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肃清:
肃清现在耳背眼花、驼背还杵拐,清晨7:00按时起床杵着拐去院子里喂她那只养了7年的老母鸡,8:00回堂屋里吃饭。肃清从不挑食,家里人做什么她吃什么,唯一的要求,不能炖那只老母鸡。肃清吃完早饭便不见踪影,直至中午12:00才会回家,将近4个小时的时间,肃清有几样活动内容可选:
一:隔天一次的赶集。肃清住在大儿子家里,离集市差不多一里,肃清杵着拐手里捏着一个小布袋沿着公路边儿奔着集市去。偶尔遇到同村人的招呼,肃清只是抬头表示回应。身旁疾驰而过的摩托、卡车、拖拉机,肃清从不战战兢兢;路边妇女老少的家长里短肃清也从不参与,好像她只需要赶集,分秒必争。
二:赴宴。肃清活了90载,东南西北错综复杂的人际关系想理也理不清。自己的生日、儿女孙辈的人生要事、村头村尾的红白喜事、逢年过节的走家串户。肃清应该很喜欢这样的形式,儿女孙辈给她添置的新装备,只有在这个时候才有见光的机会,肃清的耳朵,此时似乎可以立起来,浑浊的眼珠也多一些光彩。
三:长见识。听说二队的房子要全部拆掉,因为要修一条很宽的公路进去;听说张家湾的土地被一个很大的工厂承包,每家每户赔了不少钱;听说不远处地下要挖洞,到时候脚底下都有载着人的车过哩……肃清按耐不住看稀奇的心,跟村里六七十岁的年轻人一道看稀奇去。
四:冥想。肃清不赶集不赴宴不长见识,就爱坐在太师椅上冥想,但好像不太专业,看起来有点像发呆。
午饭后直到下午16:00,是肃清的午休时间。16:00到18:00是肃清“自由活动”时间:喂鸡、缝补、扫地、等着曾孙放学……偶尔会有变动,比如曾孙今天放假。
肃清不喜欢看电视,早些年还行,这几年肃清盯着电视屏幕就打瞌睡,小曾孙应该很羡慕肃清,因为肃清不用写作业,还可以一直看电视。
京华:
京华的确像是应了那句:“浓缩就是精华”,一米七左右的个儿,精瘦的身材,几十年肩挑背磨脸朝黄土背朝天的劳作就是天然的健身房,即使是到了古稀之年,身上的肌肉也隐约可见,只不过近几年后辈不予许他再高强度的劳作,皮肤和肌肉有些许松弛,即便如此,京华依然只有100斤,像刻意在保持体重,难怪出门在外的三个女儿会怀疑他还偷偷种着地。
京华年轻时是个石匠,农闲之时就是他“叮叮当当”开山凿石之时,几十年下来,屋后的小半匹山都被他搬了走,变成了河边的石板路、村里各家的磨刀石、猪圈鸡圈羊圈还有家里双亲与京华两口子的“生基”。
京华早些年每年都会喂几十头猪,几十只鸡和鸭,除此之外还养了两箱蜂十几只鸽子。京华的猪总是毛色光亮体型健壮,为啥,吃的都是京华种的粮,京华日出而作日落而归的心血。
京华现在只守着家门口的一亩二分地,种些小菜水果自给自足,闲不住的他又把之前大门口的鸡圈挖成个鱼塘,从河里钓回来的小鱼就放在鱼塘里,等鱼长肥了就放干水,召集全家人抓鱼。
京华很少进城,也不爱到三个女儿家去,京华和老伴儿虽不种地但还是买粮食喂了十几只鸡,又多养了几箱蜂几只鸽子,卖些蜂蜜鸽子蛋,鸡大多就留着过年。
春荣:
每次进货出货,算账清理是春荣最头疼的事,尤其是这两年,春荣越发觉得力不从心。她总爱给老公开玩笑,说让亲戚帮忙找个工作,什么工作都行,只要让她混着日子,不用操心就行。
春荣和丈夫在家乡的集市上开了一个副食店,这一开就开了二十年,期间换过几个铺面,由于在集市上,生意只有在赶集或者逢年过节时才会好一点,这二十年,两口子也就存了点养老钱,余钱,也没多少。
春荣也算家庭美满幸福,老公细心体贴,女儿懂事孝顺,由于开着个小店铺,平时生活上也没亏待过自己:春荣总是穿着街上服装店进的最新款式,花花绿绿的衣服裤子裙子挂了一大衣柜,偶尔穿出女儿在大城市给自己买回来的“新鲜货”,春荣总能带动整条街妇女们的穿衣潮流。
春荣似乎无忧无虑,她担心的大概只有她的女儿了:春荣只有一个独女,女儿21岁大学毕业之后就一直在城里工作,如今5年过去了也没见女儿往家里带过男友,春荣每次问起,女儿总是说自己还不着急,工作要紧;春荣早就不想再开店了,希望早日拥有天伦之乐,奈何事实就是春荣必须一边应付着亲朋好友的好奇心,一边督促脑海里似乎只有工作的女儿在感情上多费点心。
但春荣又不敢把女儿逼得太紧,春荣当初为了和老公老李在一起,差点与父亲断绝父女关系:父亲执意要把春荣嫁给他好朋友的儿子,不许春荣与老李在一起,但春荣与老李情投意合,因为自己的坚持才换来今天的幸福美满,所以春荣着急,但还保持着理智。
真真:
把眼镜甩到一边,感受自己的单眼皮已经凹陷变成了双眼皮,完成了“家庭作业”真真这才敢瞟了眼电脑屏幕右下角:00:30,是时候睡觉了。
一阵刺耳的铃声把真真从梦里惊醒,真真关掉闹钟,挣扎片刻从被窝里爬起,今天周末,但真真上午约了朋友逛街,下午自己还得留出至少两个小时完善一个策划,晚上参加朋友的生日聚会,短短一天假,真真的时间被安排得满满当当。
其实真真是一个挺宅的女孩子,平时能不逛街就尽量不逛,周末喜欢自己窝在家里或者窝在朋友家里,但是近一年来家里催得紧,自己也开始重视自己的终生大事。
其实在真真看来,自己也才过25一年,自己还算比较年轻,但家里人就催得如此着急,身边越来越多的朋友同学也相继成家生孩子,真真也想有一个男朋友,但就是没有合适的,真真很苦恼。
所以真真开始尝试着接触身边的异性,朋友的朋友也好,一起跑步的跑友也好,真真即便别扭,但也没有排斥。
但这不是真真生活的全部,投入到情感方面的时间与真真的工作与追求远大志向相比真的是少得可怜,幸好真真的努力没有白费,在人才济济的公司,真真这个普通大学毕业的普通毕业生在摸爬滚打了5年之后,挤掉不少强劲的对手,一步一步向上攀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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肃清如今很宽心,偏屋外的角落里两条长木凳上被胶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是肃清的寿木,即便每次小曾孙总是对这长长方方的东西敬而远之,但肃清每次望着它,眼里就透出自豪的光。
金华抬不动砌墙能用的石头了,但他还能提得动装鸡食的大桶,搬得动装蜜蜂的蜂箱,挑得起关满鸽子的竹笼。金华没有多少地可种,但他总爱叼着烟斗,沿着田埂看别家土里的庄稼。“今年雨水太多了,老天爷你可别下了……”,京华哀怨地说。
春荣打着哈欠守着店铺,皱着眉催促在蹲厕所的老李,已经到下午两点了,春荣困得不行,手里的毛衣春荣也不想织了,揉做一团塞进口袋里。春荣拿出女儿买的智能手机,用女儿教的方法点开微信,女儿头像的红色图标提示有新消息,春荣急忙点开,是一张女儿的自拍照,春荣把图片保存在手机里,然后伸了个懒腰,掏出织到半道的毛衣。
真真真的是郁闷之极,气愤之极,刚入手的新钱包自己还没来得及往里面装钱就被小偷偷了去,幸好小偷不偷衣服,自己买的新衣服还原封不动躺在自己挎包里,衣服下面,是真真还没来得及装进新钱包的身份证银行卡以及几百块的现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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肃清今天91岁了,院子外面停满了大大小小红红绿绿的车,后辈们向肃清问好,并把一些肃清不认识的人介绍给她认识,肃清看着院子里高矮胖瘦的人,很是开心。
金华一身疲惫坐在堂屋里抽着烟,多雨的季节让乡村的小路变得泥泞不堪,刚刚帮着把最后一辆车推上水泥路,金华自己也被溅了一身泥。
春荣哭笑不得,自己亲手织的毛衣送人,收礼的人还说织得太花都不敢穿出去,不过春荣已经习惯这种“扫兴”的感觉,甚至这种感觉让春荣很是安心。
真真脱下高跟鞋盘腿坐在沙发上,拿出手机翻看白天拍的照片,真真翻着翻着,嘴角不自主扬起,想着自己老了之后会是什么样子,照片里的黄发垂髫年轻或者长大时又是哪般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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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是,一个轮回而已。
注:图片来自罗中立油画系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