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三岁那年，我爸妈就离婚了。此后，我就一直跟着妈妈住在工厂宿舍。
见到爸爸的次数越来越少，家里其他亲人也很少往来。
十岁那年，妈妈和王叔叔相遇。
后来，他们就走到了一起，想组建一个新的家庭。
我记得那是个凉爽的初夏，妈妈把我带上，去了一家小餐厅，王叔叔带着他的儿子也来了。
当王叔叔介绍他儿子时，那个比我高一点的男孩站出来说，我叫王小茂。
我一听，就笑出了声，还以为是小帽……
看我笑得欢，那男孩又补充说，小茂是茂盛的茂，不是帽子的帽。说着就拿了桌上的糕点分给大家吃。
我妈也笑了，对我说以后可得和小茂哥哥好好相处。
02
妈妈和王叔叔领了结婚证。
我和妈妈搬到了王叔叔家。
王小茂从此就成了我的哥哥。
一家四口第一次在家吃晚饭，有点安静，有点客气，但更多的是让人心安。
乡下的夜很宁静，听着青蛙的叫声我想了许多……
小茂哥大我三岁多，我三年级，他六年级。他妈妈是外乡人，嫁到这里两年多，就走了。
小茂是他奶奶带大的，叔叔经常在外打工，前两年才回到这里打工。
小茂哥比叔叔会说话，小茂哥成绩不是很好，可是会做家务，小茂哥应该人不错……
想到迷迷糊糊，就酣然入梦了。
后来，我们一起上学。放学时，还一起走回家。
那时我挺自卑，班里几个淘气的男孩总爱在路上捉弄我，自从有了小茂哥，他们就再也不敢了。
我从那时开始心情明媚了许多，不再一直沉默寡言。
03
和村里其他人家比起来，我家还是很穷的。
叔叔和妈妈一直以来最大的心愿就是盖一座小楼房，能给我们兄妹一人一个房间。
叔叔很信任我妈，把之前的积蓄都交给了妈妈。
可不久就被奶奶（是小茂哥的奶奶，我妈嫁过去后，我也叫她奶奶）知道了，她就天天来家里吵，变着法骂我妈，家里就几乎没安宁过。
叔叔终于忍不了，他回骂过去，把钱给老婆有什么错，我们真心过日子，别来捣乱……叔叔心急了，后来骂出了难听的话。
奶奶大哭大喊着自己命苦，把如何拉扯叔叔长大，如何带大小茂哥，自己如何不容易，颠来倒去说了好多遍，最后围观的邻居都没了兴趣，纷纷散去。
奶奶见着没人搭理了，就只好不哭闹了。此后就收敛了许多，不敢明目张胆地为难我妈了。
只是我还是她的眼中钉肉中刺，奶奶处处看我不顺眼。
有大人在，她表现得不是很明显，但周末时家里常常只有我和哥哥两个人，她会把可口的西瓜、甜软的柿子、煮熟的花生米当着我的面全都给小茂哥，还一个劲地让小茂哥全吃完，一点都没有留给我吃的意思。
小茂哥会乖乖地吃一些，然后把剩下的放在橱柜里面，接着会撒娇让奶奶离开，或是拉着我假装去田间挖一些菜。
看着奶奶走远，他就会拉我回去，把那些剩下的都给我吃。
小茂哥真好！
最后我们一起分享那些普通的食物，吃着吃着，会看着对方笑。
只是小茂哥不在家时，我真就提心吊胆了。
记得那次我在小桌子上写作业，奶奶来了，在我家左看右看，嘴里还嘀咕着。
突然，她就拽起我，指着我的鼻子骂，长得一副有气无力的jian样子，就跟你妈一样，我看就不是什么好货……
她马上去拿了一个脸盆，倒满了自来水，正当我想问她要干嘛时，那一盆冷水全都泼我身上了。
我冷得瑟瑟发抖，那时已是深秋了。
她把盆扔在地上，狠狠瞪了我一眼，转身就走。
我的书本都湿了，幸好阳光还不错，我连忙把它们捧到屋外晒。
我一边流泪，一边换好了衣服。
家人回来后，问我为什么里里外外都换了。我只好告诉他们，我不小心打翻了一盆水。
04
除了偶尔的担惊受怕，我们一家四口的日子其实一直在往好处过。
叔叔后来在城里做装修，他把整个家都交给我妈了。我妈在家除了带好我和小茂哥，就是在厂里上班。
奶奶偶尔还会来胡搅蛮缠，但我妈除了忍让，也不再和她计较，和她吵了，她会更来劲。干脆爱理不理，她独角戏也难演。
我初一的时候，家里计划着要盖楼房了。我们全家都高兴，可那时钱缺了点。
小茂哥站出来说，我已经毕业了，我就跟着爸去打工，家里两间房暂时让妹妹和阿姨凑活吧！
小茂哥是初中毕业，他什么都好，就成绩不好，看我认真学习，他也有过努力的心，奈何之前拉下得太多，已经补不上了。
在家呆了半年，小茂哥真和叔叔去打工了。我妈为他们收拾得妥妥当当，对小茂哥很不舍，叮嘱叔叔一定要好好照顾他。
在他们的努力下，我家终于盖好了小楼房，楼上楼下各三间，还初步装修了一下。
那个暑假，我还收到了高中录取通知书，全家人都为这两件事高兴。
05
正当我们认为生活像芝麻开花节节高时，奶奶又来捣乱了。
她在我家新房里，一直吵吵嚷嚷，这次她不依不饶，一直说房子都是用小茂和叔叔赚的辛苦钱换来的，凭什么让外人来住……女孩子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
一开始，她还只是骂骂咧咧，发泄着对我和妈妈的不满。
可那天一大早，“哐”的一阵砸玻璃声音把我给吵醒了，那时天色还被昏暗笼罩着。
爸妈马上下楼。
我躺在床上想着小偷不会这么明目张胆吧！
“我看这个女的还能不能在这过下去了。”奶奶声嘶力竭地叫喊，随之而来的又是一块碎玻璃声。
我不敢下楼，但听到小茂哥下楼的声音。
楼下人声渐多，一些邻居也来到院子里议论纷纷。
我穿好衣服，细细听着下面的动静。
“儿子和孙子用赚来的血汗钱盖好了楼房，凭什么让这对母女捞现成的啊……还要供她上学……读那么多书，有啥用啊……我孙子那么年轻就去工地干活，就只给那对母女享受吗……这公平吗……”奶奶当着众人的面，说了好多。
叔叔平时对奶奶也是能忍则忍，这次也不例外，依然小声劝着，还把妈妈平时对她的好说出来。
奶奶一巴掌打在叔叔脸上，“你是不是被迷得昏头了，就这么做牛做马，养活外人吗？这新楼房可是要给我孙子娶媳妇用的，轮不到她们来住……别呆在这碍眼了。”
旁边邻居有劝着奶奶的，让她少管，儿孙自有儿孙福。
“让她们母女留下来，我想到了个办法，凌月这丫头也别上学了，干脆半年后就给小茂当媳妇，这样名正言顺留下来。”奶奶的语气缓和了不少。
“妈，我看你是胡闹吧……哎呀……你怎么想得出来。”叔叔扯着嗓门喊。
“怎么不行，如果不这么办，这母女就别想在这过下去了？”
“我让她们留在这里的，谁都不能赶她们走。”叔叔极力反抗。
我只知道之后奶奶拿起一块碎玻璃割腕了，嘴里喊着有她没我。
幸好人多，把她送往医院包扎好了。
奶奶消停了一段时间，可等她元气恢复了，她还会寻si逆活，我家里的厨房总是一片狼藉。
她还放出话来，就是拼了这把老骨头，都要把我们赶出去。她说留下的条件就是我别上学，让我给小茂哥当媳妇。
我妈是绝不答应让我退学的。
奶奶变着法折腾，冷不防的还要使阴招，我妈终于妥协了。
那次她先找的我，含泪把想法说出来:还是要让你跟着妈过苦日子了，这样闹下去，实在受不了，我和你搬出去，你可一定要好好读书啊！
我妈就这么决定了，任凭叔叔怎么挽留，都没有说动她，最后只得含泪送我们出去。
06
我妈会缝纫，她马上在我高中附近租了一个小房子，又马上找到了一个制衣厂。那家厂的负责人愿意让妈妈领活回家做，因为附近还有一些陪读妈妈，也是这样干活的。
开学后，妈妈没让我住宿，因为确实离得近，这样可以省下一些钱。
高中三年，我几乎一直是两点一线的生活。那时我又开始敏感多疑，成绩普通，一直自卑。
我不住校，和班里的女同学始终有些距离。我和几个走读生也不亲近，虽走在一起，但他们聊名牌，说明星，我几乎是一句话都插不上。
妈妈一直趴在缝纫机前，白天除了为我准备一日三餐，很少休息，说得最多的话就是好好学习，别让人看不起。
高中三年，我是孤独的。
我常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想想小茂哥哥。
07
后来，我考上了省内的一所二本院校，虽然是普通的大学，普通的专业，但我妈为此高兴了好一阵。
在为我准备行李时，妈妈说，小月，能否让妈妈和你一块去城里见见世面呢？
我有点不明白妈妈的意思。
妈妈笑笑说，我想和你一起进城，你在那读书，我在那打工，好吗？
我稍微犹豫了一下，就点了点头。
妈妈额头上的细纹舒展开，那恣意的笑真是久违了。
此后，妈妈的脑海里充满着各种设想。不过，最终决定，她要找一个管吃住的工作，我住学校。
那年九月，我和妈妈一起来到了无锡。我们像搬家那样隆重，把该带的和舍不得的东西都带上了。
妈妈把我安顿在宿舍，先找小旅馆住了下来。走走逛逛三天，终于在一个童装厂做起了缝纫工。
军训后，我马上寻找兼职，赚生活费。
十一时，妈妈到我打工的商场来看我，为我买了几套像样的衣服，在休息的间隙，她拉着我说，别老想着打工，读书时好好读书，凡是有妈在……放心。
听得我强忍着眼泪，不让它落下来。
08
我除了打工，课余时间喜爱泡图书馆，偶尔看电影。
也有男生追求过我，但都被我冷漠地拒绝了。
我觉得自己没有一个像样的家；走到哪里，总会有人不屑和鄙视；工作又不知道在哪里……
我对自己的未来迷茫着。
唯一清楚的是毕业后一定要工作，争取让妈妈安顿下来，我也非常渴望能有个小家。
大三时，我的大舅来无锡看我们，他说，外公外婆的老屋已经翻新了，我们以后可以住进去，过年可以回家了。
我妈妈特激动，一直感谢着，说到底是自己人。
我妈妈打点好一切，过了两天就跟着大舅回老家了。临走前，大舅给了我两个月生活费，让我保重，不要耽误学习。
那时起，我确实减少了打工的次数，我还是得好好学习啊。
那年寒假，我带着一等奖学金回到了老家。
妈妈准备了许多年货，老屋被收拾得焕然一新，大舅请我们吃了年夜饭。
热热闹闹的家的感觉！
真好！
那个春节，妈妈的脸上始终洋溢着笑。其实她对生活要求不高，希望命运别对她一直狠心。
09
这样踏实的感觉一直延续到我开学。
四月底，妈妈来电问我，假期是否回家。
我刚想回答不回，妈妈说，王叔叔来找她了，希望能够再生活在一起。
我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她就说答应了，王叔叔人始终不错。
我一脸懵，脑子里面闪过无数问题，不过都被我咽回去了。
我决定回家亲自看看。
五一时，我回到了曾经熟悉的小楼房。
王叔叔看到我，连忙放下工具，说着回来怎么不说一声，可以让小茂来接啊！
妈妈也笑着把我拉进了屋。
叔叔和妈妈仿佛一点都没有变，毫无生分。
那楼房更是没啥变化。仿佛我们缺席的那几年，它始终如一在等待。
妈妈告诉我楼上原来那个房间还是给我住。
我有好多疑问。
不等我开口，她就坦白，高中时王叔叔就一直和她联系。后来我上大学了，还找过她。现在奶奶去世了，他们还想在一起。
她还说小茂在镇上卖电动车，也会修理，正经做着生意呢。
妈妈说他们两人现在就指望着两个孩子将来能好。
那天晚上七点多了，小茂才到家，他一进门就叫爸爸妈妈，我真是接受不了这么大的变化。
小茂倒是没啥大的变化，只是人高了许多，脸晒得很黑，一脸轻松坦然。
他问了我许多问题，说了他在做生意期间的趣事，那天我们聊到很晚才去休息。
10
回学校之前，小茂硬塞给了我一些钱。我实在无法拒绝，就只好收下。
他还特地送我到了车站，让我放心家里，别为钱的事发愁，一切有他在。
想想妈妈和叔叔，一个挑水，一个种田，真有夫妻双双把家还的美好。
他们还不老，这么多年放不下，还是选择余生结伴同行。
我为他们祝福，也为自己努力。
我学的专业不太好找对口工作，我就想多考几个证，同时准备考公务员。
可是后来由于实习，目标又不明确，精力涣散，证书没考到。
我考到一个外县公务员，但面试被刷下来了。
那时妈妈告诉我，老家乡政府在招收办事员，到县城报名后，参加考试。
我想着就试试呗，之前准备的公务员考试还有用。
没想到真就考上了，就在我家附近的小镇工作。
全家都开心。
妈妈说别想不着边际的事，地方虽小，别看不上，生活好才是真好！
我在小镇工作了，那年，我23岁。
11
妈妈接下来就盼着我和哥哥能各自成家。可却事与愿违。
我在小镇的工作除了稳定，其他没啥优势，刚开始工资很低。所以相亲时高不成低不就。
小茂哥呢，总是对相亲不够上心，和女方见面也不热情，一副无所谓的态度。叔叔和妈妈劝他，他仍旧老样子。
所以等到我哥要30了，我要27了，婚姻大事还一点眉目都没有。
我妈彻底急了，在农村这个年龄，孩子都能跑能跳了。但没办法，更不能强求。
妈妈说一家四口就凑活着过吧，你们不知何时能成家呢？
事情的转机是因为一个女孩的出现。
那天天黑后，小茂哥关了店面，像往常那样回家。在半路遇上了一个姑娘，坏了电瓶车。
小茂哥机灵还很热心，特地回店铺拿了工具，为她修好。
这个女孩第二天过来答谢。
我想她应该看上小茂哥了，后来一直来找小茂哥。
我妈说姑娘挺朴实，愿意上班，不好吃懒做，就劝我哥别错过。
我哥那次居然听了。
看着他们出双入对，好多天我都闷闷不乐，完全避开小茂哥的眼神。
12
我觉得小茂哥认真了。
我也明白自己的心意了。
我爱喝豆浆，小茂哥就买了豆浆机，冬天为我打豆浆。我喜爱吃草莓，他会买最新鲜的回来。我爱吃的菜，他会记住，常常为我准备好。偶尔为我买一双卡通拖鞋，买一个双肩包……
对待父母，他也是实实在在的关心，为家里偿还债务，帮忙装修房子，分担家务。
生意刚起步，小茂哥热心又会说，人缘好，积累了不少回头客。
许许多多的小事，犹如小小的珍珠在我眼前串联。
只要他在身边，就会一直对我好。
可是现在……
小茂哥总得成家啊！
我想着，恋着。
直到一个周日，这些念想仍在我脑海成了一个个快闪，小茂喊了我一声，走过来问，怎么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你不是去约会了吗？”
“不去了，我还得做生意，养家糊口呢？”
一阵失落，但我马上掩饰。
“我告诉那个姑娘我有喜欢的人了，虽然不知道那个姑娘是否也喜欢我……我喜欢的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小月！”
一阵窃喜，我的眼里一定有了光。
“傻姑娘，你还不明白吗……”
“可以吗，现在我们是兄妹。”我打断他的话。
“我们不是亲兄妹，为什么不可以？哪怕父母一时不能接受，但也没理由反对……只是你愿意接受一个初中毕业的吗，我迟迟不表白，就怕配不上你。”
我点着头接受，嘴里说着你没有配不上我，眼里流着泪。
小茂哥捧起我的脸，把我搂进了怀里。
13
父母确实大吃一惊，一开始无法接受，但后来就想通了。
妈妈说，本想着让我们像亲兄妹那样相处，没想到你们有这样的心思，看来以后一家四口会长长久久在一起了。
这份感情挑明了之后，就像开闸的洪水，奔涌千里。
我和小茂哥哥第二年春就结婚了。
到现在已有十二年了，儿子十岁。
小茂哥哥一直对我一心一意，我尽情享受着真情的滋润。
我们一直生活在乡下，生活简单，父母本分勤劳，一直帮助我们。
直到儿子上了小学，我们才到城里生活。
岁月宁静，人心和睦。
我们努力着，感恩着，也知足着。
读一个故事，品一段人生。本故事来源于现实，文中名字均为化名。作者如沐芳华，文字耕耘者，致力于用故事探索人生意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