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病人死亡
来到科室，媛媛穿上白大褂，还没扣上扣子，护士长就推门进来了。
“肖医生，快去看看吧，那个肝硬化有腹水的25号病人忽然不行了，现在转到重症监护室了。血压下降，氧分压下降，全身发冷，腹痛难忍。”
“那是魏东医生的病人吧。赶快通知魏医生。”
“魏医生早上有个小手术，不到两个小时，快要结束了。手术前魏医生特意看了25号，一切良好。一晚上只用了流质。腹部稍微不舒服，魏医生让注射了胃复安。谁知越来越不好，中间昏厥过一次。现在醒来后生命体征降到警戒线以下了。”
“好的，我现在就过去。”
媛媛赶到病床边上时，看到了病人。病人意识清醒，全身发抖，面部表情极其痛苦。
媛媛知道他。因为家属不在身边，魏东经常照顾他，给他买饭，打水，甚至倒马桶。媛媛心痛魏东太忙了，魏东笑笑说，“病人已经很痛苦了，能多帮一些就多帮一些吧。”
媛媛一边开始检查，一边皱着眉问到，“这是怎么回事？”
旁边的护士答道，“不知道。最近一直恢复得很好，昨晚都好好的。今早患者感觉不舒服，以为是小问题。”
正说着，门开了，一个穿着白大褂英俊的年轻人走了进来。
媛媛看着他疲惫的面容轻轻道，“魏东。”
魏东安慰地对媛媛点点头，便观察起患者。
“有创动脉血压和中心静脉压如何？”他转头问道。
得到了相应的血压值后，魏东沉吟了几秒，面色更加严肃起来，转头吩咐道，“立即用生长抑素泵输，并用奥美拉唑静滴和氨甲环酸静滴。准备抽血，立刻去血房配血。”
“现在就要血房配血吗？”“是的。”
这时，躺在床上的病人忽然全身抖动，咖啡色的东西开始从嘴里溢出。不过几分钟，暗红色的血块就喷涌而出，大块大块地从空中泻入地面，凝成一片一片的血片在地上。
机器的鸣叫声，杂乱的脚步声，变换的光影伴着病人的痛苦呻吟，溢满了病房。
无论怎样的纷乱嘈杂，都无法破坏地面上血迹所造成的凝固感和平静。
那堆暗红色的半液体半粘稠物自从离开了一个生命体后就好像化作了一个独立的生命。它静静地躺在地上，静静地听着，或许是冷眼旁观所有忙碌的身影和焦急的呼唤。还有那个正在流逝的生命。
一个生命的象征也可以见证死亡的来到。
红色就是为了这种意义而造。
它有无限的活力和杂乱，也有隐秘的晦涩和说不得的危险。
人生又何尝不是如此呢？上一刻无限的希望与欢欣顷刻间变作了所有的不安和焦作。
媛媛在瞥见那堆暗红色血液时，就清楚地看见了中间夹杂的突起的不规则块状物。她知道每个人担心的事已经发生了。一定是那样的。一切都无可挽回了。
造物主的游戏，从来都只能是旁观者，无可选择。
但那游戏是永不停止的。endless。
媛媛还没来得及延展思考，突如其来的，熟悉的晕眩呼啸袭来。
头脑不受控制，人仿佛飘了起来。
熟悉的场景。
大提琴和小提琴合奏的翩翩舞曲被挡在了外面。窗帘缓缓拉起。
厚重的天鹅绒暗红色窗帘，从天花板垂直拖曳下来，笔直的线条。
媛媛永远不想回到的场景。白色窗棂后，暗红色窗帘里透露出丝丝灯光，静谧而不可说。
媛媛勉强自己站稳，还是力不从心地倒了下去。落在了一副熟悉的臂弯里。抬眼是英俊充满关心的面容。
“魏东，”她不安地喊道。在现在这个节骨眼，她不想让自己的恋人分心。“我没事。”
魏东理解地点点头，回头继续安置正在侧卧位的病人。
媛媛努力收稳自己还在乱跳的心脏，一阵阵甜蜜涌上心头。魏东和自己总是心意相通。他越是关心自己，自己越是不想让他烦心。
媛媛也和护士们一起抬起病人，阻击继续呛咳造成窒息。魏东则沉着地下着口头医嘱，“消化道大出血，上吸引器吸引。通知内镜室，准备内镜下止血；通知血库配血，准备输血。”
口腔呼吸道的清理工作还在紧张地进行着，配合同步的心电监护，血压监测和止血治疗。血还在不停地向外涌出。病床上的人已经很是虚弱。颤抖的躯体，涣散的眼神，好像是预示着生命的尽头。但他的双手却努力在空中划动，在缓缓照射的阳光中上下挥舞，像是指挥家在不甘心地演奏着就要结束的乐曲，竭力要拖长最后的乐章。
“我冷，我冷，救救我……”，他抓着魏东的手。
又一床被子加了上来。魏东弯下腰，蹲在他的床边。一手轻轻拍着他，一手给他盖上被子，嘴里安慰道，“别怕，别怕，有我们在。”
媛媛心里又是悲哀又是焦虑。悲哀是为这个病人，和无法挽留的结局。焦虑是为魏东。他这么忙碌，又花了这么多时间照顾这个病人，如今这样，他心里一定不好受。他是这么心软的一个人。
半个小时还不到，病人持续不止的内部大出血，连内镜下止血都没来得及做，就离开人世了。魏东静静地站着，看着尸体被盖上白布运走，眼里都是泪，这是他第一个死亡病人。媛媛能感受他的心情，那种无助，无奈，回天乏术的内疚感。从呕吐物能看出来，病人晚上吃了饺子，本来绝对不应该接触硬质食品。魏东喃喃地自语，含着眼泪，“你为什么不听话呢？嘱咐你不要吃别的，你偏吃。”
这时，护士小依过来说，“魏医生，刚刚死去的25号病人家属们来了，吵着要见人。”
“好，我去见见他们。”魏东说。
“不，魏东，你别去。你一会儿要查房检验。两个小时后还有个大手术。你先去休息吧。让我去。”
“肖医生，病人家属情绪激动，大声吵闹。”
“媛媛，我去吧。”魏东向大厅走去。
媛媛不放心地跟在魏东身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