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3年7月25日,农历6月初7,那一天的前一天和后一天,皆有值得纪念的事,恰恰这一天,世界和平。
但在这个巧合里,至少我来了,在母亲腹中蛰伏三百余日。终于,我冲去生命的隧道,赤身裸体的哭泣在产室。
生日,于我的记忆,是一种仪式。它不是为我而设的宴,更像是敷衍命运之神的把戏。我置身其中,也置若罔闻。
杀鸡取卵,摆上供桌。焚香点蜡,杯酒桃果。列祖列宗的坟墓,土地山神的庙宇,我跟在爷爷身后,听他指令,跪下,磕头。我只当一切都是游戏,不当它有何不可。
中国的传统是用中国历法庆贺生日,后来采办了西洋历,几乎就不用这个阴历了。我至今不明白,生日不过一个破肚而出的时间,为何要用庆典衬托这虚晃的日子?
我与生日,相联的若即若离,因我向来没有看重过一个日期。我不是天神下凡,我不能普度众生,我需要费力讨好什么呢?
过了虚岁12,我就不在经历这样做作的仪式。久之,便会忘记这一天,和别的一天有什么不同。我总是在别人举杯邀明月的夜晚,想起,上个月,有我的生日。
所以,我这些年,也只经历了十一个生日而已。蛋糕吃的多了。然而蛋糕能代表生日吗?能承载生日吗?我心中的生日,必然是,设酒摆宴,大饮宾朋。在门前点着炮仗,从锅里捞起长寿面条。恭敬等待过往神仙享用,我们才吃些残羹冷炙,却觉世事美妙,懂得得意人生,尽余欢。一梦醒时,再谈愁。
城里人个村里人到底是不一样的,他们过生日用的是阳历。所以,当他们问起我的生日,我告诉他们的是阳历的日子,但还是觉得这个说法是为了面子。我依旧是六月初七的生日。
我的户口本上写着这样的时间:1993年7月22日。我也始终把这个日子拿来示众,填写资料档案。或者,在这一日,与朋友去ktv唱午夜情歌。我虽然不喜欢庆祝,但为了别人,我需要勉强一次,又一次。
直到去年夏天,我和母亲谈起生日。她听我说7月22日,竟猛然醒悟似得告诉我。不对,你不是7月22日出生的。你是7月25日出生,那天凌晨三点半,星期日,晴。我不知所措,不相信,又想相信。找来万年历,一翻,1993年7月25日,农历6月初7, 宜开光 出行 交易 结婚 理发 开工 安床。忌祈福 出火 置产 动土 破土 ……
我有一种很深的失落,觉得一切都很荒谬。我从六月初七的生日,变成七月二十二,现在又到了七月二十五。我从一个双子座,变成巨蟹,终于,成了七月份的尾巴。仿佛,在那一瞬间,我觉得所有生日都是毫无意义的,不过一场末路狂欢与自欺欺人。
但我坦然,我接受。事实不是故事,我要尊重,不必愤怒。我修改资料,我广告欲送我祝福的亲朋。不感到无趣,只觉得比过生日热闹。有另一种热爱生活的趣味,一遍遍向他们诉说。
只是,很可惜。二十四个春秋将近,九三年的六月初七和七月二十五日在没有重逢过一次。我真不知该在哪一天故作姿态,忸怩摇摆,借酒浇愁。
某一天,晚饭过后。弟弟打来电话,他说:“哥哥,祝你生日快乐!”我很错愕,竟不知今天是我生日。一想我就知道,但还是听他解释,他说:“妈妈告诉我,六月初七是你的生日。”我知道,可是我不知道怎么应对生平的第一次,来自弟弟对我的祝福。只是明白,我不仅是爱他的,他也爱我。镇定的谢过他,忽然觉得,生日变得有意义起来。
2106/7/25/夜/重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