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郭子高考完了,过来找我玩,带着她的小男友,两个人站在路边,手牵着手,男孩儿手臂和脖子上挂着她的家当,看着她一脸的笑容。
“她是我唯一的表姐,我是她唯一的表妹。”她这样介绍我,我笑了笑,她过来拉着我的手,“别和我老妈说哟!”
我们并肩躺在床上,窗外夜色如水,远处的霓虹灯微微的闪烁。她一脸兴奋,说对未来充满了期待,终于不用整天待在教室里学习,我看着她,她看着手机,挑选美丽的衣服,她说她喜欢漂亮的衣服,漂亮的衣服让她觉得高兴,她笑的很甜,在如水的夜色里,如同一朵花。
她总强调她今年十七岁半,不是十七岁也不是十八岁,是十七岁半。我不懂得这两个年龄之间微妙的差别。十七岁,让我想到一首歌《十七岁那年的雨季》,十八岁让我想到一个电视剧《十八岁的天空》。十七岁半,我什么也没想到。
“那年,你也和我现在一样,在等分数吗?”早上,她坐在床沿,我给她编辫子的时候,她问我。
我摇摇头:“没有!”
她用手摸摸头发:“给我编两个辫子。”
“好!”
“那你那年在干嘛?”
我抬起头,看到镜子里的自己,时间似乎过的不快,只是一眨眼,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距离那年很遥远,脸早已不是那年的脸。
我看到,那个十七八岁的自己,在大山深处,坐在落满灰尘的大厅里,手里拿着一片树叶或者一朵小花,在本子上仔细的描摹,她一点儿也不在乎高考的分数。
大多数的清晨,天微亮。她从床上爬起来,拉起p红还有她的弟弟,在大山里慢跑,围着山脚,一圈又一圈,身上升起晨雾一样的白汽,汗水把衣服湿透。
有时,她也爬上山顶,坐在山顶的石头人,看着东方,海浪一样的山丘上,一片嫣红。
回家的时候,山底下的村庄在晨雾里若隐若现,太阳刚刚升起,路边的草丛上挂着晶莹的露珠,以及昨夜,蜘蛛们织的网。
她随手在草丛里摘下一两朵野花,一两片树叶,回到家,奶奶的饭刚刚做好。
吃完早饭,她和p红一起刷碗,蹲在院子的水井旁,双手沾满白色的泡沫打架。
晾好衣服,她从屋子里搬出来一个淡绿色的凳子,靠在走廊上的墙壁上,她坐在凳子上,看着门前的树,树后的天空,鸟在飞,风在摇,树影在她的脸上轻轻的摇晃。村子里一片寂静。
太阳在脸上发烫的时候,她回到屋子,坐在落满灰尘得大厅里,趴在桌子上,对着手里的一片树叶,一朵小花,仔细的描摹。屋子里空荡荡的,灰尘在从门缝飘进来的阳光里飞扬。
昨夜,小郭子问我:“是不是每一个人都可能得抑郁症?”
“为什么这么说?”
“我就这么觉得的。”
我没有说话,我想到那年夏天,那个十七八岁的女孩子,骑着单车,在田野在群山里穿行,她常常将单车停在山顶的湖边,坐在满天的晚霞里,在湖边,看着自己的影子,那个影子是谁的?她常常这样问自己,她想跳下去,想知道是否那样,她才能触碰到阳光,她觉得自己在黑暗里。
下山的时候,她猛地冲下去,那环绕的陡峭的山路,她没有带刹车,她觉得闷,只有在那极速的风里,她才能呼吸,她常奇怪,她竟然没有摔死。
她知道,她一直在逃离,逃离什么?她不想承认,无论她在干什么,都是在逃离,逃离死亡,一直在逃离想去死的感觉。
那如影随形的感觉,她常常有一种毁灭自己的冲动,却又极力的去拯救自己,不让自己被自己毁灭。那么多年,她逃离着,反抗着,让自己走到阳光里,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露出胜利的笑容,为那个没有在十七八岁的时候没有将自己成功杀死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