篇一
在老公的姑姑家吃饭,抬头的时候发现,墙上挂的挂历时1998年的,熏黄的竹子片连成的帘子,上半部分是一匹马,下半部分是挂历,挂历已经被撕了,依稀能看见的是密密麻麻的字。姑姑家的屋子里面贴满了各种各样的挂历,正对的一面墙上垂下来的是各种猫主题的双月历。我指着问,这个是那一年的,看上去也挺新的。这个时候正在吃饭的姑姑的媳妇说,那应该也差不多时97年左右的。怎么有这么多的挂历?姑姑的媳妇说,当时我妈在南京的挂历厂上班,就每年都带一部分回老家。
姑姑嫁了个没什么出息的姑父,又因为父母过世的早,拉扯2个儿女长大的同时,还养大了老公的爸爸也就是我的公公。后来公公和婆婆在老公8岁的时候双双去上海打工,姑姑又把半大老公拉扯大。老公是严格意义上的留守儿童,好在姑姑待他如亲生,所以老公也从来不觉得有什么缺失,至少没有尝到寄人篱下的苦。辛苦了半辈子的姑姑,一边训斥行动缓慢的姑父去看着灶台上的肉不要被猫叼了,一边拿零食给我和媳妇吃。
房间里面没有什么地方可以做,就只能坐在床上,床头贴着贴纸,问姑姑的媳妇,媳妇说,那是大概20年前流行的射雕英雄传。然后,补充了句,这张床的历史也超过20年了,她嫁过来也快20年了。20年前,是这四间平房加一个厨房,20年后还是这个。门前的水泥地是去年建高铁的时候,用政府补贴浇上的,终于来姑姑家没那么麻烦了,麻烦了20年。
屋前有一口井,每次来的时候都会看到姑姑用一瓢水来饮井,然后一下下的在嘶哑声音中抽出一小桶水来,拎到厨房里去。姑姑说,她这次为了浇水泥地,把腰给闪了,为了把砖头搬开,又有点加重了。去医院拍片子,说是腰椎盘突出。一直很健壮的姑姑,到了终于觉得没有力气再弄的年纪了,几乎在对自己的愤怒中丢掉了地。今天来发现井被包住了,想要洗手只能舀缸里的水。迎面姑姑提着一个小小的桶进来了,正在做饭的姑姑媳妇对我说,你帮她抬水吧!我就跟着姑姑去隔壁家提水,一边问,为什么家里不装自来水,姑姑咕咕囔囔地也没听清楚到底是什么原因。想想,估计除了钱也没什么其他原因吧!
临走前,老公跟她在厨房里谈了很久,估计要说服很久她才愿意拿我们的孝顺钱。她20年前有没有想过被孝顺的时候也这么不乐意?还是她没有意识到时间那么快就到了这样的时候?好强的她如果知道这个时候的情形,会不会更年轻的时候,为儿女侄子不这么挣命?
篇二
每次回家都有很多的不情愿,我跟童强分析来分析去,父母并没有“干扰”我们的生活下,主要是房子的问题。我们一直在暗地里撺掇要不要再盖一栋,最好能盖在我最早生活的那个地方,前面有树林,边上就是小河。冬天里太冷,连新房子要用地暖都想到了。新房子要有大大的榻榻米客厅,这样就可以邀请朋友们一起来玩了。当然除了为自己考虑之外,父母可以住的更舒服也很重要。等有了我们的新房子,我们就一定会更多回家看看。旁敲侧击的跟爸爸说起来,爸爸连连摇头,坚定的说,我这个房子很好,我不会搬到其他地方去,我下半辈子就在这个房子里面了。
这个房子已经住了20年了,新盖起来的时候,我整天都会把地板砖擦了一遍又一遍,为有地板的日子骄傲。我还依然记得,我甚至邀请小伙伴到我们家来一起擦地板……现在想想,人家得有什么想法。房子盖起来的第一年,爸妈还在客厅里面杀了一头猪,似乎是为了吉利。刚开始的时候,家里几乎没有什么东西,据说是因为分家本来东西就少,爸妈就一点一点的挣,把这个家给挣出来。
开始的时候房子连大门都没有,后来爸爸见对面的国营单位废弃了拼装的木板门就要回来改了改装在大门上,一用就是20年。印象中门板很多,很重,每次装门都很不方便。实际上,今天数起来只有6块,被重新上了几次漆,不灵活的地方也被磨平了。我们家的厨房也是一会儿移到东,一会儿移到西,终于最近几年定在了新建的后屋里面。我问爸爸,为什么当时那么急着盖房子,看上去我们都没有钱装修。爸爸说,因为没钱,所以要早点盖。我不解,爸爸解释说,早点盖的话,难看点简陋点没人会讲。等大家都盖上了,盖的不好就难看了。
开始的时候只有前后的房间是有窗户的,我的房间连窗户都没有。下雨天的时候,我就会搬出来,外面下大雨,里面下小雨,我就和邻居的孩子在房间里面玩。天气好的时候,窗户就会直射进阳光,没遮没挡倒是很舒服。我就喜欢在那里走来走去,背诵语文书,老师叫我在学校背,我说,不行,我得回到我家的房间里面去。我还记得老师说,以后让背不出书来的同学去我家的房子里面背。我当时很笃信,在那样的房间里,什么都背的出。
叔叔在我家结婚的时候,还是没钱的爸爸咬咬牙装修了1间新房,把其他几个房间也粉刷一遍,那个时候我觉得我家就是同学里面最漂亮的了。再后来,直到我结婚,爸爸才又请人装修了一遍,可惜房子太老旧,装修也跟不上了,就依着原来的样子弄了弄。今年过年,爸爸竟然有闲情买了一桶漆,把每个门窗重新刷了一遍,是他觉得大气的紫红色。贴对联的时候,我发现漆的功夫真不咋样,直接在掉漆的地方糊来糊去,弄的有点坑坑洼洼的。晚上睡前,妈妈指着床前的白墙提醒我,之前女儿那些画也被我爸涂没了。这个房子里,被涂抹的更多是我的涂鸦,一次又一次,一片又一片墙。除了爸妈的房间,几乎所有的地方都不错过,爸妈每次看到我的新作,只会浅浅的训一句,怎么又涂上了,然后就走开了。
篇三
今年我就30了,20年似乎一晃就下来了,心里总也装着那个10岁的自己。喜欢听表扬的话,尤其是爸爸妈妈的。他们只有考了第一的时候才会说一句考的不错,其他时候就略过,不说难听的就不错了。因为这个原因,我就会暗暗努力。在小镇上,还能成功考个第一,欢喜上一段时间,有时候考了第二就很难过,撕了奖状的都有。读了高中后,县城里都是能干的,考第一就相当困难了,所以为了考个班级第一,年级前30,我就成了住宿生里头算得上最用功的,最早到校,最后离开。这么努力努力就成了习惯一样,变化的是,这其中为父母的成分开始逐渐变少,更多的变成了为自己,为小家庭,还有点为了理想的社会。
10岁时候自己就是短头发,因为妈妈担心长头发吸收了本来该供给大脑的营养。更长大的时候,更不敢给我留长头发,觉得长发的女孩谈恋爱几率高,这个风险不能冒。加上被赋予很多男孩子的期望,性格里多是些关于男孩女孩的冲突。29岁这一年,我又剪成了短发,因为兜兜转转20年,才发现真正适合自己的就是短发,这里的真正适合估计也有10岁开始我妈帮忙塑造的功劳。10岁的时候,觉得改变自己是很容易的事情,想做乖乖女还是捣蛋鬼,都取决于自己。30岁的时候,不得不承认,自我的改造,已经很难,不服气就得咬牙拼命。
10岁的时候,觉得家乡太小了,抬头都是熟人做着熟事,暗地里发誓一定要走出去。30岁的今年,还是觉得,抬头都是“熟悉的陌生人”做着陌生人该做的事情,身边多了更多的走出去的人,这个走出去已经不仅仅是走出小城镇,更多的人走出了性别的限制,国籍的限制,事业的限制,个性的限制等等。而我,还走在我想走的路上,只是速度好像还是不如想象中的快。周边的人觉得我成家了,生娃了,甚至还开始立业了,还想哪样?我却想着,心在怎么似乎还有颗火球,被这笨拙的身体,固定的时钟,例行事务捆绑着。这些,和10岁的时候无异。
10岁的时候我觉得自己体验了很多次死亡。跟父母生气觉得无力抵抗的时候,不时冒出来轻生的念头,苦于怕疼就算了。家在马路边上,穿来穿去马路时候,我就会想,如果一个不留神,就会真的没有命了,不敢想爸妈会多伤心。家后面就是养老院,隔三差五就会鸣哀乐,每天都会碰上老的眯着眼睛一边哆嗦一边走路的老人,心想以后家里的人不能去养老院。不知怎么的,养成了这样一个习惯,坐车或者去医院,都会脑海中先想好车祸和病危的场景,仅仅是想一下,难过一下。我甚至习惯性的辩解,因为我提前预想了不好的结果,不好的结果就绝对不会发生。30岁的时候,除了操心自己的父母,又增加了女儿、丈夫甚至还有自己。
我喜欢叫着“初心”的东西,同时也担心自己内心里还是个小孩。看《巨婴国》说,内心的小孩能过了3岁就算很不错了,能够从那个本我,原生的家庭中抽离出来,并且带上自己的能量源。我认真的检视自己,还好10岁的我和现在的我都不贪吃,不畏惧权威,也从来没有想过成为掌权者,可是我也没有跨越贪婪的想要挣脱现实生活,去探索些什么真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