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好,玛格丽特医生。”
“早上好,安妮。”
玛格丽特像往常那样走进安德森医院的大门,即便只睡了六个小时,她仍能保持笑容和过往的同事打招呼。对于一名医务工作者来说,三班倒的作息太平常了,以至于自我的生物钟都有些异于常人。
对着光亮的电梯门,映衬着的是有些灰暗脸颊,看来还是需要浓缩咖啡来保持整天的干劲啊,心里想着这些的玛格丽特拐进了科室的休息室,想要喝上一杯。
“哦,玛丽,早啊”休息室里,主任理查德向她打了个招呼。
“早啊,主任,今天天气不错。”
“是啊,真不错。”
玛格丽特并不是很喜欢这个上司,虽然都是毕业于同一家医学院,但两人之间的关系却出奇的冷漠,这可能与理查德有点过于热心人际关系和晋升机会吧,玛格丽特一直觉得这种热情本应该留给病人的,好歹是发过誓的,她总是在心里这样嘀咕。
“您还是这样拼命啊,好歹留些时间多陪陪孩子,这样才能健康成长啊。”对于老年人来说,下一代往往是和年轻人最好的话题,当然对于玛格丽特来说是例外。
“嗯,我会留意的,谢谢关心,主任,我先去门诊了。”她说着便离开了休息室,直奔人满为患的门诊大楼,只留下摇着头的老医生。
玛格丽特所在的国家,正因为不断下降的出生率而苦恼,简而言之就是新生儿数量不够,和该国巨量的老龄人口不成比例,这种危机从二十年前就开始出现,政府为了解决这种问题也是下了一番功夫,而玛格丽特所在生产门诊就是其中举措的之一。
“一号病人,玛格丽特大夫诊室候诊。”
“你好。”
“你好,医生。”
“我看过你的病例了,应该是生育障碍,我建议...........”
“医生,请等一下。”对面的病患打断了对话,坐在玛格丽特对面的是一团“黑云”,黑色而又浓厚的烟熏妆,黑色的打着钉子的上衣配上一条黑色皮裤,这也许就是社会上的边缘人群吧,这种打扮大约是为了突出先锋音乐人的特质,医生思忖到。
“第一,我不是来看病的,我没病;第二,我并不想要孩子。我可以走了吗?”女孩冷漠的回应着。
对于这种类型的女孩,玛格丽特实在是看的太多,自以为新潮前卫,但年纪一大肯定要回归家庭,但往往回头太晚而失去了最佳生育年龄,没有办法诞下健康的宝宝,作为一个母亲我应该好好帮助这些女孩,玛格丽特的想法总是富有同情心,毕竟事业和家庭可以兼顾,像她这样的知识分子不也是两个孩子的母亲吗?
“您能听我一句吗?您也老大不小了,还准备胡闹下去吗?音乐这种艺术往往会让人产生对生命的赞叹,而您的音乐除了吵闹我实在理解不了,而且那种环境并不利于一个女性的生育,您应该放弃。”
不顾对方不屑一顾,玛格丽特继续她的说教,除了把生育的价值谈了出来,也提到了作为女人的意义,尤其是孩子的意义,最后把作为人类的责任也搬了出来,随着对话的进行,这个女孩的行为已经升格到毁坏物种的存续,不知道内情的观众或许会将她当成一个恶行滔天、不可饶恕的人类公敌,虽然玛格丽特知道这种说教有时不会产生任何作用,对方也知道医生洞悉这种情况,但这就是一种“默契”,隐藏在生育规定下的默契,一种即使毫无意义,但也必须坚持的默契,就像国际象棋中的开局走法,往往都有一定的步骤。对于大多数的不孕患者来说,除了自身的身体情况外,另外一种情况就是自我避孕了,对于这种患者,医生们总是有着一套诊疗程序,按照现有的医疗规范,医务工作者往往先从道德和责任进行宣教,这种方式可以改变部分人员的厌孕情绪,但显然玛格丽特在这位黑云面前失败了。
“您并不要这么肯定,生活是多样的。”医生开始以第二套方案来劝诫这位门诊病人,“就拿我来说,虽然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但这并不妨碍我的工作,您也能一边演出一边养育孩子。”以这种可能性来引导患者,比起前套方案更加有用。
“我并不否认这种可能性,像你这样的职业女性能够平衡家庭和工作,这很了不起,但......”黑色患者停顿了一会,用一种更加坚定的语气说道,“或许你可能不相信,其实许多女性并不一定都想结婚和生育的,并不是逃避责任、没到年龄或者其他种种原因,其实就是不希望怀孕或者结婚!”
“为什么?您有什么理由拒绝成为一个母亲呢?成为一个完整的女人呢?”
“自由意志。”她脱口而出。
“什么叫自由意志?这难道比成为一个母亲的喜悦更加吸引您吗?”玛格丽特大惑不解到。
“每个人都有自我选择的权利,为什么一个女性的未来就是母亲呢?换句话说,我承认生育孩子是种选择,但未必适合所有人,要一个女性一边工作一边哺育孩子对于医生你来说很简单,但我做不到,所以才这样选择这种生活方式。”
很简单吗?一点都不啊,玛格丽特的思绪开始闪入各种片段,因为医院缺少住院医生,而只能到预产期的最后期限回家待产;产假一结束便要走上门诊岗位,可身体仍然没有恢复;即使工作再繁忙,也必须在夜间给孩子喂奶,而丈夫只是在孩子出生的前几日换过几次尿布罢了。往日的辛劳混合着抚育孩子的焦虑,就像杯苦味的鸡尾酒直冲上玛格丽特的额间,这种感觉仿佛是肾上腺素般出没于每个陪伴孩子的时日,每当脑中闪回那日日夜夜的片段,这种应激的状态就会出现。
“站在完全自我的角度来说,的确是有道理的”玛格丽特医生对于这样的女孩往往是束手无策的,责任和母爱没有办法改变她们的想法,那剩余的办法也只有这样一个了,“那好吧,小姑娘,今天的诊治就到此为止,下周你再过来吧,我们可以继续聊聊。”
“黑云小姐”听到这样结束辞,高兴地向医生告了别,毕竟这只是一次不是很愉快的谈话,毕竟一周才一次,毕竟她们是可以沟通,而这些都不会影响她的工作、生活和音乐。
结束了一天的门诊工作后,玛格丽特开始做起疑难病例整理,在写到那位自我意志的姑娘时,医生以下列话结束:反社会人格,具有极强的自我主观意志,无法适应生育法则,建议送至特殊疗养院进行治疗。在这份报告的末尾,她签上了自己的名字,把这份病例放进了资料夹中,就像她成百上千次做的那样。
完成所有事情后,她突然想起小儿子在昨晚向她央求的小火车,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就在这时,门外想起了敲门声,走进来的是主任理查德,老人满脸堆笑地说道:“玛格丽特,恭喜了啊,由于您的优良表现和工作性质,您被选为光荣母亲,这样就能生育第三个孩子了,这是天大的好事,希望您能给我们国家增添一个优秀的孩子,就像您那样出色。”
是啊,这是多少好的事情啊,我可以再次成为一名母亲,再次体验一次分娩的喜悦,再一次享受养育的快乐,这真是美好的一天啊,幸福的泪水从她幸福的面颊旁滴落,久久不能停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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