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二报名的前两周，赵雯摔断了左腿。

看完医生打着石膏回来，赵雯躺在蒸笼一样的二楼，把手机按得要起火了。

伤筋动骨一百天。回来的第一天，老妈周金梅摸着石膏看几十遍，要么叹气，要么抹泪：“这么大个姑娘了，你说你怎么这么不小心？”

赵雯瞪着她：“老妈你烦不烦啊，世界上有后悔药我肯定第一个去买了吃，行不行？手术做了石膏打了，要是能哭得好，我天天哭出来几个大澡堂子！”

周金梅哭得更凶了：“我还不是怕你腿长不好，到时候一瘸一拐啊！还有这开刀的上楼留个疤，以后怎么嫁人咯！”

赵雯把手机一摔：“妈，我是不是你亲生的？你怎么不往好处想啊，光说一些有的没的？”

周金梅摔了门，红着眼睛，重重地踩着楼梯噔噔噔下楼。

母女没有隔夜仇，所以第二天，周金梅送饭上来的时候，不厌其烦地又哭一哭，念一念。赵雯摸着又痒又疼的左腿，看着哭的稀里哗啦的母亲，悄悄塞上一只无线耳机，听网上的高二课程。

高二班主任陈老师加了她微信，问她：为什么休学？你成绩那么好，就算请两三个月假，使劲追一追，有很大机会赶上其他同学进度的。

赵雯一头雾水：我跟我妈说好了十月中就回学校的啊！

陈老师电话打来，语气很紧张：“赵雯同学，你的爸爸妈妈在跟年级主任聊休学的事情，难道你们没有达成一致？”

赵雯发语音喊：“老师你把电话给年级主任，我可不想休学。这一休，肯定就上不了学了！”

周金梅扭扭捏捏送晚饭上来，两眼避开赵雯。赵雯气呼呼的喊：“妈，我爸是不是又跟你说，我假如考不上大学，他起码可以省下二十万，给你在镇上买个铺子卖衣服？”

周金梅讪讪地扯了扯衣角：“没有没有，你从小心气儿高，怕你几个月不去赶不上同学，压力大......”

赵雯越想越气，立马拨通小姑电话：“小姑，我爸妈又不想让我读书了……”

挂了电话没过几分钟，赵雯就听到楼下老爸赵金柱提高了嗓门：“妹啊，我怎么目光短浅了！我怎么自私了！我们哪里舍不得钱了……”

周金梅走到楼梯口，大声哭着骂：“死丫头又到处乱说话，我也是怕你成绩落后了，觉得丢人现眼才让你休学一年，好心没好报哦！”

一大早，门外想起哔哔哔的汽车喇叭声。赵雯趴在窗户往下看，红色甲壳虫小汽车停在自家门口，车子旁边围了一堆邻居。

小姑把奶奶从车里牵出来，从车里搬出个小板凳让奶奶坐下来，又拿出几包烟，挨个给邻居敬烟：“今儿一大早过来，主要让大家做个见证，哎，我可怜的侄女儿，差点跟我一样，不能读书了哦！”

奶奶开始抹泪：“都什么年代了，雯雯家一不是没得钱，二不是有弟弟，为什么她爸又不让读书了呢？我可怜的雯雯……”

赵金柱打开门，一脸笑着跟大家打招呼。他使劲推了推周金梅：“妈和妹来了，还不快带进去喝茶？”

周金梅走上前扶着奶奶的胳膊：“妈，难得来一次，进来坐进来坐！”

奶奶坐着一动不动，对着赵金柱翻白眼：“你当年为了不让你妹读高中，说什么要给她在镇上找个铺子卖衣服。现在骗不了雯雯，骗雯雯她妈。二十几年过去了，你唬人的本事能不能有点长进啊！”

周围的人哄堂大笑：“赵金柱，哎哟，二十几年了，卖衣服的铺子终于可以兑现了啊！”

赵金柱伸长脖子涨红了脸：“姑娘家家的，读那么多书干什么，还不是要嫁人的！”

小姑冷笑：“没得我这个姑娘家家的，我爸妈这十几年是谁在照顾啊！难道靠你三天打牌两天腰疼吗！”

奶奶仰头：“雯雯，这么多人在，大家都帮忙给你做个见证：十月十五，你爸妈要是不送你去读书，奶奶送你去。我老婆子去砸锅卖铁捡破烂，也要供你把书读完！能供一个女娃读书，再供一个也不怕！”

赵金柱弯腰小声解释：“妈，现在读了大学也有那么多人找不到工作，何必浪费时间浪费钱啊！”

周金梅瞪了他一眼：“你刚开始可不是这么说的，你说怕雯雯恢复不好，在家静养一年的！”

小姑围着她转了几圈：“嫂子，未必你真的信了我哥，他会给你买铺子卖衣服吧！哼，你家里有多少存款你自己不晓得吗？对了，我哥上半年刚跟我借了五万块钱说建猪棚买小猪买饲料的，棚子呢？猪呢？”

小姑越说越来气：“各位乡亲你们评评理，一个大男人，嫌麻烦，漏雨漏了个把多月了，不肯动，让雯雯去修，不然她怎么会摔断腿？你这个当妈的，事做得多，过得苦就算了，难道也想自己姑娘休学了，以后嫁给这样满嘴跑火车，正经事干不得一点的男人啊！”

周金梅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赵金柱你个黑心的人哦，自己姑娘都不盼她一点儿好！还说什么是雯雯非要逞能，我怎么猪油蒙了心，居然就信了你！”

小姑掺着奶奶坐回车里：“嫂子你想清楚就行。雯雯，你自己要争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