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的老枣树静静的立在一角，一阵寒风吹过，枝头零零星星的叶子沙沙作响，枣树下一盆火烧的正旺，李老头坐在一把旧椅子上，佝偻着身子掏出一支烟，那长满老茧的手悉悉索索捏着烟用火盆里的木炭点燃，吧嗒吧嗒的抽了起来。爬满皱纹的脸庞看不出任何情绪，只是因思索而游走的瞳孔微微收紧，半响才自言自语到：“咋办哟”，院外不时响起村里孩子追逐嬉闹的声音，李老头又猛吸一口烟，一段段思绪也随着吐出的白烟飘渺起来......

    01  

李老头还有一个外号：李跛脚，因为他左脚受过重伤，走路总是一瘸一拐的。据说，是李老头年轻时跟着村里人外出打工，在矿山的一场意外中，砸断了左脚骨，因为当时医治不及时，医疗水平有限以至于落下了残疾。本来就贫寒的家境，加上突如其来的事故，更是雪上加霜。自此以后他外出打工也没什么人愿意要，只能留在村里放牛放羊，种些粮食和蔬菜，偶尔附近的小镇上有工地急需小工干活，他也会去争取机会赚点小钱。时间一年年过去，尽管李老头已经很努力，但相比村里身体健康，读过书的，有家底的人，他的家还是极其穷困的。

很快，和李老头同龄的人一个个开始结婚生子，而他始终一个人，期间也有找媒婆帮忙撮合亲事，但姑娘家一看到李老头的家境和身体的残疾，不是嫌弃就是狮子大开口要吓死人的彩礼，最后都是不了了之。偶尔，也会有好心亲戚主动上门说和亲事，但介绍的姑娘多是有重病或者精神失常，思量后只能作罢。久而久之，李老头就成了村里有名的光棍汉，他自己倒也想得开，觉得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自由自在也挺好。

自从父母在李老头三十岁左右相继去世后，他想这辈子可能注定无妻无子孤单度过了。然而他40岁的那年，在某个深秋的傍晚他正赶着牛羊从离村子五六公里的山坳往回走，经过邻村的大水塘时，听到了像小猫般孱弱的婴儿哭声，顺着声音李老头发现了包裹严实被放在水塘边草地上的婴儿，看上去只有一两个月大，小脸哭的通红让人心疼，李老头连忙抱起婴儿轻声安抚，在包裹婴儿的棉袄里发现了字条，大体意思是因为超生无力抚养，希望好心人收留。李老头这下有点不知所措了，这怎么办？

稀里糊涂把婴儿抱回了村里和村长商量，村长召开村会询问有没有人愿意抚养，听说是个女娃娃大家都推脱养不了，没有办法李老头又把孩子抱回了家。谁也不知道这一抱，这女娃和李老头就成了今生最无法割舍的亲人，李老头给她取名“凤和”，寓意有凤来祥，祥和安宁。

由于没有经验，孩子又太小，该怎么照顾还真是让李老头着实伤脑筋。好在村里的一些妇女老人时不时送些旧的小孩衣物过来，隔壁婶子也经常跑来帮忙让他可以稍稍松口气。眼下凤和进食成了最大问题，在当时知道奶粉的也没有几个，看饿的直哭的凤和，李老头心乱如麻抱着她去找村子里两三家还没断乳的妇女，硬着头皮恳求喂一喂凤和，就这样在窘迫和慌乱中日子一天天过去了，凤和再大几个月后，李老头根据妇女们的建议，可以喂凤和些鸡蛋糕、面糊糊、小米粥等辅食了，在这一口口一勺勺的呵护中凤和越来越健康可爱，尽管常常忙里忙外感到力不从心，但看到凤和露出笑脸就觉得一切值得。

    02

凤和一天天在长大，会走路了，会说话了，该上学了，小学毕业了，上中学了......凤和这颗小树苗日益茁壮，李老头愈发勤恳做事，他常常白天放牛羊，做农活，晚上风雨无阻的蹬着三轮自行车跑十几公里外的小镇卖蔬菜，等凤和放寒暑假时自己就去镇上做两个月杂工为凤和的学费攒钱。凤和也争气，从小就聪明好学，成绩常常名列前茅，让李老头感到无比欣慰和自豪。随着时间飞逝，村里家家户户盖起漂亮的小楼房，甚至直接在城市买房居住，而李老头家始终还是老旧的三间瓦房，一眼看过去里显得格外扎眼。

过路村民打趣说：“李跛脚，还不盖新房子啊，你这天天忙碌碌折腾，也不见弄啥子，是准备攒个金山出来噢。”

李老头总是笑咪咪说：“那不能，我家凤想上大学咧，给她攒着呢。”

凭着一股倔劲和不懈努力，凤和如愿考上了一本大学，李老头高兴坏了把家里几头牛全卖了，早早准备好了凤和的生活费和学费，还摆起七八桌宴席请村里人一起来庆贺。热闹的气氛中，凤和哭了。

老李头安慰说：“凤有出息，好好念大学，将来找个好工作再找个好人家咱爷俩就熬出头喽”。

凤和举起一杯酒用颤抖的声音说：“爸，我曾埋怨过自己的出身，也曾因为家里环境特别自卑，但是打心眼里我明白，你是我最好最伟大的爸爸，我敬您。”

不觉间李老头也感觉眼眶湿热，父女俩眼中闪泪脸上却也挂着笑，轻声碰杯一饮而下。

大二后，凤和已经不从家里拿钱了，懂事的她一边申请了助学贷款，一边打着两份兼职工，时不时还给李老头寄回一些礼物,李老头看在眼里乐在心里。同时，政府的扶贫政策出来后，李老头家成了首批扶贫对象，有了政府的扶持，李老头不仅也盖起了两层漂亮小楼房，还购置了不少家电，虽然身体一年不如一年，但日子却奔着越来越好的方向发展，李老头打从心底觉得知足和开心。

   03

老李头的心病是从今年10月份开始的，凤和已经毕业两年了，工作安稳还交了个城里男朋友，听凤和说是在大学认识的，已经在一起四年了，想今年就把婚事定下来。国庆节凤和带着男朋友来看李老头了，小伙子很精神，和凤和也十分般配，李老头乐呵呵的招待着。

晚饭间，凤和一脸认真的说：“爸，我想好了，我要带着你一起出嫁，不然我就不嫁了。”

“啥！这孩子说话咋都不过脑的，别瞎胡说，你这不是让男方家里为难嘛。”李老头训斥道

“爸，你别担心，咱家情况我男朋友都了解，也理解我的做法，他没意见的。”凤和一边说一边看着男友，男友稍稍迟疑下连忙点头说是的。

“不行，这事你别任性啊，你幸福爸就知足了。再说我一个人过也挺好的，别操心了。”李老头说

“那不成，我走了你就更孤单了，年龄越来越大，身体又不好，我不放心。”凤和坚持着

“唉，你这丫头倔脾气上来就是说不听呢......”李老头叹气道，心中涌起一丝愁。

后来李老头也和男方家长见了面。对于两个年轻人的婚事，两家都没意见，但凤和却执意提出不要彩礼，只想带着爸爸一起出嫁以便尽孝道，这一要求立即遭到男友父母的反对，最后大家不欢而散。

为此事李老头又是劝又是骂，但凤和就是不妥协。看着凤和和男友父母陷入僵持不下的局面，也明白凤和对那个男孩有着深厚感情，李老头感到焦头烂额，睡不好吃不香。

   04

绝不能因为自己坏了凤和的好姻缘。怎么才能让凤和顺利出嫁，打消那个念头？糟心的问题把李老头拉回现实，李老头又连抽了几根烟后，一个大胆的想法一闪而过。

李老头打电话给凤和：“凤啊，爸有一件事想了很久但没好意思说，你爸光棍了大半辈子了，现在你也长大了，爸就想......唉，年纪越大就越容易觉得孤单，前些日子啊去隔壁村和焕英婶子聊的挺好，就想着如果将来我们结婚生活凤和同不同意呢？”

凤和大吃一惊：“啊，爸，你说，真的呢？？？”

“当然真的，爸没好意思和你提过，现在就想看你啥态度。”李老头答道

“爸，你要说真的，其实，我也没啥意见，能有人陪你我真心觉得替你开心。”凤和说

听到凤和这样说，李老头心里的石头终于松了下，挂断电话后，捻灭烟头摸索了下身后的拐杖起身准备出门，不知为何近期下肢和腹部越来越肿胀乏力了，李老头一边心想龄大不中用喽，一边一步一晃出了大门，朝着焕英婶子家走去，希望她能配合一场戏。

找了老伴就有人照顾和陪伴了，凤和也没了后顾之忧，这下李老头顺利成章打消了凤和的念头，凤和的婚期也很快就定下来了。但是开心没几天，医院也给出了李老头检查报告，肝癌晚期，积极治疗还能维持一年半载，李老头半响说不出话，张了张嘴却呜哝着却说不来，拿着单子的手抖个不停......

在清冷的冬至时节，凤和要出嫁了，这天李老头穿着精神十足的蓝黑色西服，里里外外清点着自己为凤和亲手准备的嫁妆，时不时也和来帮忙的亲友寒暄几句。上午十点左右，接亲车队来了，天空下起纷纷扬扬的小雪，一身洁白婚纱的凤和显得更加美丽，在人群注目中李老头一步步慢慢的把凤和送上了车，慈爱的笑容温暖了每一个人。

李老头弯着腰疼爱的看着车里的凤和说：“凤嫁人了，要开心要好好过日子，闺女好我就好。”

“爸.....爸.....”，父亲苍老不舍的脸，不知该说何言语，凤和只能流着泪一遍遍叫他。

李老头的心像打翻的调味剂，有苦涩也有欢喜和希望，将满面泪水的脸撇开一边，挥手示意车队准备出发，瞬间一阵阵响亮的鞭炮声响彻村庄的上空，一缕缕烟气夹杂着雪花晕开散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