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
No.1
大雨如注,放学后的校门口依旧人来人往,各色的雨伞随人群流动着,喧闹的,湿漉漉的,却好似都与我无关。
留了积水满是泥渍的走道上,我静静出神了很久。眼看着身后的教室渐渐空旷,人走光了,学校也慢慢安静了,我却 还是留在这里。没人送伞已经习以为常了,并非因此失落,只是很不想回家...不想去面对那些。
雨下小了,我背着包默默走着,不一会刘海就湿成一根根地搭在额前,脸上睫毛上也都是雨水。一路上的行人都很少,莫名地觉得自在和安心,久违的愉悦感更是让我不自觉地哼了几句歌。一转头突然瞥见小路有同龄人向我走来,啊,那我刚才的样子不是被看见了,迅速压低了伞,我加快了脚步。
“关淼淼!等一下,”身后传来声音,一个男生跑着绕到前面拦住了我,是班长柴然。他一手抓着伞柄为我们避雨,一手从包里翻出一个眼熟的牛皮本子。我心里小小地吃了一惊,那是我昨天怎么也找不到了的日记本。他迅速塞进我怀里,边解释道“被人在教室捡到的,今天才找到机会还给你”。“额,谢谢班长”我恍然大悟。自顾自地笑道“小事情罢了”,将伞往我手中一塞他转身冲进了雨里。“喂,那你...”我话未脱口他的背影就消失在拐角处,只听见他说明天还他伞。
时间在我的恍惚中慢慢流走,重复地,麻木地,又是一天要过去了。我轻叹口气,收拾着东西准备离开学校时,课桌下的雨伞猛然落入我的视线。要还伞啊。
我的目光越过一排排桌椅,落在了坐第一排的柴然身上。感觉距离好远。他感受到我的注视,转过身看向了我,微微一笑,动作流利地挎包起身向我走来。
眼看着他越来越近,我突然很紧张,不知道该怎么打招呼怎么交流。他大方地坐在我对面说“昨天回去有没有感冒啊,天气冷了你居然还那么悠闲地淋雨诶。”我把伞递给他一边回答“已经习惯了,没什么的...还是谢谢你把伞给我,害你淋湿了,”我抬步欲走。他跟在我身旁,倒是挺自在地说“请你喝奶茶吧,我们去奶茶屋。”我迟疑了片刻,“嗯。”
热热的奶茶捧在手里,冒着蒸汽,我低着头,默默喝着。他说“那日记本里的,是别人写给你的吗?”我惊愕得差点把手里的奶茶杯甩出去了,一股子怒火从心里油然而生。“你看了?!”我质问。“不是啊,有人捡到看了,我听见她们谈论这个,觉得这么做有些过分,就把本子要来了。”我的内心在一瞬间崩塌,所有伤口像被撕开一样疼。指甲深深插入掌心,我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可是眼泪,眼泪还是出卖了我。
我再也无法忍住,伏在桌上痛哭起来,声音低得不可闻,嘶哑地,压抑地抽泣着。对于我巨大的变化,柴然特别惊骇,手忙脚乱地抽了纸,想让我停止哭泣,而我根本控制不住潮水般汹涌的感情,满心的悲哀和痛苦在我体内咆哮着。柴然不知该如何是好,放下了纸,同情却无可奈何看着我。他轻抚我抖动的肩膀,叹道“眼泪能作为突破口发泄情绪的话,那就哭吧。”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我哭到睡着又醒来,眼睛也红肿了,抬头发现柴然不在旁边,一丝慌乱在心里流窜。“醒了啊,”人未到声先到。他提着夜宵走进了奶茶屋。从夜色和冷风中过来,他让我看着安心。“嗯。”“这么久了,我想你肯定会饿的,所以买了些东西给你填肚子,边走边吃一起回家吧。”
我起身跟在他身后,他高高瘦瘦的背影离我很近,是我从来没想过的距离。已经很晚,路上也没什么行人了。他放慢脚步,等我走到他身旁。他说“关淼淼,你到底经历了什么才变成这样的,是那个日记本的主人把你变成这样的吗?”我脚步一顿,转头看向他。他比我高一头,和我讲话却总是低着头注视我,目光善意而恬淡。他和我完全是不一样的人,家境良好,品学兼优,只要他愿意,一生都可以平坦快乐地度过。我呢,我已经没救了......
“你真的想知道吗?”我淡淡问道。他点了点头,坚定地看向我。我看到高架桥下璀璨的夜景盛在他眼里,冷风吹乱了他乌黑柔软的发,他仍定定地看着我。突兀而至的这瞬间让我有种时光错乱的感觉,好像我还是那时候的我,那个人也还在眼前。心脏一阵痉挛,残忍地,我被拉回现实。于是热气充进了我的鼻子,泪水漫上了我的眼眶,哽咽着转身,我说“既然这样,那就听我慢慢讲吧......”
No.2
我的童年,是在爸爸偶尔的酗酒和长期孤身一人中度过的。他在外面赌博输了钱会回来向我发脾气,会喝酒耍酒疯,那时候我就会把自己关在房间一个人待着。他赢了钱就会变得好亲近很多,也会给我生活费,但我对他从来很冷淡,他的好与不好,都让我觉得不安和恐惧。
没有妈妈,她只是不小心生了我,然后离开了就再也没见过。孤单和寂寞的结束,是在那个难忘的小年夜。
大雪扬扬洒洒,爸爸难得回了趟家,他走进来的时候,我居然看见他身后跟着一个女人,那女人踩着高跟鞋进了门,身后竟还跟着一个脸蛋冻得煞白的男生。“这是你以后的妈妈和哥哥,”爸爸解释了下。我被这突然的消息震惊得一下子缓不过来,那男生瞥了我一眼,然后无视我般地进了客厅。这算什么,心里哭笑不得,有小情绪也无从发泄,我悻悻地回了房间。
听了好久的歌,在床上翻来覆去,我无聊得发慌。不经意一转头,那个男生居然站在我的房间门口 。我瞪大了眼,吃惊道“你什么时候来的,你……你想干什么。”“出去玩吧,这里太无聊了,”话罢,他转身出去了。
不知道他是想闹哪样,但我还是迅速穿鞋起身追了上去。
他带我去了天台,夜晚的天空黑得可怕,雪停了,风却呼啸着。他的脸被刘海打上了阴影,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他转身面向我,说“来放烟火吧。”我摸不着头脑地点了点头,看见他从哪个角落拉出来一只大烟花,用一个轻巧的打火机点燃了引线。他飞快地向我跑来,拽着我的衣袖跑到了几米外。
烟火随巨响一冲而出,一刹那照亮了夜空,光芒万丈,美丽四射,覆盖住了所有死寂和黑暗。那势不可挡的巨响,近得几乎触手可及的美丽,都让我的内心受到了极大的震撼,我像个孩子一样手足无措,不知道怎样向他表达我此刻的心情。 我激动地看向他,他似看懂了我的表情,笑容灿烂地点了点头......
因为那次,我识相地接受了他们来我家的事实。我以为就算继母是恶毒的,哥哥对我应该也不会太坏,这样的话,就算我们这样的组合不是一家人,也不会是我自己一个人了。
我一直都记得肖谨的那个笑容,甚至经常想起,本认为能拥有那样笑容的,肯定是个特别快乐和美好的人,但是我开始的认知却是错的。
继母很讨好肖谨,似乎还很怕肖谨,爸爸对肖谨的不礼貌也从来没有过不满。我一直都不懂是为什么。肖谨比我大一岁,本来应该上初二了的,但是因为成绩不好,所以继母让他留级了。于是他和我一个年级,在我隔壁班。
每次放学出教室往右拐就会看到一个黑色的背影,肖谨总会在那里等我。这样的情况已经持续五天了,我依然没搞懂他为什么要等我一起回家。“肖谨,你为什么等我啊?”我终于问出口。“你以为是为什么,”他转头瞥我一眼面无表情地说,“你爸爸的意思。”
我心里觉得很奇怪,我爸还会关心我是不是一个人回家吗,呵,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
“家里冰箱空了,”我突然想起来这件事。“那去菜市场,”他拉着我的衣领转身就走。“诶,”我跌跌撞撞地跟在他身后,“干嘛要这样拉着我!”我不爽地甩开他的手。他高我一头,虽然瘦但是很结实,低着头眯眼看我的样子更是很阴鸷。“……哈……那个,你拉着吧,我错了我错了,”我干笑着打哈哈。他鄙视地看了我一眼,丢一句“待会别跟丢了”就走了。
这时正是菜市场的高峰期,人山人海。肖谨依然敏捷地穿梭在人群中,我只能笨手笨脚地追上去。我们算是很搞怪的一个搭档,他一路挑着食材,我抱着大筐在他身后接,还负责砍价结账。折腾了半小时他终于停了 ,勾起嘴角,貌似很满意地看了看我怀里的一大堆东西,说道“现在赶紧回家吧。”我几乎要热泪盈眶地重重点头,以为他会把东西接过去,然后带我回家嗨皮,谁知他手一插口袋走了。啊啊啊啊,我怎么这么苦逼啊呜呜……
终于到家,肖谨刚开门让我进去,一只高跟鞋就飞了过来,来不及反应,我以为肯定完蛋了,关键时刻肖谨却拉了我一把,我险些跌一跤,而高跟鞋越过我把肖谨的脸打肿了。
“你每天在外面不务正业!拿不出钱养活我们就算了,还想我一个女人倒贴你钱!老娘嫁给你也是瞎了狗眼啊!”继母尖锐的叫声刺激着我们的耳膜。“老子都说了要还帐得紧!你个骚婊子知道个什么劲!老子有钱的时候你他妈还不得扒拉着贴过来!叫你拿这么点钱出来都要你命根似的,还想我养你啊!”爸爸脸红耳赤地吼着。
面对这样的烂事我皱着眉什么也没说。肖谨只是捂着脸冷冷一笑,东西掉了一地,肖谨却像没看见一样走了。看他回自己房间,我不清楚他脸上严不严重,赶紧跟了上去。
他的房间很简单也很整洁,没什么多余的东西,可一丝人情味都没有,就像一个客房一样。他侧躺在床上,以臂为枕,背对着我不知道在想什么。
“喂,”我拍了拍他。他转过头,我看见他的脸上有一点出血,肿得有些厉害。找来酒精和创可贴,我让他坐起来帮他处理伤口。他斜眼看着我认真地弄着,什么也没说。把创可贴贴好,大功告成,我松口气站了起来。
他不适应地摸了摸脸上的创可贴,皱了皱眉,“什么丑东西啊,切。”他说话的时候,脸上的肿块也跟着一动一动的,感觉好憨好逗,引得我不禁大笑起来。他一下子不高兴了,“闭嘴!”他的肿块又在动。我笑得更加难以控制了,“哈哈哈哈……”“闭嘴!你再笑你再笑!”他使劲捏住我的双颊,毫不留情地掐着。“啊!放手!痛啊……”我拼命想要挣脱。“说‘哥哥我错了’快点!”他威胁着我。“啊?!”我吃惊道。“快点臭丫头!”他加了把力气。“痛!”我眼泪就要泛滥“哥哥……我错了。” 他这才放开了我,满意地笑了,“以后都得听我的,不能违背我知道吗。”我撅着嘴不爽地应付道“嗯哼,”心里却将他骂了百把遍。“这才乖,”他揉了揉我的头发,像骗小孩子一样骗我。能做成动漫效果的话,此刻的我就是满脸黑线。
NO.3
那时我还不知道爸爸和后妈为什么争吵,直到后来听邻居议论才知道。爸爸之所以和后妈吵,是因为谣传后妈和前夫离婚时取得了一笔钱。