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女人

  这雨淅淅沥沥下了半个月,我原打算坐公交回家的,然而天色已晚,也没有多少车,我只得走路回去,鞋袜已然湿透了,带着些黏湿的不快。在阴冷的车站,我看见一个穿着灰白衣服的女人,年纪大概二三十来岁,及腰的长发被冷风吹得憔悴,虽然见不到她的脸,但我猜想她应该是和面容极佳的女子(从她的身段来看),我不知出于何种原因走到她跟前。

  我知道我是和面容平凡的男子,但好在身材魁梧,不至于猥琐,很多女人说我太过谨慎,我笃定我的魅力和才华,但是性子过于中和,以至于对于女孩们失掉了乐趣,我忐忑而冒昧的走向那个女子,不知出于何种目的。

  “您好,您是在等车吗?”收了伞,一阵寒风吹过,我拢了拢我的皮衣,殷切地问道。那个女人转过脸,果不其然,那张苍白而令人怜爱的脸就撞入我眼前,留着疏疏的刘海,嘴唇有些干白(许是吹久了冷风的缘故)。

  她没有答应,又瞥过了头,这让我觉得有些尴尬了,我索性继续问道,“您遇到什么烦心的事么?”她还是没有答应,在这样的雨夜,一个陌生男子的问候难免会让她警惕。我只好放弃对她的关怀,撑了伞准备走。

  正要走时,我听见一阵剥落的声音,我惊恐的回过头,那女人,她的皮囊已经落到了地上,只剩下一个白色的人形的内核!我吓得转身就跑,不想栽到了地上,那个女人也没有走过来,她看着车站上贴的广告明星,用手轻轻地撕下来,敷到了身上,她便成了一个美丽动人的人,脸色红润,身材窈窕,但我仍旧没有降低对她的恐惧,想爬起来,却跑不了。

  她渐渐地走过来,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这样走过来,头发带着雨水,渐渐遮住了半张脸。

  “你是鬼吗?不要过来!”我惊恐地往后爬。

  但是她并没有冲我来,她走到了一咖啡厅门口,我撑起伞准备走,却迟疑了,我很想知道她到底要做什么,于是躲在一个角落观察着。

  咖啡厅里有一个温文尔雅的绅士,他时不时看着手表,似乎有些不耐烦,那个女人便在咖啡厅的玻璃橱窗看着,绅士终于要起身走了,在门口正好看见被雨淋得湿漉漉的女人。绅士生出了怜爱之心,“你在这里干什么?别着凉了,要不进来喝杯咖啡,算我请你。”

  那女人点了点头,二人便在一起交谈,似乎很融洽,我实在无法想象那似鬼的白女人像人一样泛出生机来。他们交谈了很久,绅士似乎很喜欢那个女人,后来他们坐着车离开了这里。

  几个月后,这件事我本该遗忘了,后来又在一个雨夜,我在车站又看到那个灰白的女人,她的脸还是上次我见到的苍白,风依旧吹着她的头发,是那样憔悴和脆弱。

  我不知出于何种原因又过去探望,因为我知道她对我并不感兴趣也并不会威胁我的安全。我撑着伞,那张落寞而哀伤的脸注视着我,隔着淅淅沥沥的雨,我看见她苍白的脸有点抽搐。

  “你怎么了?那位绅士呢?我不知道你出于何种目的,但是你要是敢伤害别人,我一定会报警的。”

  那个女人还是不理会我,过了很久,我终究不耐烦了,一转身,又听见那皮囊剥落的声音,这次她撕下了一张新的广告单,变成了一个面容清纯甜美的女孩。

  我终于按耐不住走过去“你这是要怎样。”她依旧没有表情,我明白了,她的眼神自始至终不在我身上,有那个男人的地方,就是她眼神的方向,她朝着那个咖啡馆走去,重复着之前的偶遇。

  车站广告栏的不知名女星照片不断被撕去,那个女人每隔一段时间便换了样子,起初是甜美,后来成熟,后来知性,后来冷艳,一直重复着,变换着。我心底在暗暗妒忌那个男人,他有什么资格享受那苍白女人赋予的各种类型的感受。对于一个在女人眼中并不受待见的平凡普通的男人,从未享受过多少风流的我,嫉妒心一点点的增长,直到漫溢出来。

  于是我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我照着那个男人的样子,到一所整容医院做了手术,这下我的心得到了满足,一个男人应有的满足,我将儒雅、有风度,享受着那个白女人给我不同类型的感受。

  在那个雨夜,我看到了那个绅士和那个女人,似乎她这次的样子是淑女型的,他们四目相对,眼神是如此的哀伤,那个绅士终于咬出了几个字:“我想,我们是不适合的,你无法带给我想要的东西。”

  女人问道,“你想要什么?”

  绅士低了头,不耐烦的看了看手表,“我想要的是单纯可爱的女孩,不像你这样得体内敛。也许我们真的不合适。”

  女人走了,我想她又该去换皮囊了。

  我打扮成绅士的样子,坐在那梦寐以求的咖啡厅,却始终没有看到那个女人了,于是我日思夜想,终于在一个雨夜,找到了站在玻璃窗外的她。

  我故作冷静的假扮成绅士,向她示好道:“你在这里干什么?别着凉了,要不进来喝杯咖啡,算我请你。”

  她面无表情地看着我,终于咬出了几个字,“你不是他,你这面孔猥琐卑劣的人。”

  我的心里终于抑制不住痛苦,我确实是个长相猥琐的人,有着臃肿但我认为魁梧的身材,毫无魅力和才华,因为性格暴躁和妒忌心强,被女孩们嘲笑和排斥着,我当然没有钱整容,我只是去了一家医院,做了一次检查罢了。

  我痛苦不已,于是抓住那个女人,掐住她的脖子,她仍旧面无表情,我听到剥落的声音,不是那个白女人,而是我自己,我不知是惊恐还是欢喜,我放下那个女人,飞快地冲到车站的广告栏,找了一张最英俊得体的男人照片,披到了自己的身上。

  后来,雨夜的车站有一个苍白的男人,静静地看着自己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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