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以食为天,饮食是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我久居江南,私下里以为着,江南的饮食是精致和讲究的。
大凡北方人初到江南,对饮食的第一感觉是甜,并很难习惯。殊不知,江南人大多柔软,兼之食材丰富,饮食间,除了甜和精致,更讲究的是时新,春天的笋,夏天的吐婆鱼,秋天的蟹,冬天的萝卜,不一定珍贵,但合时令,是最重要的一环。
秋意浓,叶眉带回两袋鸡头米。偏我行色匆忙着,得不到闲来刻意烹饪,便随了我习惯的方便,将茭白毛豆等食材和鸡头米混和了一通乱炖,多半暴殄了天物。
我是大略知道些鸡头米的,它的大名叫芡实,芡实又分南芡和北芡。北芡多野生,入药为主,南芡是人工栽培品种,以食为主。南芡又称苏芡,这个苏指的是苏州,据说,最初从野生到人工栽培,起源地在苏州。
芡实被誉为水中生参,是指它的营养和药疗价值高,也甚为珍贵,更兼之收获采集不易,身价便很是不菲。尤以苏芡突出,重点在它是苏州的水八仙之一,是重要的时令食材,并且当季的芡实时间很短,吃货们必须把握好时机,才不致错过口福。
我很早就听说过芡实的大名,但真正认识它又很晚。原因是以前环境使然,物质匮乏,这鸡头米是难得之物,罕入平常百姓家,能品尝到它的都是以前的大户人家。及至后来,有次路过芦荡的一处池塘,发现一大片荷塘,浩浩荡荡着没有边际,那荷叶很古怪,叶面巨大,直径足有一来,呈圆形浮于水面,边缘竖起,密布皱折。花却很小,婷婷着惹人怜爱。我刻意搜索,才知道它叫睡莲,又或者说它和睡莲相近,就是人工栽培的苏芡。
如今生活条件不一样了,接触鸡头米的次数频繁起来,一旦认识,才回忆起我是早就吃过这东西的,在一些甜羹里,和着几颗桂花,香糯而紧实,却没什么实打实的味道。
芡实植株叶子极大,因果形似鸡头,食用部分比米粒大不了多少,故称鸡头米。果实有层坚硬的外壳,手工很难剥开,动用金属工具又易弄碎损坏“米”粒,加工很是不易。倒是符合了苏州人的秉性,精致。成品新鲜鸡头米洁白如珠玉,水份充盈,动辄百元一斤,是苏州人极爱的一种食材。
我把鸡头米比作未出阁的少女,娇嫩矫情,受不得半点委屈。用它入菜,自然是非常讲究的,最简单直接的做法是糖水桂花芡实羹,新鲜芡实久煮韧性太足,口感欠佳,所以最好入沸水几十秒就起锅。香甜糯,正是苏州女子的样子。
又或者和荷兰豆清炒,加入几粒虾仁,同样不可久煮,两三分钟足矣。鸡头米晶润,荷兰豆青翠,虾仁粉嫩,赏心悦目,令人食欲大开。
鸡头米,绝对是水秀江南饮食中的极简主义。
其实,其实鸡头米真没什么味道,不甜不苦不辣不酸不咸不香不腥,凭什么在江南众多食材中占有一席之地并身份尊贵呢?!
这让我想起道家的思维来,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五味令人口爽,驰骋田猎令人心发狂。这味至极处,便是淡,而芡实之法,更是得了古语之精髓。
傍晚匆忙,叶眉带回来的鸡头米我没闲暇好好料理,和着些自家田头的茭白毛豆籽一通乱煮,把少女当成了村妇对待。
鸡头米很小,用筷子得认真些方能夹住,送入口中慢慢咀嚼品味。我煮菜调料只用油盐,倒也保留了食材的原味,鸡头米的原味就是什么味也没有,除了稍许咸味。
也许还有我臆想中些微隐约的甜和若有若无的原香,又软又糯,Q弹Q弹,终究是火候掌控不好,感觉煮的有点老了。
又或者不是火候的问题,是我的牙垂垂老矣。然后,我到底该怎么评述鸡头米的滋味呢?在味极至淡之外。
曾经,我在那片浩浩荡荡的芡实田边被震撼到,还特意停下车,用手机拍了几张图片。那时手机的像素不高,图片拍得真不怎样,后来时日久了,再没找到旧图。过后再去寻那片芡实田,又忘了确切地址,没能如愿,所以,那是我唯一一次真真见识过芡实植株原来的样子。
人生也是如此,也许这是天意,只给一次机会,更会印象深刻一些。想来,也契合了鸡头米的本质,味之极,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