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

“年婆婆不见啦!”“快找找!”“她年纪大了,也走不了多远。”“年婆婆,年婆婆,你在哪儿?”

听着大家焦急的呼唤声,我抱紧了怀中的小箱子,站在最阴暗最不引人注目的角落里,默默落泪。我心中祈祷着“婆婆,你一定要找到他,星星会乖乖的等着你回来的!”在泪眼朦胧中,我仿佛看见婆婆和她找到的那个人,笑着向我走来!婆婆披散着及腰的乌黑秀发,没有忧伤只有快乐,她好美啊!

我开始了奔跑!在这无尽的奔跑中,我的脑海不由自主的闪现着关于年婆婆的所有记忆!

听村中的老人们讲,年婆婆原来是有姓名的,但不知为何,大家叫到最后就变成了“年婆婆”。而年婆婆倒也不计较,就随了大家!我曾经问过她:“婆婆,你为什么不叫回原来的姓名呢?”而婆婆笑了笑,点点我的脑门儿说:“年是多么喜庆的一个字眼啊!你难道不希望婆婆每天都过的开开心心,热热闹闹的?”我见婆婆说罢还摆出一副很委屈的表情,连忙摇头并抱住她说:“哪有啦,星星希望婆婆没有心事,天天高兴!”婆婆也只依旧笑着拍拍我的后背道:“怎么会,怎么会,星星乖!”而我在很久很久以后才明白这模棱两可的答复,她没讲完!她要说的是:“怎么会没有心事呢?星星乖乖等我处理好回来!”

年婆婆是个爱卖萌装弱小的婆婆!以至于村里最小的苗苗都懂得要保护好年婆婆,因为年婆婆太弱小了!天晓得,苗苗才五岁!而年婆婆,她的年龄和她的心事一样,是个秘密!不过,村东头的王爷爷也像我们一样对年婆婆恭敬的称呼一声婆婆。那么年婆婆起码也有一百岁了!可是,她依旧像十七八岁的姐姐们那样年轻美丽!年婆婆不讲原因的,我们也不曾问的!因为我们相信:每件事物的发生与存在都有它的必然,所以没有必要去追究!哎呀,扯远了!不过这句话是年婆婆告诉我们大家的!细数有关年婆婆的心事,来历,智慧,年龄等等太多的秘密又让我们觉得她很古怪!尤其是她在每天吃完晚饭后,总会展开她的翅膀消失一会儿!没错,年婆婆有我们都没有的翅膀!只要她不展开,就没人能看得见。不过,年婆婆把她有翅膀这件事告诉给我们大家,而大家也觉得理所应当,因为她是独一无二的年婆婆!所以,大家也不担心她会不回来之类的事情!只是大家除我之外都没有见过年婆婆的翅膀!

那是一个满月的夜晚,我看见年婆婆缓缓展开她的翅膀,一半纯黑一半半黑半白!我不喜欢那黑色,显得又冷又硬又绝望!而年婆婆却似乎很怜惜它们,我看见她颤抖着双手抚摸那些黑硬的羽毛,若有若无的叹息着!蓝色的泪珠滚从她的眼角滑落到她的翅膀上,并在一瞬间化作一缕白烟!没过多久我看不清年婆婆的面容了!我竟然看见她背后出现一个无形的黑洞,在不断吸取着那些白烟,这令我很担心。我就想也没想变从门口冲了进去,大声喊道:“放开我婆婆!”而那个黑洞瞬间就消失了!连带着年婆婆的翅膀也被收了起来!她一脸惊讶的看着我,并且用温柔的声音问我:“星星!你怎么还不睡觉呀?”我很害怕的一把抱住她,把我刚刚看到的一切添油加醋的说了一遍,最后还不忘再加一句:“婆婆,是你捡到星星给星星第二次生命,所以星星只有你一个亲人,婆婆你不要丢下星星好不好?”婆婆唯独这一次沉默不语也没抱我,而我那时年幼爱犯困,等了一会儿,实在支撑不住就睡着了!我在很久以后才知道婆婆一夜未眠,我好恨自己呐!因为我的自私,婆婆放弃了一次很好的,很有可能找到那个人的机会!

我想婆婆要找的那个人和她一样有一对翅膀吧!但是当我打开婆婆留给我的日记后,我无法控制自己的眼泪,我夺门而出悔恨不已!我甚至迁怒于那个婆婆要找的人,因为婆婆即便找到他,他也无法帮助婆婆洗白她的翅膀。因为那个人有一只翅膀,是全黑的!而这是七八十年前的事了!我那会预言的聪明婆婆怎么会不知道?七八十年了,那个人的一对翅膀肯定都黑了!说不定整个人也都因为黑了翅膀随而后死了呢?我的傻婆婆,现在她的时间也不够了呀!

“会预言的年婆婆”这是大家给她的另一个称呼。但婆婆很少替人预言,她热爱自然,尊重自然,所以即便她一眼洞穿大家谁将会发生什么事,也不给大家讲清的!我记得我曾问过她:“婆婆,你为什么不给自己预言一下呢?”婆婆笑着摇摇头:“有些事儿还是不要知道的好。”我当时不懂,觉得婆婆是胆小,但后来才明白,有些事儿,真的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不知道奔跑了多久绊到了什么东西,我重重的摔倒在地上!婆婆的日记也散了一地,我顾不上自己流血的伤口,爬起来赶快去捡。只是捡着捡着我又抑制不住的大哭起来,因为我看到婆婆对她要找的那个人的心!

“366,今天是新的一天,我却弄丢了我的小孤独!它是一只灰色的有翅膀的猫兽,我觉得它会去邱思国,我也要去邱斯国啦!”

“368,遇到一个怪人,他好冷的感觉,身后有个大黑洞!小孤身后就没有,我也没有,哎呀,他的翅膀还一半白一半黑,看来他的生命不长了,好可惜!”

“379,怪人不肯告诉我他的名字!嗯,今天晚上的月亮这么美,决定了!就叫他明月!真好听,月亮多纯洁呀,希望他像月亮一样!”

“389,明月,当你闭上双眼时,一切都变得规律了,我数清了,你细密的睫毛,抚平了你额上的皱纹,亲吻了你冰凉薄唇。告诉自己,当你再次睁开双眼时,没有失望,没有背叛,没有离别,没有难过……没有,没有!我想给你一片纯洁清澈的皎白!”

“399,你有一双比我大的翅膀,一半黑一半白。这之于我们是无奈的现实,我的翅膀还太软,而你的已经硬化了一半!就是这一半黑硬的翅膀,挡去那么多我不曾想象到的伤害。我轻轻抚摸你的黑亮的翅膀,泪水不知何时滚落下来,烫伤了我,却没能温暖那一片羽毛!它黑亮的折射出你的每场战斗的惨烈,这是你的生命啊!可我,现在的我,却什么都做不了。我恨这样的我!只能用那鲜少的遗珠磨成粉洗去你黑色翅膀上少量的黑色!”

“405,我深吸一口气,我怕吵醒你,我怕你看到我的红眼眶,我怕你因为担心我而再度起飞……我怕!所以我安静地站起来,走向你身后的黑洞。你不容许我进去的,你也不曾向我解释原因,但是我都明白,我都明白,那个只有自己能触碰到的他人触碰不到的,自己又不愿触碰的黑暗!它们和你一样,总是躲着我的认真与执着,我好不容易才平复了沮丧且生气的心情,静静的坐在它们中间,感受你那令人窒息的哀伤!而包围在这蒙蒙哀伤中心的光芒,努力挣扎着希望的纯真,然而它依旧以我难以察觉到的速度在缓缓,缓缓消失着!告诉我,明月!我是应该难过还是应该庆幸?”

“410,明月!原谅我的不忍,原谅我的逃避。此时此刻你应该依旧安睡在我为你编织的一场梦中,那场梦没有,你不想面对的黑暗;那场梦,盛开着永不凋谢的蓝莲花;那场梦,绽放着最美的笑容……”

“422,再凛冽的风沙也挡不住我上扬的嘴角,漫天的白色沙粒指引着我走在寻找白色翅膀的路上。是的,我在冒险,而成功的几率小得可怜!就好比海洋里的一滴水!可是没有着众多水滴的汇集,又哪来的海洋呢?黑夜总是被一束细微的光线穿破,迎来朝阳的温暖。有希望,总比没希望要令人振奋些不是吗?”

“444,明月,其实你不太喜欢这个名字。不是因为它既不热又不冷的直观感受。而是你的自卑,怕玷污了这一片纯真!但是因为我的固执你的渴望,你也不曾纠正我暖暖的对你这一称呼,明月,我亲爱的明月!等我为你找到那对翅膀,并为你安装好再从梦中醒来,好不好?哪怕你发现那只是我为困住你的梦,也不要拆穿它好不好?等我,等我们手牵手一起踏上新的旅程,好不好,让我用我的力量,将你身后的黑洞慢慢分解掉好不好,让我再次看到你曾经如同明月般的笑容好不好,明月,再给我点时间!我想你了!”

婆婆的日记从第444条之后就没有关于明月的只言片语了!但是,我想婆婆是不可能忘记明月的!一如婆婆所说过的:有些人,不在口中,却在心中!于是,一生难忘!我痛哭不已。为我的迟钝,为我婆婆的爱,为婆婆的明月的努力!他们都有过最单纯美好的时光!但是又因现实的逼迫而无奈!这时,我才恍然大悟:婆婆的确姓年!只是那个念不是这个年!婆婆给自己起的这个姓是因为想念明月!不过大家叫的别扭就改成了年的音!而婆婆真实的姓名叫——念月!

多年后,我也成了婆婆级的人,因为婆婆在我年幼时教给我很多村子里大家都不会的知识,于是我也可以倚老卖老向村子里的人们讲些知识!不过,我却从来不讲关于婆婆的事!一个字都不讲!我怕我会情不自禁的再度放声痛哭!我更怕我的胡乱猜想,毕竟婆婆再也没有回来过,连平安信也不肯给我写的!这令我除了担心也有尴尬!但更多的是无尽的想念,如同野地里的野草,才开春不久,就已疯长得很高很高了!我的心,因为这想念也已荒芜良久了!

这些年我总是在想:如果说那个人是婆婆心中的明月。那么,婆婆就是我心中的明月!只是,婆婆还来得及为明月做些她力所能及的事情,而我,却似乎来不及了!于是,这一认知让我很多年都难展笑颜!直到!

“婆婆,这里有个自称明月的叔叔,问有没有一个叫念月的姑娘!”正在喝茶的我掉了茶杯,红了眼眶!婆婆,是你的明月!你的明月回来了!我能帮你留住他!只是你,是否也该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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