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回家,路过地铁口,偶遇一个卖莲蓬的小摊子,一个个碧绿新鲜的锥形莲蓬码得齐齐整整,放在竹筐里。
卖莲蓬的老阿婆着白衣黑裤,和翠绿的莲蓬极为相称,莫名现出几分清雅。在我的印象里,提着小竹篮卖莲蓬,卖白玉兰花,卖栀子花的人,总是比其他的生意人看起来要恬静,让我不由得多看两眼。
这位卖莲蓬的老人,让我的回忆飘向了那个称为故乡的小城,有山有水,有竹有荷。鱼米之乡的美誉使莲蓬成为我儿时记忆里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一道零食。
记得在闷热的夏日午后,从蝉噪中醒来,餐桌上总会有两个成熟的大莲蓬,那是奶奶为我准备的。在物质匮乏的时代,她总有想办法让孙辈们尝到一丝暖意,一枚鸡蛋,一串葡萄,一颗糖果,或者是一个莲蓬。而如今,她老人家已过世十年。
剥开蓬松的莲絮,一颗颗饱满椭圆形的莲子(湖北方言叫莲米)滚落出来,再剥开绿色的外皮,露出里面洁白的莲子米粒。记得大人们总说,莲子好吃,可就是莲芯苦,吃的时候记得掰开莲子,去掉绿色的莲芯,这样嚼起来才清香可口。
也许是因为莲蓬太常见易得,吃倒是其次,玩才是真的。小孩子们总喜欢玩扔莲子的游戏,看谁扔得远,那欢笑声总是传得很远。
后来,上学,毕业,工作,已离开中部小城多年。
随着家乡工业化进程的推进和环境污染加剧,记忆中荷叶田田,莲蓬遍地的池塘早已干涸,变成废墟。仅有的池塘也变成了养殖场,养鱼,养螃蟹和小龙虾,配备了现代的灌溉设备,成为了故乡人勤劳致富的标杆。
深圳的洪湖公园,每年春天都会有荷花展,曾经有一年,慕名前去参观。远远望见大片荷叶池,闻见阵阵荷花香,可还未进到园内,就已经走不动了,人山人海,不知是看人,还是看花。可真应了那句名句: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顿时失去了去一睹芳姿的兴趣,想起儿时故乡的荷塘,荷花随处可见,莲蓬触手可及,荷叶中滚动的露珠,莲蓬上逗留的蜻蜓都清晰可见。
记得那时在爷爷留下来的书里看到这样一个场景:冬夜,燃起炭火,一把红泥小炉,炉上烹煮的是夏日清晨收集珍藏的荷叶上的露珠,用此水泡茶,香气浓郁,唇齿留香,窗外,大雪纷飞,屋内,温暖如春。
这画面感极美的文字描述,在我的脑海里留存了很多年。于是,每年夏天清晨,总想着拿一个小玻璃瓶试着去采集露珠,准备留着冬夜泡茶喝。可每次都被父母拦住,怕我掉进池塘里。
记得有一天,父亲为了满足我的愿望,帮我收集了小半瓶露珠,叫我收藏好。可小孩子玩性大发,隔天连瓶子都不知道丢哪里去了。长江流域,有时候夏天的暴雨骤然而至。我们就去池塘边摘下一片硕大碧绿的荷叶,顶在头上当作雨伞,一群小孩,一路奔跑回家,刚到家,那雨也戛然而止。
奶奶时常用荷叶蒸饭,蒸包子,给平淡的食物增加一丝趣味。荷叶鲜绿的汁液染在食物上,清香无比,食材虽简单,但胜在新鲜,天然。在外多年,偶尔也会尝试荷叶饭,糯米鸡等,但总找不到那股清甜味。这也许是回忆的味道吧。
每年暑假,我几乎都在农村老家度过。最盼望的是黄昏时刻,家家搬出竹席,在院子里纳凉,此时总有莲蓬相伴,随手剥开一颗,抛向天空,又张口去接,看谁接得准。对儿时的我们来说,吃是其次,玩才是正经。
边吃边听老人们在旁边摇着扇子讲故事,在若有若无的栀子花香里,在远处的蛙声里,在漫天的繁星中入眠。这才是我心中最美的荷塘月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