偷告诉我的”。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整个人像看到了美杜莎，石化了。老奶奶有点驼的背，也想一座石像，压在我心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