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黑夜里,浓厚地雨幕好像将一切都吞食了,无数雨水在一瞬间破碎,掀起了好像世界都在颤抖的轰鸣,除此之外,却是一片令人心悸的寂静
当雨水停息,太阳重回大地,浩荡长夜,至此而终
暴雨带来了更明媚的天空,阳光比以往更加透彻
空气中透露着新鲜的气息,那是一种很难用语言描述,由很多种组合在一起的气味,只是闻见就令人感到舒适和愉悦,像是在冬日的周末,躺在噼啪轻响着果木燃烧声音的火炉边上的躺椅里,依着厚厚的毛毯与有着细细绒毛的靠枕,闲袅的围巾将脖子裹得既舒适又暖和,闭着眼假寐一会儿,或者拿出一本极爱的书慢慢阅读,伸手就能够到甜蜜的奶油面包卷和温度恰到好处的加糖红茶,让人随时都想闭上眼睛懒的睁开
这是艾兴瓦尔德一天中最喧嚣的时刻,整个树林都会充满金丝雀觅食的叫声,直到太阳整个出来为止
在枝叶繁茂且高大的橡树上,只有少数的几片叶子还慢慢滴着雨水。几处细小的液滴挤在一起,顺着叶脉缓缓移动,一点一点汇聚起来,附着在叶尖那一滴水珠变得越来越大,突然间便从叶子上脱落,落在下面的叶片上,直到几秒后堆的极厚的落叶上发出“啪”的一声微响。而大多数叶片上的水珠都安分守己的待着,等待着阳光将它们重新带回天空
布丽吉塔正在房车里准备早餐
半打烤至松软的甜面包片摞在一边,几片煎好的培根放在上面,渗出的少许油脂带着特有的动物脂肪的香气浸透了它们,散发出异样的迷人芬馥。几颗只是微微煮过,有着柔滑流黄的溏心蛋正放在篮子里。另一只盘子里放的则是一整块切开的微黄奶酪和半罐无时无刻不环绕着可可甜味榛子酱,两套餐刀和叉子整齐的紧挨着排在旁边
布丽吉塔盯着计时器一点点读秒,换上了厚厚的棉手套,准时从那只不断泛着细密气泡的滚烫油锅里夹起两根炸的金黄的熏肠,丢进盘子,撒上一点咖喱粉末。转身关掉电源,在轻响的油脂逐渐安静前灌满了等待已久的不锈钢咖啡壶,端起了整个托盘走下了房车
“莱茵哈特!”
艾兴瓦尔德27号的门口
莱茵哈特正在那张小圆桌前看着今天的新闻,听见布丽吉塔的声音,便关掉了眼前的那一片投影光幕,只剩下大卫·哈塞尔霍夫的The Night before Christmas专辑正循环播放着
德国人的早餐永远是最丰盛的,即使是在这里
布丽吉塔稳稳的放下托盘,顺势在餐桌旁做了下来,先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咖啡,又把壶递给莱茵哈特
莱茵哈特接过咖啡壶,倒满休息了整个早间新闻时间的杯子,又用一片面包盖着把还散发着温度与香气的油炸熏肠卷住,拿起餐刀刮下一层奶酪,厚厚的面包隔绝了有些烫手的温度,可奶酪却一点点变得柔软,在面包片上慢慢融化,放出隐约的奶香味
莱茵哈特好像发呆似的看着那些奶酪,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布丽吉塔看他,低头在自己的面包上仔细得涂着榛子酱,直到那片面包一整面都被涂满,才在一个角上咬了一口
许久,香肠的温度已经变得合适,他便咬下整整一半在嘴胡乱的嚼着
等布丽吉塔吃完了那片涂满了榛子酱的面包,又慢慢的剥开一颗鸡蛋,喝了口温热的咖啡,随便的插起一片培根,发现对面的老人还盯着面前的奶酪,突然又没了胃口
“莱茵哈特?”
直到她重复念了三遍他的名字,那个面色有些复杂的老人才回过神
“抱歉,布丽吉塔,我刚刚好像有点……”
“我说,带我转转怎么样?”女孩打断了他的话,伸了个懒腰揉了揉肩膀,站起来问他
“这里是你的家乡,带我转转吧,我还是第一次来这儿呢!”女孩没等老人回答,不由非说的收走了托盘转身回了房车
莱茵哈特杯子里的咖啡还没喝干净,就看见她扎着头发走了过来
莱茵哈特关掉音乐,站起来
两人便并排朝着小镇里走去,穿过那些低矮的平房和废弃的钢铁
在那座连着城墙甬道的短桥旁边,莱茵哈特停下了脚步,看着前面那个依旧挂在那的蓝色招牌
“我们那个时候,用的可不是这些新鲜玩意”他指了指手腕上小巧的环形终端,顿了顿
“整个小镇,只有一个叫Ritgen的老头子卖电脑,不过那时候……”老人好像在回忆起什么有趣的事情
“他卖的很贵而且从不降价,即使是几年前的老机器也是如此,大家总是笑他吝啬,都说只要降价一定买”
“后来智械来了,他把所有东西都打两折,只不过那时候……”
两个人顺着那片白色的长栏一直走进小镇,不少显眼的告示还贴在那里
“十字军在此驻防
“遇上智械灾难时的安全守则……”
“撤离令,生效时间11.10. 3-8:00 Uhr……”
靠近另一侧的则是一排自行车架,绿色的青苔早已爬上了那里,而所剩无几的几辆车也染上了黄绿色的锈蚀
莱茵哈特轻轻掀起那块已经残破不堪的门帘,拽下一块已经掉下一半的木板,露出了通向地下室的台阶
“这里是Uhrenkeller时钟地牢,小镇上唯一的时钟匠就住在这里”莱茵哈特推开地下室的门打开了终端的灯光,和布丽吉塔走了进去
“他喜欢收藏各种不同的时钟,特别是那些有这奇特造型,古怪花纹铁艺的玩意,他说他能从上面嗅到故事和历史的气息”莱茵哈特在昏暗的视野中摸索着点亮了一盏灯
“瞧瞧,还能用,不愧是精准的德国工艺”
灯光虽然不似以往的明亮,去依旧充盈了这个小屋,四面墙上挂满了各种老式时钟,其中的大半已经停止了工作,在漫长的时间长河里迷失了自我,但还是有不少时钟在按照规定的轨迹转着圈,颤颤巍巍的移动指针,一下,又一下,即使是在这永远不见天日的暗室里落满灰尘,也未曾停下过脚步
钟表屋左侧那栋两层小楼,便是名为“Jagdhutte Edelweiß”的狩猎小屋,布丽吉塔跟着莱茵哈特上了二楼,从后面穿过走廊,顺着那面挂着迪亚波罗头骨和画着belinda's birds的墙,便越过了那道巨大的城墙闸门,进入了小镇深处
巨石砌成的城墙早已被各种绿植布满,他们顺着左侧的楼梯,穿过那些已经破碎的块垒与新生的草木,一路走近那座依旧树立于大地之上的城堡
布丽吉塔看着两边那些令人惊心动魄的废墟残骸
炮火曾经在这里留下过不可磨灭的痕迹,裂开的巨石,倒塌的墙壁,凹陷的桥面,扭曲的钢铁,没有一处完整
目光所及之处,皆是废土
只是站着这个地方,就能感受到那一天发生的一切,令人不寒而栗
自从走进城墙,老人就再没有说过话,死一般沉默让她感到窒息与心悸
直到他们站在那座伤痕累累的城堡前面,莱茵哈特突然停驻了脚步
他就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当她转头
就看到了身边的老人那空洞的眼神和颤抖的双手
布丽吉塔咬了咬嘴唇,突然就不想再向前走了,即使那里藏着她想知道的一切
“我们回去吧,莱茵哈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