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州的天太热,有种要爆炸的感觉,路上行人匆匆赶路,想抓紧上地铁公车避避暑,似乎能救命的只有空调,行路的人,耷拉着脑袋,忍不住想学学狗,伸出舌头晃啊晃,好散热。大热天,陈宗然带着白纯纯在冷饮店吃着甜品。如果没有人造的空调,生活在这城市的人,没一个能得到幸福。
“师父,你说我们在这儿摸鱼,合适吗?”
“这种鬼天气,谁愿意出来看房。店长都不知道溜哪偷闲了,谁还来理我们?再说了,人要懂得放松,不能一味的工作。”
“好吧,反正有情况,我就说是你带的。”
“没良心的家伙,这么不讲义气。”
“我呸,带我来这里还要我请客,还有脸说我没良心。”
“孝敬师父懂不懂?教你那么多,不应该吗?再说,我又不是没请过你。”
一说起这事,白纯纯气就不打一处来。陈宗然第一次说请客,拍着胸脯,豪气冲天地说,“走,吃饭去,我请。”
“真的?”
“还能是假的不成?请女人吃饭,那是男人的荣幸。就算没钱,借也要借钱请你吃。请你去广东著名餐馆,品牌响亮,口碑良好,味道一流,口感一流,分量十足。”
等到了白纯纯来餐馆,脸都黑了,招牌醒目六个大字,“正宗隆江猪脚”,关于豪华浪漫的期待碎了一地,妈蛋,这和沙县小吃,兰州拉面等牌子是一个等级的,广州大街小巷,随处可见,著名没错,品牌响亮也没错。
气得她当即就想掉头走人,可本着不吃白不吃的原则,还是进了馆子,点了个粉肠拼猪脚,吃的时候突然恶作剧,问了陈宗然一个问题,粉肠里面的东西是不是猪屎?吓得陈宗然赶紧带她跑路,免得被猪脚店老板揍。
白纯纯想起一件趣事,笑道:“昨天有个女的来店里,说是找谢巅峰,可店里都说不认识谢巅峰,这时谢顶刚从厕所出来,大叫,‘老子就是谢巅峰’,我们才反应过来谢顶就是谢巅峰,哈哈,笑死我了。”
“哟,还有这事,然后呢?那女的是谁?”
“是谢顶的相亲对象,被他一嗓子吓到了,敷衍几句就跑了,走之前还说‘怎么连同事都不知你名字’。你是没看到谢顶那尴尬,不行,我再笑会。”
“没想到还整出这一摊子事,有意思。”陈宗然幸灾乐祸,完全没有始作俑者的歉意。
“哼,不成功才好。都和人相亲了,还没事老凑到我跟前,直盯着我胸部看,一脸猪哥相,讨厌死了,和周孙子一样让人讨厌。”
要是在以前,白纯纯被人盯着胸部看,根本就不当回事,就算被蹭到,也无所谓,可现在有了男女之防,还归功于他的一番教育。在一次云雨后,陈宗然惊觉怀里的这个女人,对性交看得很淡。店里的那些人对她虎视眈眈,按照白纯纯的“青瓜理论”,和他们上床完全是有可能的,陈宗然不愿意和其他男人同睡一个女人,思考片刻,决定教育一下白纯纯,让她树立正确的性交观。
“纯纯,你和我上床,是不是有点随便了点?”
“没有啊,我是对你有好感才和你上床的。”
陈宗然不动声色继续问道,“那你怎样才对一个人有好感呢?”
“对我好就行啊。”
卧槽,那店里的人要是多献几次殷勤,那老子绿帽子不是戴定了。“你这么想是不对。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有些人对你好,不是真心的,你可不能被骗,随便就有了好感。”陈宗然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不要随便有好感,就是不要随便和人上床。
白纯纯好奇地问:“那怎样才对呢?”
陈宗然沉吟一下,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反问道:“听过郇山隐修会吗?”
“没听过。”
“没听过正常,这是个神秘的宗教组织,不过我要是说出这组织的成员,你一定听过。”
“哦,那你说吧。”
“达芬奇,听过吧。”
“没听过。”
《蒙娜丽莎》就是他画的,你怎么能没听过呢?
陈宗然按住心里的吐槽,深吸一口气,说,“雨果听过吗?”
“没听过。”
尼玛的,你确定你读过初中?他笔下的《巴黎圣母院》驼背敲钟人这么有名,居然没听过。
陈宗然都要发飙了,感觉这个隐修会在白纯纯这里得掉几个档次,问道,“牛顿总听过……吧?”要是还回答没听过,陈宗然非大骂一句,你猪脑子啊,你读书读到狗身上了啊。
“这个我听过,被苹果砸中的那倒霉蛋嘛。”白纯纯兴奋道,“大活人还被苹果砸中,真是个傻子。”
倒霉蛋?傻子?你奶奶的,你就是这么听过他的,老子曾经被牛顿整成傻子。陈宗然告诉自己不要生气,僵硬地答道:“听过就好,你真聪明,还是有认真读书的。”
“你真好。”白纯纯在他上亲了一口,她从小到大总会被骂没脑子,没人说她聪明,只有陈宗然不骂反夸,她很开心。嗯,当然,这个傻孩子是没听到陈宗然在心里狂骂。
陈宗然不大理解她开心什么,继续说道:“嗯,我刚才说的三个人,都是伟大的人物,传说他们都是郇山隐修会的成员。”
“那这个啥会很厉害呀。”
陈宗然绕了一个大圈,才进入正题,他说道:“郇山隐修会的宗教信仰里,性行为是一件神圣的事情,男女结合,哦,就是我们说的‘做爱’,性结合让男人和女人得以交融一体,使彼此的灵魂得到升华,他们认为,高潮瞬间,大脑一片空白,精神方才洁净,是最接近上帝的时候。所以说,做爱,是男女双方灵魂与肉体的交融,懂了吗?”陈宗然心想,这么伟大而神圣的帽子扣下来,你应该不会再那么随便就和别人上床了吧。
白纯纯突然泪眼汪汪看着他。陈宗然极为纳闷,这是哭啥呢?哪个地方有泪点啊?我怎么不知道。
白纯纯哭着说道:“所以你说咱俩做爱是一件神圣的事情吗?”
草,这个反应不对啊,老子只是想忽悠你不要和别人上床,不要给老子戴绿帽子而已,咋就神圣了?我什么时候和你有过精神交流了,聊天就算?
陈宗然假装沉思,不肯回答。
“以前我和其他人干这事,他们干完就睡觉,都不和我聊天,就只有你和我聊天,还教我这么多东西。他们只是想和我上床,还总嘲笑我笨,师父,只有你不一样,我爱你。”
什么情况?是不是忽悠过头了,你可别爱我啊,我也只是想和你上床而已。聊个天,怎么像是摊上大事了。
陈宗然心里有一千只草泥马狂奔,面上继续沉默,不能继续聊天了。
“我以后只和你一个人做爱。”
我嘞个去啊,终于回到我所希望的点上了,费那么多口水,不就是为了等这一句话吗?
陈宗然搂着白纯纯,轻轻拍她后背,看着天花板,思考着是福还是祸呢?
从这事以后,白纯纯越来越腻着他。有时他觉得性教育是做错了,可她和其他同事保持距离,对他来说,这的确是好事。
最明显一次,是店里四人去空看一套新收的房子。陈宗然和谢顶有话在谈,就并肩而行,而白纯纯和店里的周孙子走在前面。白纯纯突然发飙,指着周孙子大骂:“姓周的,你走路就走路,干嘛往我身上靠啊,想吃老娘豆腐吗?”
当时陈宗然就乐了,性教育效果出来了。同时他还知道周孙子和男人并肩走路也会不自觉靠上去,只是下意识习惯,但并没有开口替周孙子解围,看他吃瘪。
周孙子之所以叫周孙子,在于借钱成瘾,借钱时真能装得一手好孙子,不熟悉他的人,都多多少少借他一些。店里都被他借过,但找他还钱时,难于上青天。大家骂他孙子,他淡然处之,这点倒让陈宗然佩服,无耻到这淡然的境界。
有个已经离职的同事黄享,时不时就回店里,不是舍不得老同事,委实是舍不得周孙子欠他的两千块钱。黄享入职没多久,周孙子就找他借钱,说好下个月还的,黄享兜里没钱,从信用卡刷出两千块给他,说还款日还就行,那爽快,真够朋友,可他后来就为了“够朋友”三个字而后悔了。周孙子到还款日也没还,像个没事人似的,黄享不好意思开口催他,直接就等到了第三个月。
“小周,是这样的,你欠的那两千块,是不是该还我了?”
“哎呀,你看我这记性,差点就忘了,你放心,等这个月发工资,我立马还你,你看行不?”
等到发工资日。“哎呀,小黄,我妈妈生病了,急得用钱,我得把钱寄给她。再过十天行不行?”
等过了十天。“小黄,你看你又急了,我还会赖你不成。我现在就和你去银行取钱。”
等从银行回来后。“不是我不想还,你也看见了,这银行卡出问题了,取不出钱来,等明天我去银行了解情况。”
若无其事过了三天。
“什么?你想离职了?你别走啊,我舍不得你,咱们这么哥们。”
黄享说道:“我早就想离职了,现在才说而已,你欠我的钱赶紧还我吧。”
“你要敢走我就不还你,你得留下来,业绩不好咱们想办法嘛,我会帮你的,就凭咱俩的关系,我真舍不得你。”
“少废话,快还钱。”
“唉,别这么说,我很想还你,可这会儿实在没钱啊,你再等几天,你离职前我肯定还你。”
说这话时,陈宗然就在场,他都忍不住抄起板凳砸周孙子脑袋了,因为,周孙子也跟他借了四百块,在黄享借出钱之后的第三天。
周孙子的理由是,“小陈,你微信里有没有钱,我拿现金跟你换。”
“我微信里只有四百。”
“行,那你转给我,我晚上取现金给你。”
第二天。“我昨晚忘记了。小陈,抱歉抱歉哈。”
第十天。“哦,这两天下雨,一直没去取钱。实在不好意思。”
第二月。“哎呀,四百块怎么还催上了呢。别急啊,小陈。”
然后等到陈宗然想那板凳砸他脑袋的这一天,还欠着。
黄享离职后,隔三差五回店里堵他,一堵一个准,原因嘛,当然是陈宗然通风报信,说周孙子有在店里的。黄享很想打周孙子一顿,那钱给他当医药费算了。
现在嘛,黄享的钱还被欠着,但陈宗然的钱已经要回来了。陈宗然能要回钱,不是周孙子大发慈悲。当时周孙子谈成一单买卖,带客户回店里签合同,忙前忙后,陈宗然冷不丁地问道:“小周,你今晚不是说要还我四百块吗?”
周孙子都傻了,在这个节骨眼催债。店长也懵了,整什么幺蛾子?在客户面前催债?店长知道周孙子的德行,知道他身上不可能放现金,赶紧掏出四百块给陈宗然,先帮周孙子垫上。店长倒真不怕周孙子赖账,他可以把他的部分业绩划到自己的名下。讨债成功,其他同事眼睛都亮了,周孙子也欠了他们钱,有的三百,有的五百,有的一千。然而,这一招只能用一回,店长发话,不许在签单时候惹事,言下之意,催债不能在签单的时候催。
陈宗然喝着冷饮,一听白纯纯提起周孙子,就想笑,顺便问了白纯纯,“周孙子欠你的两百块,还了吗?”
“你还说呢?他那时后说没钱吃饭要借钱,你也不提醒我别借给他。”
提醒了怎么一起同仇敌忾怼他呢?陈宗然嘴上解释道,“我没借给他,还叫别人别借,这不是结仇吗?”
“哼,那孙子借钱不还,他妈的。”白纯纯满脸气愤。
“你直接开口找他要就行了。”
“两百块催着他还,哪好意思啊,你以为是你,穷疯似的。”周孙子这人借钱,借的数目一般是不多的,让人开口要钱也颇不好意思。
陈宗然讪讪笑,故作深沉道:“唉,钱没挣到,人已消瘦。”
“师父,你好有学问啊。”
“学问有个屁用,我的梦想就是赚钱。”
“胡说,学问最好了。师父你知道吗?我的梦想,就是嫁一个有学问的男人。”
“好梦想,很有格调,很是与众不同,那祝福你早日梦想成真。”
白纯纯突然破天荒忸怩起来了,轻声细语道:“我找到那个男人了。”
纳尼,她看我的眼神不对啊,这般柔情似水是几个意思,见鬼了,卧槽,那个男人不会是我吧?
陈宗然试探问道:“哪个男人是?”
“就是你啦。”白纯纯捂着脸,嗤嗤笑道:“师生恋,好浪漫的。”
天呐,这小妞怎么有这么可怕的念头。陈宗然语重心长说道:“纯纯,你现在说我好,是觉得我有学问,以后就会发现谢顶好了,你看他业绩多棒,每次发工资咧着嘴发笑。你要确定一件事,钱才是好东西,梦想不能当饭吃,几年后你的梦想就会变的,未来有太多不确定。”
白纯纯争辩道,“我的梦想不会改变。”她像踩到尾巴的小猫,毛都竖起了,冲着人尖叫,有一种誓死捍卫自己尾巴的架势。
陈宗然愣了,白纯纯从没对他大吼说话,更别说大发脾气了,看着她这般看重梦想,陈宗然莫名羡慕起她了,他以前的梦想也不是挣钱,不过现在是了。小时候,每个人的梦想都不一样;长大后,梦想都一个样,就是为了赚钱。小时候想做律师是因为正义,长大后是为赚钱,小时候想做医生是因为救人,长大后是为赚钱,小时候想上青天是因为翱翔,长大后是为赚钱。从不一样到一样,陈宗然说,这叫“殊途同归”。
陈宗然安抚下白纯纯,“你现在年纪小,还不懂这些,不知道金钱有多可爱。”
“我年纪小?你干我怎么不说我年纪小。”
“额,你都十九岁,成年了。”
“我成年了还不懂我要什么吗?”
靠,这小妞怎么变得牙尖嘴利了,失误啊,教她太多,不行,得用迂回战术。“你现在正是好好玩乐的年纪,开心才最重要,谈婚论嫁离你太遥远。”
“我和你在一起就很开心。”
一根筋的小妞,看来得祸水东引了,师弟,师兄对不起你了。“比我有学问的人多的是,对了,我有一个师弟,就很有学问啊,比我可有学问了,不仅人帅,还温柔,要不介绍你认识?”
“我不要别人,我就要你,我就喜欢你,我就要嫁给你。”
靠,这都不行,看来得便宜仇人了。“嫁我?我哪有钱娶你。你看看谢顶,业绩好,能力强,人虽然没有我帅,但勉强凑合,要不你考虑他吧。”
“你没钱,我知道,我不在乎。”
“你怎么就不开窍呢?”
“陈宗然,我再说一遍,我不要其他人,我就要嫁给你。”
尼玛的,全名都叫出来,得这多认真啊,靠,老子也背水一战。陈宗然脸色一板,“白纯纯,如果你还说要嫁给我,那我们的关系就此结束,我明天就离职,惹不起我还躲得起。”
白纯纯泫然欲泣,“你为什么就不愿意娶我呢?”
陈宗然有一种良心受到谴责的感觉,但一想到结婚这么可怕的事,还是硬着心肠,连哄骗都不愿意做了,生硬地答道:“我压根就没想过结婚,你死了这条心吧。”
白纯纯低下头,沉默了良久,又抬起头看着陈宗然,她看出了陈宗然的严肃与决然,低声说道:“你说的对,我现在年纪还小,结婚还太早了,我应该好好再玩几年。”
陈宗然松了一口气,“这才对嘛,年纪轻轻,玩才是正经事。”
“师父,那你不会辞职了对吧。”
“当然啦,我还要挣钱呢。有个客户我跟了很久,希望大大的。”
“那你会一直当我师父吗?”
“你听话,我勉强继续当吧。”
“嗯嗯,我会好好听话的。”
……
男人呐,要是相信女人会听话,那就太天真了。陈宗然后来就因为这次轻信,后悔得想撞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