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五点十几分,我抱着三本厚厚的大书,从一楼的古籍阅览室出来,到二楼阅览室里的自助复印机那儿准备复印书,走到二楼阅览室门口正好看到小伟哥从借书处出来,我让她跟去我阅览室复印书去,给她炫耀一下我的复印神功。她跟着过来了,我开始操纵机器,刷一卡通,摆好书,选择倍率和纸张,按下“启动”键,“唰——”地一声,纸张有条不紊地流出。这样我复印了几张后,她来了一句:“你待会吃饭不,我去文科楼交个东西,一会儿在楼下等你。”我说好,于是吊诡的事情就发生了。
她刚走半分钟,阅览室里就进来个女子,直奔复印机这来了。她看了我一眼,又指了指机器,说道:“这个怎么用啊?你能帮我复印下么?”我说可以。她递给我一本书,翻开要复印的那几页,我一看论文标题“《毛诗序》**”,心中不禁疑惑,这是我们中文系的研究领域啊,她是古代文学专业的?难不成是我们文艺学的?可我不认识她呀?我看她要复印也就三页,就直接刷了我的一卡通,然后机器就动起来了,复印效果还不错,只是边缘有些许黑影。我问她怎么样,她说还可以,但这些黑影是怎么回事。我告诉她是因为这个书比较厚,书脊太高了不好弄,没扫描到,复印的时候按着点就会好一些。
我以为复印完了,正准备继续复印我的,没想到不知道她又从哪像变魔术似的弄出了一摞书。她让我帮忙再复印下,我看了她一眼,总觉得这个“妹妹”像是在哪里见过的。我说好,正要刷一卡通,她说,用我的吧,我要复印好多。说着她就把一卡通贴到了机器上。上面显示名字:“***!”这不是我博士师姐么?!我一惊!我说看着面熟,好家伙!
我扭过头,望着她——这个戴着圆框眼镜,面带红光与青春痘的,个子比我还高的女子,同时向她大声笑着说道:“你是我师姐啊!我也是刘老师的学生啊!”阅览室可能还有些同学在学习,之所以说“可能”,是因为我压根已经把阅览室还有人这件事完全忘了,更别提他们当时的反应和表情是什么样了。
她也有点惊讶:“你是?你叫什么名字?”我给她报了我的姓名,她恍然大悟似的笑道:“对对对,我们见得比较少吧,没认出来。”确实是这样,自打去年九月师门宴我们第一次正式见面后,似乎就没见过了,今年五月答辩我有事在家没去,前不久开学师门宴她眼睛有点问题在医院所以没去,就算上之前她考博前来找过刘老师我们见过两次,其实也总共没几次,记忆年久失修,幸好今日重启,完成了这次尴尬而不乏戏剧性的美好会晤。
我问她眼睛是不是还有问题,她说好点了。于是我们又开始了复印。她说这些书(确切地说是装订在一起的杂志)是从建国前报刊阅览室借出来的,每周只开半天,五点四十就关门了,所以得赶快复印一下,要不然就要再等一周。我说我这个也是,古籍阅览室五点四十多就关门了,也得还回去。不过明天阅览室还开,我明天再复印也行。她客气了一下让我先复印我的,我当然还是接着给她复印。
这时候阅览室又进来一个老头儿,确切地说是图书馆那个报刊阅览室的老师。老师不干了,汹汹地上了楼,我以为他要大发雷霆催促师姐还书,没想到其温和的态度如小溪潺潺,沁人心脾。“怎么样?复印完了么?”他问道。
“正在复印呢,我让师妹帮我复印一下。”师姐回道。什么?我什么时候成“师妹”了?我哭笑不得。
“是师弟”我向师姐微笑而不失礼貌地说。她也笑了。
我看了看手机,已经五点三十多了。今天我是复印不了了,我的时间不多了,得赶紧印出来好把书还回去。师姐捧着半摞书,整理着印好的稿子,老师在旁边不紧不慢地指挥着,仿佛闲散的书店老板在等待着他的顾客把心爱的书籍一页页复制下来而不忍心打扰,这中间包含着既爱又恨的挣扎。
纸张如流水,哗啦啦地溢出。我就像一个复印店老板那样操作着再熟悉不过的机器,虽然我接触它也不过是第二次而已,但第一次的亲密接触已让我将它驯服,载我在复印的道路上走得如此顺利,即使这中间铭刻了它的冥顽不灵和我的固执愚笨,但我终究是个胜利者。
“你怎么不用A3的纸?”就在我快要印完的时候,老师突然来了这么一句。对啊,我为什么不用A3呢,A3可以一下印两页,印得快一点。于是我默默地在心里给自己找借口:用A3的纸中间压不好容易有黑影啊,复印机里没有A3的纸呀。
没想到一语成谶。就在我还差两页就印完的时候,机器罢工了,它显示着A4的纸已用完,于是最后一张就像一张大奖状一样出场了。
终于印完了,我拿出手机,呵,五点四十三了!还差两分钟关门,我抱起我的书,跟师姐匆忙道个别,就冲出去了。楼道里没跑两步,迎面走来一个染着头发的中年富态女性,确切地说,是古籍阅览室的老师。我跟她解释了下前因后果,她甚是感动,邀我至阅览室,并留言一句:你明天还要来是吧?书不用放回原处,可以放到你的桌子上。我想以后阅览室下班我不用把书放到原处了,留在桌子上就行,正当我为拥有这个特权而沾沾自喜时,我看到旁边的那桌子旁的手推车上整齐地安放着几十本书,那是下午一个女同学的座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